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色短发的男人随意靠在鎏金扶手椅上,一脚踩着深红色绒毯,另一只黑靴踩着鼻青脸肿跪在他面前的骑士的肩甲。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阴霾密布,绿色的眸子如阴冷的蛇般盯着座下的蠢货。
“非常抱歉,公爵大人。”骑士那双眼睛被肿胀的脸挤压着,勉强睁开一道缝,话也说不利索。
那张被揍成香肠的嘴一张,几点唾沫飞溅到男人华美的靴面上,男人不由得露出嫌恶的表情,把人踹退几步。
“我可是在陛下面前用家族荣誉担保,让陛下放心把权力交给我,其他几家都在等着看我笑话。”男人如红酒般令人醇醉的声音却令骑士打了个哆嗦,头抵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还好,只在背地里等着。你倒胆大,直接就让我成了笑话。”男人轻哼一声。
“本来我们已经过了加纳城,只是——”骑士忍不住想要辩解。
“所以你想详细地告诉我,你们十一个人是怎么被一个人。”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男人上下扫视着跪在面前的骑士,“打成这样的么?”
一个腰侧坠有加纳城城徽的卫兵风尘仆仆闯入这冷凝的气氛中,他单膝跪在地上,先恭敬问候公爵大人日安,然后急急呈上揣了一路的信。
男人挑眉,稀奇地拿起那封印有自家族徽的信。贵族间没有亲情,自从那性格强势的妹妹当上了加纳城主,他们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恳求他帮忙去捉个人,信里还特别强调求他不要伤到那人,她愿意拿出值得交换的条件。
令他注意的是信中形容那人的特征,一个胸甲处纹有玫瑰的黑发骑士,一个金发小鬼和一个灰发仆人。
“你刚刚说,把那只小老鼠救走的是谁?”公爵的神色被掩在薄薄的信纸后,脚尖踢了踢在地上装死骑士。
摸不准他的意思,骑士只能小心翼翼答道:“……黑色短发,胸甲上没有纹任何国家的图腾,只纹有一朵玫瑰花蕊的骑士。”
下一刻,骑士看见那双黑靴绕过他,往门口走去。
“我的妹妹已经派人跟住了,对吗?”这话问的是送信来的卫兵。
“是。”
“通知边境守军,把人拦住。”一身华服的公爵走向马场。
“拦不住也无所谓,我亲自带人去。”
*
“这是第几波了,嗯?”长丨枪把马上骑兵扫落马下,炽热的阳光下,银灰色的眸子盯着地上骑兵胸口那暴露无遗的绿色图腾问。
自他们离开加纳城已经过了两天,不断有成群结队的骑兵想要拦住他们。
艾德看不见青年脸上的神色,只能看见那背对着自己的脖颈滑下一滴晶亮的汗水来。
“第四波……”少年没什么底气地回答。
“看不出来你还挺麻烦。”黑发骑士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揪着他内衫的小孩。
“对不起。”艾德看上去似乎要哭出来了。
“所以他们追你的理由呢?”
幸好之前曙雀让他组织过语言,这次艾德条理清晰地把故事复述了一遍。
艾德的母亲是圣托比王国大公的独女,大公的位置在公爵之上国王之下,但对于把持着一半王国军的温莎大公来说,国王也不过是个和自己平等位置罢了。
温莎大公只有贝琳一个女儿,偏偏千娇万宠的贝琳小姐在皇室舞会上一眼看中了那角落里血统不纯的三殿下,温文尔雅的样子,刚刚成年的娇小姐只一眼便脸颊绯红。
那时三殿下已有喜欢的人,一个小贵族家的女儿,甚至没有资格得到舞会的邀请函,更别说与贝琳小姐争抢爱情。
而对于老国王来说,用一个女仆生下的儿子拉拢保持中立的温莎大公,简直是无本买卖。
于是在贝琳小姐抛却矜持,搅得整个上流圈子都在看戏,每天准时去三殿下面前打卡几个月后,贝琳与三殿下的婚事便定了下来,无人听取男方只提过一次的反对意见。
婚后一年,老国王病重,温莎大公力排众议推举三殿下成为储君。
婚后第二年,三殿下成为国王,渗透着温莎大公抓在手中的权力,同时贝琳王后怀孕了。
婚后第三年,新国王瓦解了温莎大公的大部分势力,在贝琳怀孕期间便把自己曾经的初恋接进王宫,吃穿用度甚至压王后一头。这大概是造成贝琳难产的主要原因,在生下艾德后便死在了她深爱的男人怀中。
大概看着艾德便会想起自己卑微不堪的过去,艾德这个长子过得还不如其他女人为新国王生下的子女。
是的,在新国王把“真爱”接进王宫后,又娶了其他几位大贵族的女儿。
而这次被抓,也有少年在王宫里一直像个透明人,没有人会关注他的原因。
圣托比版图上方的埃维纳王国在老国王死后一直蠢蠢欲动,而主战的希尔公爵派出自己的亲信潜入了圣托比,不费吹灰之力就在皇家狩猎场俘虏了敌方名义上的储君。
艾德是长子,尽管国王厌恶他,但也不敢当着自己国民的面废黜艾德的位置。
因此艾德在民间一直是圣托比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除非他死,那位置才轮得到国王的其他儿子。
俘虏了敌方储君,这种消息对敌方民意的影响是巨大的。
所以当曙雀救了艾德时,他才会以为曙雀是特意来救他的。这种只派出一个人,巴不得他死一样,很像他父亲的做法。
然而不是。
艾德抿紧唇,抱紧了青年劲瘦的腰。
……还好不是。
“讲完了?”曙雀拍拍小孩抵在背后的脑袋。
“嗯。”艾德闷闷地回答。
“你的父亲可真是懦弱又贪婪。”曙雀总结道。
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也不过是放不下权力和财富,在权势面前卑躬屈膝的普通人,和贝琳小姐想象中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差远了。
曙雀不讨厌贪婪的人,有欲望才会有目标,但他讨厌懦弱的人。
“所以,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少年乞求着。
“理由呢?”
银灰色的眼眸看着远方逐渐靠近的黑点,成群的马蹄扬起尘土。
黑发的骑士跃下马,抬手拍拍少年呆滞的脸蛋,笑里带着几分痞气。
“我为什么要带着一个麻烦?”
海蓝色的眼中莹满泪水,一眨眼,温热的水珠便淌了下来。艾德坐在马上,拉住青年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赶我走……”
海克瑞斯看着青年眼中不自知的柔软,呼吸不自觉放轻,看着青年缓缓抽出手。
“只会哭的、懦弱的人,是没有资格提出要求的。”曙雀残忍地说着。
艾德睁着迷蒙的泪眼,抽泣着,却无法止住满溢的泪水。心脏发出钝痛,仿佛面前青年亲手把锋利刀子送进了他胸口。
“我知道你会骑马。”黑发的骑士冷漠地避开想探身抓住他的少年,“在我改主意把你送给埃维纳王国,或者杀了你之前。”
银亮的枪尖指向少年脆弱的喉咙。
“你最好赶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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