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涟真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口误了。
幸好他出道这么多年,临场反应能力还算过关,不至于慌乱。他面向谈情,淡定回答:“有什么不对,哪个正常人会把跑车比作女生,尺寸差得也太多了吧?”
谈情笑道:“比作男人也挺稀奇的。”
“他语文不好嘛。”Koty张口插话,字正腔圆,“祝涟真,如果你觉得中文哪里有困难,随时欢迎你来请教我。”
祝涟真看Koty一脸傲慢就心里来气,“那我还不如回娘胎里再生一次。”
邱皓总觉得他们随时能吵起来,因此每秒都不敢懈怠,经常站出来把控录制节奏。先让他们五个在车边站好,拍摄几组宣传照;再让他们围在一起,各伸出一只手叠在中间,互相打气。
毕竟是第一期录制,得有点团体的仪式感。
纪云庭:“来,我数完‘三二一’喊‘Acemon’,然后咱们一起喊口号。”
“三、二、一,Acemon——”
“加油!”“Fighting!”“最强!”“牛逼!”“必胜!”
五个人的声音同时发出,乱糟糟地混在一起,谁都分辨不清哪个词出自谁之口;但每个人又马上撇清自己,指责别人喊的不对。
最终争执无果,五个人漠然转身,各自上车。
“他们就没有一点默契吗?”一位随行的编导匪夷所思,“广告垮掉,开场也垮掉。”
邱皓却说:“喊口号还能五个人喊出五个版本,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相当有默契了。这么一想,不是也挺有意思吗?”
“可他们公司那边想要的……”
“那边我会谈的,走吧。”邱皓拿好随身背包,“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节目做好,其他都是次要。”
天空灰茫茫,偶尔有细碎的雪花飘落。
祝涟真上车后先打开雨刷器,把车窗弄干净点,让视野更清晰。接着确认车外没其他人,才放心地打开信封,查看自己的身份卡片。
里面有一张梅花A扑克牌,背面纯黑底色,正中间用暗金色印着他们组合的皇冠Logo。
除此以外,信封里还有一张提示卡,上面标注着“梅花A:开场获得一个集体任务的重要提示。”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集体任务,但祝涟真目光直接锁定了“重要提示”四个字。
他不禁笑出声,举起卡片展示给旁边的摄像师,眼神明亮地对着镜头说:“看到没?我一上来就抽到个大的。”
不过当他把纸片反过来看到提示时,笑容就渐渐褪去,眼中有些困惑。
【orez×9=zero】
摄像师瞄了一眼祝涟真的提示卡,这显然是组数学公式。
祝涟真手指无意识地戳下巴,思考着这行代码的意义,很快有了结论。
“你看,”他认真地跟摄像师讲,“左边是一个头朝左趴着的人,右边是一个头朝右趴着的人,他们俩身体中间拴着东西,好像在拔河?”
“……”
提示卡印的字体稍大,祝涟真深思熟虑的模样又实在太过自信,以至于摄像师差点动摇。
“算了,等一会儿再想。”祝涟真观察半天也没判断出那个“9”代表什么图案,将卡片塞进口袋,系上安全带。
他伸手启动导航仪,伴随着开机音效,最上方的吸顶车载电视也跟着亮起屏幕。
“好久不见,Acemon,还记得我吗?”
祝涟真被这突然响起的电子合成音吓了一跳。他抬头看去,车载电视画面背景全黑,唯独正中央有一枚陶瓷制的纯白色小丑面具,夸张的笑容让它的眼睛和嘴角弧度都十分狰狞。
面具似乎是被线吊挂着,在空中缓慢地旋转晃动。
祝涟真盯了它几秒,想起来了——这是他们当年出道曲《黑桃A》MV里面的重要道具。
时隔七八年,他已经记不清MV具体剧情,只记得里面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反派,这男人一直佩戴白色小丑面具隐藏真面目;而Acemon的几个人则扮演着类似拯救世界的英雄角色。
可惜故事并不是阳光的基调,在Acemon成员中有个叛徒,禁不住诱惑,与其他人站在了对立面。
“听说你们今年要召开巡回演唱会,我很期待。”屏幕里的白色面具边晃边说,“制造一场盛大热情的红色海洋好像一直是你们的愿望,但出道至今,从未实现过吧?”
祝涟真盯着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毕竟节目组特意拿多年前的道具当NPC,肯定是有所谓的情怀在里面,可这张反派的专属物品并没有任何积极寓意,反而代表着背叛、野心和恶作剧。
白色面具继续说:“我为你们准备了十一场演唱会的红色应援棒,希望能帮你们达成梦想。”
画面一转,几张照片排列开来,容港巨蛋、梅奔、五棵松体育馆……全是国内著名的演唱会场馆。
祝涟真微怔,怪不得承办方那边最近没动静,原来是要在团综里给他们惊喜。
他正隐隐高兴,屏幕上却又出现了一行新字幕:“但可惜,你们当中好像【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份好意】。”
白色面具话音刚落,那几张场馆相片忽然一张接一张地暗成黑白色,最终被一道裂痕分割开,只剩一片混沌的黑暗。
祝涟真蹙起眉头,注意到刚才的字幕标亮了一处。
“所以我为他重新准备了单人应援棒。虽然不如红色数量多,但如果在演唱会上看到自己的专属颜色,他那种自私的男孩子应该会很开心吧?”
白色面具似乎很愉快,在半空中摆动的幅度也更大了。
“我把容港巨蛋的所有【应援棒兑换券都放在了保险箱里】,至于最后能兑换出多少红色,就需要【大家一起努力】率先拿到它哦。”
“‘哦’什么‘哦’,中二病。”祝涟真听这尖锐的电子合成音都快听耳鸣了。
“在寻找保险箱的过程里,也请你们务必小心我派去的同伴——Mr.J,他已经瞄准了这次的奖励,等待着破坏你们演唱会的‘红海计划’。”
白色面具在空中旋转的速度慢下来,端正地面向镜头,仿佛静止一般。
最后,它发出沉缓的声音:“希望你们能一直信任彼此。”
下一秒,电视画面熄灭,车内又恢复安宁。
“你们这节目组还挺喜欢装神弄鬼。”祝涟真小声嘀咕了一句,打开车窗透气。他往外望去,能隐约看见旁边车子里的男人轮廓。
祝涟真按了两声喇叭,对方听见后也拉下车窗,越过摄像师的身体与他对视。
“规则好像是4v1吧?这下我们又不能团结了。”谈情率先开口总结情况,“叛徒代号Mr.J,那肯定是Joker牌,涟涟,你抽到的是什么花色?”
祝涟真泰然自若地撒谎:“Joker.”
“我也是。”谈情语气明显配合他开玩笑,“那一会儿见。”
两人都没正经说话,同时关上车窗。
祝涟真发现导航仪默认定位着一个红点,便发动引擎,按照路线行驶到任务地点。
路上他回忆了一下视频里标亮的字幕,对应着集体任务的应该是“找保险箱”和“大家一起努力率先拿到它”。
“得先确认谁是安全的队友,然后再一起找保险箱,对吧?”祝涟真随口问旁边的摄像师,对方当然不能回答。他不紧不慢地开车,还得时不时自言自语几句凑节目分量,“4v1的模式,第一期应该很好赢……噢,而且我还有个重要提示。”
一想到这个,他就感觉胜券在握。
大约过了十分钟,几辆车同时到达目的地,这是一家大型电玩城。
下车后,化妆师都凑过来帮他们整理妆发,祝涟真环顾四周,疑惑问:“谈情呢?”
纪云庭不以为意:“可能又开迷路了,他方向感不是挺烂的吗?跟着导航也能开错。”
祝涟真心想,得了吧。“迷路”这种能凸显人格反差的标签被谈情拿来贴了好几年,粉丝觉得可爱,他也一直没舍得摘,你们居然还真信。
果然还是自己最了解谈情。
四人没有等谈情,直接进了拍摄场所。放眼望去,偌大的电玩城内空无一人,但所有机器都正常运转,灯光缤纷,闪闪发亮。
毕竟是初次录制,随行编导又没给他们过多指引,几人暂时不互相信任,只能凭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分别寻找“保险箱”的提示。
祝涟真走着走着就发现,地上有随处散落的游戏币,他捡了好几枚揣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粗略地在电玩城里绕了半圈,他又跟另外几人碰上面,只见Koty手里拿着一副道具手铐甩来甩去,还总突然扑过来吓唬别人,行为非常不可理喻。
纪云庭为了让Koty安静点,只好说:“你如果再虚张声势,我们就把你当Mr.J绑起来。”
“那你绝对会后悔的,我可是咱们队伍里的Ace。”Koty索性把银色手铐其中一端扣在自己腕上,晃晃荡荡地举起来展示给大家看,“如果我觉得你们谁可疑,我就会用另一边锁住他,建议你们不要惹我。”
三人都没兴趣回应他的话。
纪云庭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分享出来:“除了大门,其他出口都上了密码锁,四位数,应该需要我们解开;还有这些抓娃娃、推金币的机器,有几台里面放了任务盒子,印着我们的Logo,里面一定有提示。”
“地上有很多币。”付榕垂眼说,“捡起来就能用了。”
祝涟真二话不说蹲下去,刚抓起几枚游戏币,却被Koty攥住手腕抢走了。两人随即推搡起来,争先恐后地抢眼前那块地,气势凶猛得仿佛是在争夺真金白银,还要反复质问对方:“你是不是想破坏集体任务!”
纪云庭心里明白他们是为了节目效果,表情却要露出几分无奈,过去拉开两个崽子。
祝涟真下定决心离Koty远远的,无论他是不是同一阵营的同伴。趁眼下其他人还没得到提示盒子,自己得利用好梅花A的身份,多增加节目戏份。
“Zero……”他低头仔细观察梅花A的提示卡,步子慢慢往前踱,却不料撞上了人。
没等抬头,那阵馥郁的玫瑰味就钻入鼻腔。
祝涟真立刻攥紧提示卡,怀疑谈情是故意站在路中间等着自己撞上来的,“碰瓷儿啊?怎么这么晚才来,扣你工资。”
谈情双眼眯着,说:“开车时隐形眼镜不舒服,就先找个地方停着了。”
祝涟真仔细看谈情的眼睛,发现那本该澄澈的眼白正微微发红。他不禁有点责备意味:“你是不是又揉了,毛病不改……疼吗?”
他问完又马上懊恼。自己不该流露出对谈情的关心,在镜头前更不该。
于是祝涟真退后,让两人之间有足够距离。他想着该说点什么转移话题,恰好听到不远处的欢呼声,好像是谁成功拿到了任务提示。
谈情好奇地望向那边,“怎么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嗯。”祝涟真匆匆塞好梅花A的专有提示卡,跟上他。
用抓娃娃机勾起任务盒子的是付榕,他打开盖子,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印着五组词语——
【香气:玫瑰】
【A.海洋:鲸鱼】
【B.歌舞:偶像】
【C.蜜蜂:蜂蜜】
【D.闪电:陈茂霖】
Koty看完,意志坚定道:“选D,选我。”
“这是什么,语文题吗?节目组干嘛整这套。”祝涟真瞄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心里盘算着下期录制前要跟邱皓商量一下,不要安排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或者多给他们点直白的提示。
谈情接过纸扫了两眼,说:“就是普通的类比推理题吧,先判断例题里两个词的关系,再从选项里找同样关系的一组。队长那么喜欢考试,应该很擅长。”
“庭哥人呢?”
“我刚才见他去了趟前台,现在不知道人在哪儿。”付榕说。
谈情重新审了几遍题目,缓缓道:“玫瑰一定有香气,但有香气的不一定是玫瑰。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选项B可以理解为‘偶像一定会歌舞,但会歌舞的未必是偶像’。”
祝涟真指了指D选项,“那闪电跟Koty什么关系,闪电一定能劈中Koty,但Koty不一定被闪电劈中?”
“No,No,No……闪电的意思是我仿佛天上一道光。”Koty急忙解释。
虽然这个选项看起来八成是凑数或搞笑,但谈情还是认真琢磨了一下,问:“Koty以前参加偶像运动会的时候,是不是被夸过‘像闪电一样快’之类的?”
Koty面露难色:“以前是以前……现在都不这么夸人了。”
“嗯,那么勉强能解释为,Koty的外号是闪电,但外号闪电的人不一定是Koty。总之不管哪个选项,都不太能跟题干准确贴合。”
谈情把提示纸还给付榕,“先留着吧,也许一会儿能用上。”
几人又散开,继续找新提示。
录制开始这么久,祝涟真还一无所获,虽然找保险箱的活儿有队友去干,但自己作为开场就获得重要提示的梅花A,一直划水是要会引起观众不满的。
他看见谈情没走远,正弯腰找地上散落的游戏币,便走过去,把自己口袋里剩的都给他。
两人双手离近的几秒,祝涟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清楚闻见对方香水里掺着玫瑰味,甚至像涂了玫瑰香精。在他印象里,谈情平时好像挺少用这种能让人准确嗅出具体原料的香水。
“谢谢。”谈情微笑着接过游戏币,没等收手,却忽然被祝涟真扼住手腕。
“怎——”
“等会儿。”祝涟真凭直觉拦住谈情,“我怎么觉得节目组不会给我们出题。”
谈情表情茫然,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祝涟真又说:“拍摄才刚开始,那编导给的提示肯定都能马上用,没必要混淆我们。出口密码是纯数字,但付榕找的那道题只有字母选项,很奇怪啊。”
“要是按照你的解释,那道题的选项都是错误的……”祝涟真缓缓道,“不就只剩题目是正确的了吗?”
谈情没回答,平静地望着祝涟真。
祝涟真陷进自己的想法中后,愈加肯定这份猜测:“既然跟四位数密码没关系,那它提示的就不是集体任务,很可能是某个抽到Joker的叛徒。”
“噢。”谈情终于理解了,“确实,我刚才没想到这点。”
祝涟真差点忘了自己此时还攥着谈情手腕,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题目:“香气,玫瑰。”
然后,他低头嗅了嗅,“你现在身上的味道总结起来就是‘玫瑰香气’,除此以外没别的了。”
谈情依然什么都不多说,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张折叠过的信封,递过去。
“不用怀疑我,你自己看吧。”谈情直视着祝涟真双眼。
“你这……导演不是说了不能拿身份牌出来给别人看。”祝涟真猝不及防,没想到谈情这么光明正大地违反规则。
他转头看向摄像师背后的几位编导,撇清关系道:“这可不是我要看的,谈情主动拿出来的。”
“因为我不想被你怀疑。”谈情再次向前递出信封,“反正我也没抽到重要身份,随便看吧,没关系的。”
“哪有你这样逼别人相信你的?”祝涟真双手背后不肯接,“我决定了,我今天就一直怀疑你,到你输了为止。”
“那我就只能一直帮你了。”谈情无奈地收回信封,低头对他笑,“到我们一起赢了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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