“局长,查到了!那日在车上的遇难者有一对爷孙,爷孙的尸体是嫁出去的女儿来领的,而那老爷子的儿子五年前因为故意伤害罪入狱,但检查出精神病后,移交至第三医院。”
程隽对五年前那起案子印象深刻,不过当时他在缉毒大队当队长,这个不归他管,就听局长提了两句。“然后呢?”
“我们查到运动鞋的vip客户里,有一位医生名叫丁宏泽。”
“等等!”程隽猛地抓住那汇报的警察,“你说那医生叫什么名字?”
“丁……丁宏泽。”
话音一落,旁边的申嘉荣和胡坤脸色都变了。
那小警察还在说,“丁宏泽就是五年前那起医闹事故的受害者,他的妻子和儿子都死在了那场事故中。而且比对过丁宏泽和街道监控中的身形,属于同一人,他那一日也不在医院。而且他大学期间曾经学校游泳队的队员,拿过大学联赛的金牌。”
就在这时候,一个网警电话打了过来,旁边袁粒忙接听,“局长,有人匿名举报,说702的凶手是凉江肿瘤医院的医生。”
申嘉荣将口袋中的巧克力都捏化了。
他想起那个脸色苍白又倔强的女孩,想起她进入手术室时从手中掉落的巧克力,“我……我竟然把她交给了凶手。”
程隽冷声道:“立刻出警,抓捕犯罪嫌疑人丁宏泽!”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申嘉荣,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振作起来,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
申嘉荣勉强地笑了一下,“局长……”
他现在脑海心上,全是女孩拍他时,他转过去看到她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模样。可那模样却在渐渐模糊,只记得她将巧克力放在他掌心,说着“辛苦你们了”。
一墙之隔,他却不知道凶手对她做了什么。而在那里无声无息死去的女孩,当时该有多么绝望?
该死的心脏骤停,肯定有鬼!
程隽没有时间安抚自责的下属,他已经坐上警车前往医院了。
“什么?丁宏泽不在?”袁粒大声道。
小护士吓了一跳,“丁大夫说,他做了一台手术身体不行了,就回去了。你们还不知道吧,丁大夫得了血癌,本来就不该继续工作的。”
“血癌?”
程隽按住袁粒的脑袋,“走,去第三医院,现在他肯定在那里。”
第三医院座落在近郊区的斜坡上,那里临近凉江运河,阴凉僻静,仿佛与城市的喧嚣分隔开来了。
在前往第三医院的时候,程隽接了个电话,留在肿瘤医院的三副告诉他,停尸房没有梁婧的尸体,已经被拉去了殡仪馆。
“继续找。”
他关了电话,目光从窗外一棵棵闪过的树掠过,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五十了,天色依旧阴暗,公路两旁的树木如妖似魔,在夜风的吹拂中发出簌簌声。
702的惨案,源于一个不再有未来也没有过去的人的报复,却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陪葬。不管丁宏泽有多少不得不报复的缘由,在此刻,他只是一个冷血自私的杀人魔。
“喂,张院长,有没有一位叫丁宏泽的大夫过来探过人?他找的患者叫夏军,患有妄想症和躁郁症。”
“是的,拜托一定要查清楚,这位丁大夫可能携带了武器,拥有暴力倾向。”
在医院五楼的病房中,铁栏杆一根根将病房和过道分隔开。这里关着的都是有暴力伤人倾向的精神病患者,一个头发剃光的男人正躺在床上睡觉。
“夏军。”
夏军猛地惊醒,他疑惑地看向外面,黑暗中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自己的妄想症又犯了,正要闭眼再睡。
一张脸从黑暗中出来,那张脸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他觉得心底一阵恐慌。五年前发生的事,夏军没有感到后悔,他就是认为自己心爱的妻子是这位无良医生害死的,不然好好的人进了医院,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他本来是要去杀这个医生的,可是他不在,就那么巧合的他听到那个女人在跟她儿子说话。
“爸爸忙,等会就回来了。”女人拿起纸巾给儿子擦嘴。
“我知道爸爸是最好的医生!我长大后也要成为像爸爸一样救很多很多人的医生。”儿子天真烂漫道。
旁边的实习生大夫说:“丁老师的儿子真可爱。”
那时候他突然就想象到,丁宏泽失去他们会多么的痛苦,那种痛苦不会比他少一分,杀了他是便宜他了。
那时候他陷入了魔障之中,举起刀子就那么朝着几人刺了过去。
“丁宏泽,你来做什么?”夏军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现在的丁宏泽就不大安心,尤其是他穿着白大褂,一如当年他带着妻子去找他时。
丁宏泽笑了,“给你看一段视频。”
原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平板,当他打开平板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爷爷,我不想去见爸爸,同学们都说他杀了人,是坏蛋。”
视频里面正好能拍到坐在前面位置的爷孙俩,老爷子安慰道:“兵兵,你爸爸做错事情了,正在好好改正。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小男孩的脸跟夏军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大眼睛,有点像小牛犊。“那他为什么不在监狱里,而在医院里?我就是不想见他,他像疯子一样,上一次捏得我脸好痛。”
夏军看到这里,眼神痛苦,他猛地冲到铁杆前,手伸出去,想要抓住丁宏泽,可是丁宏泽后退几步,他就无可奈何了。“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他的嘶吼没有让丁宏泽觉得开心,反而觉得悲哀。丁宏泽突然意识到,折磨这个人是那么索然无趣。“夏军,你愚蠢到我折磨你,都觉得无聊。”
丁宏泽笑着,那笑容带着几分凄凉,“你就怀着一生的歉疚在这里活着吧,他们是因为你自以为是的愚蠢死去的。”
夏军看到爷孙二人惊恐地脸,还有男孩大叫的声音,最后公交车冲进凉江之中,所有的一切被吞没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夏军使劲撞铁杆,意图撞开坚实的铁栏杆,冲出去。
丁宏泽就那么看着夏军一次次地撞击铁杆,“不用你杀我,我得了癌症,要死了。”
夏军瞪大眼睛看着丁宏泽,那牛眼睛鼓起来,仿佛要瞪出来了。丁宏泽这时才感到一丝畅快,“当年你被判精神病,不执行死刑。现在想起来,倒要感谢你不死了。死人哪有痛苦,你要活着,一辈子好好活着,想死也死不了。”
夏军滑下来,脱力地跪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医生是救人的,为什么要杀人。你们没资格杀人,没资格!”
夏军不过是个没有文化的打工仔,他有一套自己的规则。“你杀了我,还我的儿子!你杀了我啊!”
丁宏泽拿出了一根针筒,对着自己的血管一点点注射进麻醉剂。
“不许动!”程隽已经到了,后面的警察也都跟了过来。他看见丁宏泽眼神一冷,“丁宏泽,你为了报仇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难道就没有感到愧疚?你和当年的夏军又有什么区别?”
丁宏泽手一顿,想起这个警察来找过那个女孩。如果不是因为她看见了他的模样,他又为什么要杀她呢?他要等到第三医院没什么人的时候,才能进来,不让夏军知道,他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自然不能叫那个女孩破坏了他的计划。
有些路,一旦走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丁宏泽大笑,“愧疚?我为什么要愧疚?那些无辜的人可为我感到愧疚?我一辈子救过的人不计其数,为此我不能陪伴家人,为此就算是孩子生病,医院电话一来,我就得在手术台上。妻子埋怨我,儿子想念我,好不容易来医院一家人吃顿饭,还被这畜生毁了!”
“医生是人,不是神,救不了所有的人。既然因为当不了神而被怪责,失去了一切,那么我不如当恶魔好了。”丁宏泽扭曲地笑着,手下一按,麻醉剂已经全部注射了进去。
他倒在了地上,大笑,最后笑声被咕噜咕噜掐在喉咙里。他似乎在嘲笑所有人,嘲笑他们无法判罪于他,就像当年无法判罪于夏军。
夏军使劲撞铁杆,“你不能死!你要挨枪子!你还我的儿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军泪流满面,手里仿佛握着刀,“我捅死你!捅死你!”
可是面前被捅的幻影却变成了他的父亲和儿子,他们被自己捅得鲜血淋漓,夏军手抱住自己的头,“我杀死了他们,我杀死了他们。”
程隽看着面前的一切,放下了枪。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尸体和平板带走。”
这是一出因为复仇而造成的惨剧,白衣天使变成了杀人恶魔,最后却连累那么多人死去。
“首长,这看着丁宏泽也好可怜。”袁粒难过道。
程隽问他,“那公交车上死去的28个人就不可怜了?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属就不可怜了?无辜遭遇杀害的梁婧就不可怜了?”
袁粒哑口无言。
“可怜不是施加伤害到无辜的人的借口。”程隽见过的事情太多,“丁宏泽五年中并没有进行报复,而且在他得知自己患病后才决定做下这些事情,不过是想拉别人一起去死的借口。”
人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医院里那么多面临死亡的病人,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程隽决定回去将这个案子提交到上头去,希望能为医务工作者、公交车司机等等,这些在不确定性因素聚集的公共场合工作的人做些什么。
不能再让702惨案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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