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花瓣是他最敏/感的地方。

    严清差点没稳住身型,根部微微颤动着,险些一个稳不住就要从土里飞奔而去。

    他授粉期本就敏/感,此刻被耿一淮突如其来地摸一下,花枝都在颤抖,那朵半开的玫瑰花瓣抖动得最为剧烈,像是随时要掉下一片花瓣一般。

    耿一淮:“……?”

    成功人士耿先生完全没有想到这类花朵常识,只当小花妖反应大了些。

    他随意摸了摸小花妖那鲜艳的玫瑰花瓣,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他我行我素久了,妖族里那几个见过他的长老要来见他都必须提前知会,除了和他住在一起的陶宁,从来没人敢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在这附近逗留。

    小妖怪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敢将那没有多少妖力的根部扎根在他的花园中,十分显眼地隐藏在草木群里。

    不知者无罪的情况下,这微微颤动十分紧张的枝桠们还是很可爱的。

    只是耿一淮并不想助长这样的风气,打算给小花妖一个“教训”。

    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指节一动,又拨动了一下另一侧的花苞。

    玫瑰花树的枝干再次剧烈摆动了一下,成功人士耿先生却没有停止,反而“再接再厉”,又拨动了几下,随即像是一时兴起一般,带着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响起:“冬天开的花,摘一朵回去摆着也不错。”

    话落,正巧寒风再次袭来,远方天边镀上一层暖色的金,夕阳光随着风一同洒落,温度仍旧低得让人指尖发凉。

    这场风来得恰到好处,自以为还没有被发现的小花妖仿佛得到了天然的掩护,顺着风起之时,一根没有长着花苞与花朵的枝桠用力向前一甩,生气一般地打到耿一淮的额头上。

    打了一下还不够,小花妖似乎真的被刚才那句话气到了,趁着风还没停,立刻又将枝桠甩过耿一淮的额头。

    花刺却被贴心地收了起来,并没有划伤耿一淮的皮肤。

    耿一淮:“……”

    再成功的人士都要被这直接的反击给幼稚到了。

    屋内传来悠扬的钢琴声,节奏舒缓却时时刻刻迸发着情感,弹奏的人显然技巧极为高超。

    他看了一眼别墅的方向,随即再次抬手,弹了弹幼稚花妖的花苞,眼看对方立刻又有了怂成一团的架势,这才缓缓起身,扫去裤腿上的尘土,从容地回了家。

    严清又气又恼又羞地看着耿一淮进了门,那挺拔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放松下来,枝桠以舒服的姿势展开。

    成功人士耿先生的生活有什么好看的?

    不仅动他的花苞,摸他的花瓣,还想要摘他的花!!!

    不过……

    严清发现自己的心情已经调整过来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被耿一淮这么一弄,他完全没心思想难过的事情,理智回归,严清这才冷静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现状。

    不被钟丰和赏识也不算什么大事——总会有地方会接纳他的。

    这里待不住,那他就换一家。

    他现在没钱,得赶紧行动才是。

    严清将根部从耿一淮院子里的土中拔出,左右看了看,以极快的速度扎向另一处不太繁茂的绿化,瞬间消失在了耿一淮家的院子里。

    耿一淮在窗边看着小玫瑰花树走远,陶宁手指按下曲子的最后一个琴键,琴声终了,在空空荡荡的别墅中带起一声轻微的回音。

    “我可是都看到了,”陶宁眯着眼睛笑着看他,“道行好浅的花妖,明目张胆地在你的地盘扎根,你居然只是逗了他一下?”

    耿一淮不理他,独自给自己做起咖啡。

    “喂喂喂,不给我做一杯?我弹得好饿。”

    “你每天都饿。”

    “那你给我也弄一杯呗。”

    “自己来。”咖啡机搅拌的声音响起,屋内瞬间飘荡起淡淡的咖啡香。耿一淮却觉得手边的玫瑰花香更为浓烈,丝毫没有被咖啡香遮盖。

    陶宁已经凑到了他的身旁:“所以这个小花妖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找到对象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有孩子了?你的真龙血脉是不是可以有继承人了?我是不是不用继续被那群老家伙念叨了?天青雀长老是不是不用撞我们家门了?”

    他一个问题抛着一个问题,黑框眼镜下,双眼放着光一般盯着耿一淮,仿佛耿一淮的终生大事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十倍——不过这似乎是个事实。

    耿一淮被小花妖散去的烦躁又倏地升了起来,他喝了一口咖啡,一个抬眼看向陶宁:“闭嘴。”

    高等血脉上古大妖带着杀气的一瞥,陶宁温文尔雅的脸庞露出了怂的情绪,随即能屈能伸得十分迅速,立刻又变出一个笑脸:“我不提,我闭嘴!不过我最后提醒你一下,过几天妖族长老们就要来你家了。”

    耿一淮眼神一动,语气淡然道:“再说吧。”

    ……

    严清是用本体回家的。

    他本来就没有带衣服出门,本体在耿一淮家待了一会,自然也是用本体跑回家。

    他从墙上一路跑到天台,陪着天台里那些花花草草们玩了一会,正准备回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楼下传来交谈的声音。

    他的同租室友沈信时语气平稳,不卑不亢:“放心,严清要是回来我第一时间提醒他。他就是最近太忙忘了交房租,我先帮他说一声抱歉……”

    房东似乎很是不悦:“都忘了多久了?来找他几次都不在,这个月底是最后期限,不交让他滚蛋。”

    “我会和他说的。”

    房东又抱怨了几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严清窜回房间,变回人形穿上衣服走出来:“沈哥!”沈信时已经二十□□,身份证上的年龄比严清大了好多,严清都喊他哥。

    沈信时见他从房间里出来,愣了一下:“你在家?不过你刚才没出来是对的,房东来找你要房租了,你凑够了吗?”没记错的话,严清几周前就开始喊缺钱了。

    严清当然没凑够。

    编剧本来就是大部分靠着项目分成吃饭,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丰年工作室很久没给他分到活,他这段日子不仅没凑够钱,还辞职了。

    “没有,我今天辞职了。”严清摇摇头,沮丧神情一闪而过,随即被青年的笑容所取代,“不过我明天就开始找新工作,总能凑出来的!”

    工作不难找——服务生、发传单、导购员……都是人类社会一直缺人的工作。他可以先做这些,一边自己写剧本锻炼能力,一边找编剧工作,反正他也不用天天睡觉,总能撑过去。

    总比回到土里扎着跟,日日无所事事的好。

    沈信时已经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对年轻人的事情没有好奇心,他不过问,只是叹了口气:“你辞职了?月底马上就到了,房租要一千,你现在有多少?我可以借你一些。”

    严清眨眨眼,认认真真想了想自己兜里的余额,诚实地回答道:“几百块吧,如果我实在撑不下去会找沈哥帮忙的,谢谢你。”

    沈信时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你怎么辞职了?”

    “和老板观念不合。”

    “应该先确定找到工作再辞职的,”沈信时叹了口气,“这样损失太大了。”

    严清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当时一个冲动就辞职了,现在只能认真找新工作啦!”他知道是他冲动了,可他也并不后悔这样的冲动。

    看严清如此坚定,沈信时指了指楼上的天台:“你把那些玩意都卖了吧,够你缓冲一段时间了。”

    沈信时的工作是理财顾问,往来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虽然自己并不算富裕,但对那些有钱人家讲究的东西却有点了解。

    严清养在天台上那些适应不同季节的花草,有些一看就是昂贵的品种。

    严清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沈哥,谢谢你的建议,只是它们不能卖。”

    人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沈信时只当严清喜欢园艺,并不多劝:“那你如果实在有困难,可以来敲我房间的门。”

    “我会的,谢谢。”严清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

    他十分感动沈信时的好意。沈信时虽然年纪比他大,但是正在攒钱买房,还背着车贷,压力不比他小。

    他和沈信时寒暄了几句才回到屋子里。

    书桌上,那写着上古神话构思的笔记本正安静地躺着,台灯照出惨白色的光,照得本子咖啡色封皮都有些反光。

    明早天亮就去找工作,今晚他可以继续完善这个构思,自己一个人慢慢写完整个剧本也可以。

    严清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排除,白皙修长的手指提起钢笔,规整而潇洒地在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字。

    夜深,地面上的雪刚化,漆黑的天穹再度飘下雪花。

    即便路灯光线昏暗,就着屋内台灯的光,严清透过窗都能瞧见洋洋洒洒的雪花,想来这是一场大雪。

    这场雪过后,天台的小梅树应该要开花了吧?

    真是高兴。

    他笑了笑,头顶不自觉又冒出了一束小小的枝桠摆动着。嫩绿色的叶子轻轻摇摆,最顶端的花苞鲜红欲滴。

    他那不常使用的电话突然响了。

    严清看了眼来电显示——张寻。

    “喂,张寻?”

    张寻的声音没了往常的大大咧咧,严清甚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凝重:“严清,你辞职信交了吗?”

    “嗯?”严清一愣,头顶的小枝桠也顿了顿,“交了啊。”

    张寻那边似乎沉默了几秒,这才一字一句地严肃道:“西北海神话是不是你的构思?”

    张寻向来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突如其来的严肃让严清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摆正神色,将头顶的枝桠按了下去,道:“是我的。”

    他和张寻提过一嘴,张寻会知道这个构思也正常。

    “我是偷偷跑出来和你打电话的。今天老板突然紧急让我们加班,赶一个新剧本,说是要再试试那个大项目,新剧本的构思就是西北海神话。”

    严清脑袋空白了那么一瞬间,随即心下一沉:“是讲西北海烛龙的吗?”

    “果然是你的构思!”张寻似乎激动了一下,嗓音微高,“老板向你买了吗?”

    没有买。

    严清很清楚的记得,钟丰和从始至终都怀疑他不是这个构思的原创者,最终都没有打算直接从他这边签走这个故事或者让他当主笔。

    窗外的雪更大了。

    严清和张寻通了气,立刻披上一件小棉袄,穿着厚重的雪地靴,在这大雪封天的夜色中快步走着。

    自打那天授粉期来临、和耿一淮发生了意外的关系之后,严清总觉得自己身体变化了不少,对温度越来越敏感。

    他逆风而行,被冷风吹得抖了抖,不自觉运转微弱的妖力护住全身,走了好一会才到工作室旁的小道上。

    工作室里几乎每间房都亮着灯,果然如张寻所说,所有人都被喊来临时加班了。

    没过一会,张寻便从工作室里跑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青年,瘦高瘦高的,严清也认识,是个比他们入职早一些的编剧,叫陈子彰。

    “你看看,”张寻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沓纸递给严清,“老板应该是知道我们关系好,给我的工作都是看不出什么的,这是子彰负责的部分,他刚刚给我看了我才觉得不对劲,你看看是不是和你的构思一模一样。”

    一旁,陈子彰点了点头:“我就是遇到点问题去问问张寻,没想到他说这个构思很眼熟……”

    严清笑了笑:“谢谢你。”

    雪花瞬间洒在印着黑字的纸张之上,张寻的手指瞬间被冻了个冰凉,严清从他手中接过那叠纸,手背承接着一片片雪花。

    他抖了抖纸上的细碎雪花,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再也不抱有一丝侥幸。

    “……确实是我的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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