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宁立刻上前扶住了严清。
他连碰都不敢碰这位耿一淮明显区别对待的小妖怪,妖力托着严清的身体,在陶宁的手和严清的身周隔开一层薄薄的妖力流。
“严清?”陶宁试着喊了一声。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所有的妖力流动都无法探查,仿佛他面前晕倒的这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并不是一个几百年道行的小花妖。
陶宁挣扎了片刻。
“……我真是太惨了,老耿现在这个状态我哪里敢去惹他。”他将严清扶好,手指轻轻一点,深黑色的妖力自指尖流出,迅速钻进了眉心中。
妖族未经同意灌输妖力进入对方身体是大忌,即便是当初见着严清妖力停转的耿一淮,在严清没表现出大碍的时候也没有妄自探查。
可陶宁现在无可奈何,耿一淮已经出去了,严清仍旧没有醒,他只好出此下策。
小花妖的道行虽然浅得不能再浅,体内的妖力却十分纯然,竟然没有被饕餮大妖带着威压的妖力压制,反而更为活跃,眼看妖力流转就要重新恢复。
陶宁不由得摆正神色,双眸一凝,目光更为严肃。
——这小家伙的血脉居然不惧怕他的大妖威压。
这不可能。上古大妖尽皆亡于那一战中,唯有他和当时尚且年幼的耿一淮不曾陨落,小花妖不过是一株简简单单的玫瑰花树,哪里来的血脉威压能和他不相上下、甚至是如鱼得水?
眼看严清一切恢复如常,即将悠悠转醒,陶宁妖力抽出的那一刹那,骤然察觉到了严清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
错觉吧?
是错觉吧!?
不对,那感觉太明显了,不是错觉。
严清那凝结着妖力、维持着周身生命力的妖丹身周,居然缓缓凝聚出了一枚刚刚成型、还十分微不足道的小小妖丹。
这枚妖丹并不是死物,恰恰相反,小妖丹正在缓缓地形成……新的生命。
也正是因为它在汲取生命养分,严清自己的妖丹才会发生刚才那样骤然的停滞。
这小妖丹还十分微弱,明显才刚刚诞生没有几天,如果不是陶宁这样的修为,就算是严清自己恐怕都难以发现。
“……陶先生?”
舒缓的嗓音响起,严清悠悠转醒。方才昏过去的时间不过一瞬,和他上次昏倒没有什么两样。
他从茫然中拔出清醒的意识,看着陶宁震惊茫然的神色,突然想起了昏倒前发生的事情。
“——我去找耿先生!”
他二话不说,起身就朝外走去,寻着方才耿一淮离开的方向小跑着离开,徒留陶宁一人坐在原地继续目瞪狗呆。
“……这回我是真的裂开了,”他震惊之余,下意识拿起一旁的空盘子就往嘴里塞,“嘎嘣”一口啃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那他/娘的……是一个刚刚成型的孩子吗?”
可是严清是个货真价实的雄性妖怪。
是谁的?这世间只有一个物种能让世间万物的雄性都能怀孕。
“老、老耿的吗!???”
……
严清失去意识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他追出包间时并不算迟,拐了几道弯就看见男人板着脸在前台付账。
他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前台的灯光勾勒出这人硬朗的轮廓,深蓝色的眸子积沉着央央寒霜,前台收钱的人递回银行卡的手都有点抖。
耿一淮接过银行卡,随意往口袋里一塞,大步流星地便往大排档外走去。
严清立刻跟上去:“耿先生!”
耿一淮没有理他,甚至没有往方才停车的地方走,只是一个劲地朝人流越来越少的方向而去,像是想将一切尘嚣全都抛却身后一般。
严清连着撞了好几个人,只好暗自运起妖力追上去。
待到他略微冰凉的手心握上对方的手臂,两人已行至一旁的小胡同中,与外界大街上的喧嚣彻底分开。
这里本就地处偏僻,随意一拐就是不曾扩建的小胡同小巷子。
那晚夜色疏疏,他在寂寥的巷口就着破旧街灯撒下的暖黄灯光,一头撞进男人结实的怀里。
严清脑海中记忆一闪,手便如同触电了一般,下意识收了回来。
耿一淮却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他说:“你回去吧。”
严清不肯:“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冒犯到你了?”
对方明显是在他说完西北海神话的构思之后状态不对的。
“你怕烟味吗?”耿一淮突然问他。
严清摇头:“我不怕气味。”
耿一淮往胡同墙上一靠,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动作潇洒一气呵成地点上,在这冰冷的空气中吐出一团朦胧烟雾。
严清小心翼翼地:“耿先生?如果我真的不小心冒犯到你的话,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和先前逗严清玩、亦或者聊天是随意的一个语气截然不同,像是拭过的寒凉锋芒。
“没什么,刚才我失控了,应该我说抱歉。”
严清一怔:“为什么失控了?和我说的……西北海神话的构思有关吗?”
耿一淮问他:“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构思?”
“日思夜想吧,有时候会梦到,有时候会闪过一瞬间的想法,零零碎碎拼凑在一起。”
耿一淮点了点头。或许是什么先辈传承记忆的碎片吧,这在妖族之中不算罕见,小家伙还有那若隐若现、天赋卓越的幻境世界力,会有这些片段不稀奇。
严清见他不说话:“耿先生?如果真的有冒犯到你的话,可以告诉我吗?我下次会避免的。”
再怎么说,他和耿一淮现在也算得上是朋友关系,冒犯了对方的地方必须改。
耿一淮却摇摇头:“没有。”
——“哪个妖族敢在他的洞府前停留?也不怕沾染晦气!”
——“龙族得天道庇佑,族内各个天之骄子,只有他……哎……”
——“怪物罢了。”
——“龙?掰断那两支角,和地上爬的那些蠢钝蛇类有什么区别?这红色的鳞片让我恶心。”
众神妖过而不敢停,皆惧。
皆惧?
呵。
烟灰轻轻颤动便抖落在地,烟雾被斜风带走,只留下空空如也的烟头。耿一淮随手一抛,烟头准确无误地落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眼前的小花妖仍旧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里不带有任何杂质。
不是将他当作春风一度可以继续纠缠的对象,像是对待纯粹的朋友一般的关心。
金框眼镜上的细链摆动了一下,酒红色短发被凛冽寒风卷起,凌乱中丝毫不影响青年的表情。后脑勺的正中间冒出一根小小的枝桠,枝桠上挂着鲜红花苞,因为紧张而摇晃不止。
耿一淮叹了口气,抬手,宽大的手掌再次覆上对方的脑袋,轻轻拍了一下。
严清呆呆地眨了眨眼,说:“怎么又摸我头?”
看起来还是对方才枝桠都冒出来了一无所知。
耿一淮微微低头看着他,脑海中尽是光怪陆离的那些过往,眼前青年纯然的面孔像是浑浊中透出来的光,和那些过去格格不入。
他说:“下次注意控制情绪。”要是在别的大妖面前这样无知无觉的摇摆枝桠,难道也要别人帮忙拍回去吗?
严清却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噢,我下次注意说话,不惹你生气。”
耿一淮:“……”
他向来说过不多说一遍以上,此刻却破天荒了:“控制好情绪不要随便紧张。”
“啊?”严清一愣,嗓音轻飘飘的,“是指这个啊,耿先生不爱吃海鲜,管得却比海宽呢……”
最后那句话是含在嘴里的嘀咕,丝毫没有责怪的感觉,反而像是随口一处的嗔怪——听在耿一淮耳中更像撒娇,还是以为他听不见的撒娇。
他没有装作没听见,反而点头肯定:“嗯。”
严清:“嗯什么?”
“回答你。”
“回答我什么?”
“我确实管得比海宽一些。”
严清:“……”
小花妖这回不开口了,只是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在心里吐槽什么。
随后,严清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脾气消了吗?陶宁还等在大排档里面呢!我们回去吧?”
不是脾气,只是那些随着碾碎被他压在心底的过往一瞬间抽拔而出罢了。
耿一淮没有辩解,只是点头:“好。”
严清笑了笑,正待转身,巷子口响起一阵摩托车引擎的喧闹声,轮胎在这下过大雨泥泞非常的土地上拼命摩擦,黑乎乎的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前后两处都冒出几个年轻人来。
统共有五个人,光是头发的颜色就差不多可以集齐一条彩虹,拎着根木棍就当个大砍刀一样用,就差没有在脸上纹着“混混”两个字。
领头的从摩托车上下来,手上的木棍恶狠狠地敲了一下巷子的砖墙,冲着耿一淮说:“停车场那辆豪车是你的吧?我的弟弟们盯了可久了。”
耿一淮挑眉,没有说话,懒得搭理,又变回了那个惜字如金的耿先生。
严清似乎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混混头觉得自己可能不够凶狠,拉高了嗓门,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我们对肥羊都是先礼后兵的,给够钱,放你走,不然老子把你车砸了!”
严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抢劫啊!”
耿一淮:“……”
混混头:“……”
摆姿势装凶狠的混混小弟们:“…………”
青年眨了眨眼,俊秀的眉峰促起,抬手戳了戳耿一淮,说:“耿先生,张寻和我说过——‘这附近有一些什么正事都不会干只会拿着木棍当金箍棒的幼稚鬼’,他们只敢抢钱不敢砸车的!”
混混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木棍:“……”
严清却深吸了口气,面色严肃地往前走了一步,将比自己还要高上好多的耿一淮拦在身后。
“你别担心,我……我保护你!”耿先生一个人类,再厉害也没办法打得过有摩托车还有木棍的五个混混,他不一样,他妖力再差也是妖族。
头一次被人“保护”的开着豪车的成功人士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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