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货上门的这位还一脸沮丧,仿佛刚刚经历过了“逼良为娼”。
耿一淮第一时间转头,看向正在三角琴旁弹奏钢琴曲的陶宁。
悦耳琴声不曾停止,音符在空气中跳动,陶宁那清亮的声音在一阵琴声中格外明显:“来啦!”显然对严清的到来早有预料。
耿一淮:“……”
严清眨眨眼:“耿先生早上好。”
为什么耿一淮一副意外的样子?昨晚陶宁联系他住过来不正是耿一淮的意思吗?
他看着有点出神的耿一淮:“耿先生?”
男人眸光一闪,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瞳孔里映着他提着行李的影子。
对方终于开口:“进来吧。”
耿一淮侧过身,不假思索便从严清手边捞过行李往里走。
“诶?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搬。”
耿一淮没听他的,在陶宁带着促狭情绪的琴声中一路把行李带到了楼上一间侧卧。
“你的房间。”
严清将行李接过,放到了宽敞的房间里面,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
耿一淮:“客气。隔壁就是我的主卧,陶宁住在楼下,家里每周日有佣人打扫,我的助理每天早晨会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人难得一长串话说下来不带停顿,低沉的嗓音润了一层薄雾,听得人耳朵发痒。
严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不出意外地摸到了温度。
他声音不自觉小了下来:“等我这个剧本的稿费打过来,我还是给耿先生付房租吧。”
耿一淮不置可否。
严清却突然被侧卧窗外的情形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即便只是站在门边,窗外那一大片温室仍旧十分亮眼,温室内绽放着四季不同的花朵,姹紫嫣红,红色尤其占据了大半。
这片窗台背对着正门,同耿一淮卧室外的窗台连在一起,在半空中构建出了一座小巧却精致的花园。
严清语气中带着惊喜:“这是你的?”
耿一淮:“对。”
“真好看。”严清自言自语,“尤其是红色,真好看。”他的用词十分简单,却比任何浮于表面的词藻更让人心动。
“红色好看?”耿一淮问他。
严清狠狠地点头,连自己是被陶宁坑过来的都忘了:“特别好看。耿先生亲手种的吗?”
“是。”
青年浅浅低笑了起来:“把它们照顾得这么好,要费不少心思吧?耿先生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这个“果然”成功地让耿一淮神情一动,双手微微攥紧,双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楼下传来进门的声音,像是又有什么人来了。
严清没注意,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歪头看向耿一淮,问:“耿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一定需要一个人同居啊?也不是,为什么你需要我搬进来啊?”如果需要什么照应之类的话,陶宁不是一直住在这房子里吗?
严清想不通。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一贯的沉默。
两人站在奢华的侧卧门口,严清微微仰着头,双眸澄澈,倒映出点点晨光。他的棉袄夹克已经脱下来挂在手中,内里一间浅绿色圆领短袖,领口不大不小,正巧露出一半锁骨。
他看到耿一淮的喉结动了动,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浮现了让人无处可逃的侵略性。
那双眼盯着的方向……似乎是他的唇。
严清没来得及细想,只见耿一淮抬起手,动作僵了一瞬间,随即像是转了个度,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
严清:“……又摸我头!”
“嗯。”其实是想摸摸那浅色的唇的,临了拐了个弯,在那柔软的头发上揉了一下。
严清提醒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我搬进对你有用啊?”
“是因为——”
“先生,”李穆山快步走上楼,和声音一道拐了个弯出现在严清和耿一淮的面前,“今天早上长老给您安排的第二位相亲对象我已经打发——”
李穆山的声音戛然而止,出现了和严清如出一辙的呆滞表情。
“是你?”
“助理先生!?”
耿一淮:“?”
严清认出李穆山之后就已经完全懵了。
他看到这位妖族的助理先生,第一时间想到了当时扛着没穿上衣的张寻、站在卫生间里的画面。
……被这位助理先生看了个正着。
下一刻,青年惊讶的声音和李穆山困惑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怎么在这?”
“所以你家先生就是耿先生!?”
耿一淮:“??”
严清:“!!!”
小花妖脑袋里灌了一吨的浆糊,搅一搅就一个劲地冒着泡。他坐看一眼李穆山,右看一眼身旁的耿一淮,眼睛一眨一眨的。
“那个……”他脑海里的浆糊渐渐成型,给了他模糊的猜测,“所以我那天的相亲对象是……”
耿一淮问李穆山:“怎么回事?”
李穆山:“先生,就是之前妖族长老给您安排的相亲,那天早上您没去,这位……就是我见到的您的相亲对象。”
话音刚落,严清恍然大悟的声音响起:“所以你是妖族!???”
明白过来的耿一淮:“……”
还处于目瞪狗呆中的李穆山:“?”
刚刚听到动静上楼的陶宁:“怎么了?”
严清立刻低下了头,一切事情都串了起来,在他的脑海中形成完整的逻辑链。
他授粉期路上撞见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第二天一早赶去相亲的对象。
对方为什么没有来?
因为到了相亲约定的时间,耿一淮正躺在他们春风一度的那张床上呢!
而且后来,这位助理先生还看见了他在卫生间扛着张寻……
严清的表情愈发惨不忍睹,他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张开来,两手将脸庞完全盖住,唯有指缝中若隐若现透露出肌肤的红晕,还有那连绵到了脖颈处的绯红才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他听见耿一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原来那天早上是你。”这声音没有惊喜,反而愈发低沉。
李穆山已经皱起了眉头。
一个相亲当天还和别人不清不楚的小妖,怎么会出现在他家先生的家里,身边还放着行李,一副即将入住的架势?
严清的语气很虚:“真、真巧啊……”
耿一淮也是妖。
那为什么耿一淮身周没有任何妖气?除了妖族长老那样内敛的修为,也就只有道行比他还差的妖族才会微弱妖气都没有吧?
看来耿先生虽然在人类社会成功得一骑绝尘,在修行上也稀烂得一骑绝尘。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耿先生才发奋图强,在人类社会拼到了现在这一步。
真是一个又温柔、又努力的人。
不对!
耿一淮是他的相亲对象!耿一淮的助理还看到他和张寻在卫生间……啊啊啊啊!
严清要疯了。
而且,耿一淮既然是妖,那么那天他变回本体扎根在这人家门口,根本就被耿一淮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下一瞬,小花妖在李穆山、陶宁和耿一淮三人的沉默与惊讶中,缓缓地蹲了下来。
圆领短袖突然软了下来,一株长满了花苞的小玫瑰花束出现在散乱的衣服中,枝桠微微垂下,嫩叶轻抖,周身的小刺似乎染着若隐若现的红。
他的根部轻轻一动,快速跳跃间,几秒的功夫就跳到了窗台外面,一头扎进窗台外的温室中,和那一对鲜红的花朵簇拥在一起,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
陶宁:“……”
李穆山:“……”
耿一淮:“……”
李穆山想起那日尴尬的情形,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耿一淮挥了挥手:“去上班吧。”
陶宁一愣:“严清好像没脸见人了,你不先进去——”哄哄他?
“下去。”
他低垂着双眸,毫无波澜地将严清的行李和落地的衣服放进侧卧里,一言不发地带着李穆山和陶宁下了楼。
方才带严清上楼的时候,他虽然神情淡漠,眼尾却勾出一股淡淡的笑意,深蓝色的双眸流过滔滔星河。可下楼的时候,耿一淮挺直着脊背,眉宇微促,周身浇了冰一般,将屋里屋外都灌满了低气压。
期间陶宁和李穆山憋着满肚子的疑问却噤若寒蝉——这位爷显然进入了不好惹的状态。
眼看着耿一淮径直上了车,李穆山刻意慢了一步,拉着陶宁:“先生怎么了?”
“之前还好好的,知道严清是相亲对象之后突然就这样了。那天相亲具体是怎么回事?”陶宁一眼看出症结所在,“我记得你只说过,老耿的相亲对象和别人在卫生间不清不楚。”
李穆山满是忧愁地点点头:“当时我正巧和先生在打电话,推进门就看见刚才那个花妖抱着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好像还在脱自己的衣服。”
陶宁:“你先生都知道?”
“知道,我当场就和先生说了。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先生似乎很高兴,我很久没有看到先生眼里带笑了,但是我一认出那个花妖,先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李穆山也不傻,被陶宁这么一问,直接想到了其中关窍。
陶宁没有直接回答。
他转头,看着耿一淮面无表情地在司机瑟瑟发抖开门之后进了后座,随即收回目光,居然在这低气压中无声地笑了笑。
他拍拍李穆山的肩:“去上班吧,这几天有事给我传音,我不在家。”
李穆山一愣:“您要去哪?”
“没去哪,有人需要解决终生大事,家里这几天不能待。我出去几天,给你家先生——”
陶宁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嗓音悠然,满是看好戏的模样:“给你家先生买几打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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