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里关于顾老太君失忆的事情纷纷扰扰多时,众人心思不一,却无奈无法进得世安院之门。煎熬了两日,好不容易盼得松山长公主到来,顾老太君出了世安院,但是松山长公主离去之时,顾老太君又重回了世安院,依旧免了晨昏定省,除了盛老侯爷、盛庆嵘和余氏,其他人依旧不得进去世安院。
盛庆莹本还想着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好好的在失忆的嫡母面前表现一番,谁料两天过去了,连面都不得一见,借着辞别的托词都没能进得世安院的大门,只能在门口独自挥泪而别。
去向盛老侯爷辞别的时候,遮遮掩掩的借着此事说了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孝心,盛老侯爷却是满不在乎,挥了挥衣袖,道:“老太君要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用不着向任何人交代。”
但是她现在失忆了还要做什么啊!盛庆莹很想直接说了出来,但是看着盛老侯爷严肃的老脸,只能换了说法,“女儿也是担心母亲,除了第一天得见母亲慈颜,但是在武安侯府两三日了,竟然都没能侍奉过母亲片刻时间,女儿心里甚是惶恐和不安。”
“武安侯府里不缺孝敬老太君的人。”盛老侯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一下一下,极有韵律,又道:“你如今已是孟家儿媳,就早些回去吧。另外你回去之后替我给孟家捎句话,就说展令这孩子,我也很喜欢。”
盛老侯爷说得极其违心,他才一点都不喜欢展令那个毛头小孩,可是无奈老妻那天念念叨叨了半天,看到宫里赐下的物品,还用充满了遗憾的口吻说没能给展令送出合适的礼物,听得盛老侯爷很是牙酸。一想到现在老妻只有十三岁的记忆,吧唧吧唧的在他面前赞美一个十五岁的俊美少年,仿佛是用尽了自己那点才华去说那些好听的话,盛老侯爷就恨不得立马将展令打包送给孟家大姑娘做了一对,管他以后过得怎般水深火热!
可哪怕心里呕死了,盛老侯爷还是只能出手警告一下孟家,老妻失忆之前还念叨过这事呢。盛老侯爷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仿佛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声音也没特意加大或是变得严厉,但是听在盛庆莹的耳朵里,却恍如晴天霹雳。本就心虚的她,一下子想的也就多了起来,推己及人,父亲,这是看好了展令做孙女婿吗?
她,她这是在帮孟家抢武安侯府看好的孙女婿吗?
盛庆莹一想到这里,两腿就软了,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盛老侯爷面前。
她当年年少无知,被孟子仪哄去了一颗心,欢天喜地地嫁了过去,嫁过去才知道孟家并不如表面那么光鲜华丽,差不多是个空壳子,没了办法,只能咬着牙自己吞了苦果。尤其是这几年看着当初嫡母为她相看过的那几家郎君,无一不是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她恨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可是怪谁呢,怪她当初一意孤行听了生母自寻出路的话吗?
为了这桩婚事,她生生落了嫡母的脸面,从同胞兄长的事情再到她的婚事,一路走过来,父亲待她也就剩下面子情罢了,武安侯府唯一的姑娘这个优势荡然无存,如今的她已经不敢再在父亲面前托大了。
一想到展令是父亲看好的孙女婿,再联想到嫡母和松山长公主之间几十年的友情,展令自小便是嫡母和父亲看着长大的,而她竟然一时糊涂,又信了孟家的谎言,选在了这个时候上门讨没脸!若是因展令再惹怒了嫡母,那么整个京州上流圈子她就彻底待不下去了。盛庆莹心里一时又是恼怒又是害怕。
却是没有想到父亲嘴上说也很喜欢展令,但是心里却是嫌弃得很,更没有要把哪个孙女儿嫁给展令的意思,所谓的喜欢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父亲,我,我……”
“不必再多言,早些回去吧。”
盛老侯爷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就让盛庆莹想了许多,也不在意盛庆莹的下跪,挥挥手,随意就打发了出去,心思放在了部下呈上来的公文,他已经休假够久了,该是回朝堂动动筋骨的时候了,免得老是在家被老妻哽得说不出话来。
盛庆莹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心里忍不住的后怕,身边的嬷嬷暗晦的提醒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再去向武安侯府的当家夫人余氏辞行。
待到了余氏所在的正院,盛庆莹又是挂上了一副哀戚担忧的脸色,尽管她也知道自己向来和那位精明能干的大嫂也不过是些面子情,自己真的在她面前哭了个天崩地裂,余氏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些场面话。但是谁说了这做戏只做给了余氏一个人看而已,盛庆莹心里冷笑,世家的体面,不就在那层说不穿也捅不破的遮羞布吗?
盛庆莹去的时候,余氏一边给幼女试穿下面绣房刚送过来的衣裳,一边听身边的魏嬷嬷禀事:“这几日秋香院那边被禁足,二姑娘一直想要找机会向侯爷说情,只是侯爷这几天一直进进出出忙得很,二姑娘便让人去打探侯爷的行踪,侯爷知道了很生气,便派了身边的一个嬷嬷过去斥责了二姑娘一番。二姑娘的脸色便难看了起来,好几回遇见了大姑娘都只当没看见,不过大姑娘心宽,没有和她计较。”
余氏嗤笑,“脸色难看?还敢给大姑娘脸色?看样子秋姨娘已经将这个女儿毁得七七八八了,不知长幼,不知尊卑。”余氏极是不屑。这几天在正院这边伏低做小,不就想着在侯爷面前露脸,博得侯爷关注,最好是能将秋姨娘的禁足解除了。可惜啊,方法用错了,竟然敢让人去打探侯爷的行踪,可不就是撞枪口上了吗?
“谁说不是呢?”魏嬷嬷附和道:“现在阖府上下谁不知道秋姨娘被侯爷禁足三个月,刚刚账房那边还接到秋香院的条子,说那边又碎了几套茶具和玩物。”
“超出的部分就在秋香院的账上划,划一次不够就划两次三次,侯爷不心疼不补贴的话,没道理要从公中走账。”余氏冷冷地道,一副公私分明的样子。
“那万一后面侯爷过问的话……”魏嬷嬷有些担心,毕竟秋姨娘也是侯爷宠了十几年的人,若是没有侯爷的撑腰和偏心,秋姨娘和盛玉檬是养不成今天这幅骄纵的样子,如今只是禁足三个月,又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若是被秋姨娘寻了机会告状的话……
对于魏嬷嬷的担心,余氏却是满不在乎,冷笑道:“公中各个姨娘的份例都是清清楚楚的,一切走明账,我怕什么?”
余氏看了一眼魏嬷嬷,又道:“魏嬷嬷,我希望这是本夫人最后一次和你们说这样的话,对于秋姨娘,对于盛玉檬,你们不必杞人忧天,别说她秋姨娘没有儿子傍身,就是有儿子又如何,难道秋香院还能越过正院不成?想想当年的三爷在这侯府是何等风光,今天的秋姨娘和盛玉檬能比得过一半吗?但是最后结果又如何?别说老太君没有怵过那个庶子,就连夫君都没有怵过。”
余氏看着肉嘟嘟粉嫩嫩的小女儿,怜爱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道:“娘的心肝宝贝哟,娘要向你祖母学习的还有很多呢。”
小姑娘哈哈的地笑了起来,“母亲,母亲,玉恬要……要更……”更什么小姑娘说不出来,歪着小脑袋,嘟着小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玉恬是要更衣吗?”余氏又是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逗得盛玉恬又是咯咯咯地笑起来,一时间都忘了原本要说什么。
余氏招来丫环,吩咐带盛玉恬下去更衣,也就是小解,只是世家姑娘自要有世家姑娘的说法。
一旁的魏嬷嬷面有惭愧,看到盛玉恬被抱了下去,才郑重地道:“谢夫人教诲,是老奴魔障了。这次老奴定会铭记于心,也会在正院传达下去。”
“那就好。”
魏嬷嬷又道:“老奴另外还得知一件事,不是十分准确的消息,但是老奴觉得还是要向夫人禀告一下,也是关于秋香院那边的。”
“什么事情?”余氏漫不经心地问道,一手拿着一件小衣裳,一件银红一件粉红,比较着女儿穿哪一件更好看。
魏嬷嬷道:“据说秋姨娘有意要给她身边的红雁丫头开脸,借此固宠,最好是能生下侯爷的庶子,到时记在秋姨娘名下。”无子一直是秋姨娘的心病,这些年也不知道为此吃了多少的方子,盼儿子盼得眼珠子都绿了,这在侯府里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余氏有些惊讶了,“哟,借腹生子,她倒是敢想!”
上赶着给侯爷找女人?余氏摇摇头,“那女人竟然能想出这种昏招,怕是哄着那位不知事的吧。”
魏嬷嬷道:“夫人,秋姨娘无子傍身,都快想疯了,如今怕也是只能出此下策了,哪里还能管得到以后呢。”
“你看现在的武安侯府里,有哪位姨娘是从奴才的位置上抬上来的?二爷的生母倒是个奴才出身的,但是儿子生了便是生了,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可还不是个奴才,从花枝姑娘叫到如今的花枝嬷嬷,有博得什么富贵吗?若是那个红雁知道了这位榜样,撕了秋姨娘的心都有了,庶子在这武安侯府里可不矜贵啊。”
如今的盛侯爷可不比盛老侯爷当年心软,余氏太了解这位夫君了,只要不越过他的底线,他就是一位心性宽厚的翩翩君子,这京州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他没能继承盛老侯爷的沙场铁骨,叹息着盛老侯爷后继无人,他也是笑笑了便过去。可一旦踩了他的底线,便是雷霆手段,毫无情面可讲。
秋姨娘敢越过主母私自给他找女人,这便是犯了他的忌讳。盛侯爷不会宠爱正妻,但绝对会给正妻应有的体面和尊敬,所以余氏根本一点都不会担心秋姨娘所谓的借腹生子,那注定是落不了好的昏招!还是那句话,由着她蹦跶,自己都能把自己摔死!
“只是这秋姨娘怎么就起了这借腹生子的主意?”余氏不解,一次禁足不应该让秋姨娘如此慌乱以至于晕了头才对啊,难道她一直还是高看了秋姨娘?
魏嬷嬷倒是笑了,道:“这不是因为二姑娘吗?顺风顺水惯了,一时搁了浅滩,竟然就在秋香院大摇大摆的说了秋姨娘该有个儿子撑腰,她将来也好有个兄弟扶持,让人不想听到都难。”
“将来有个兄弟扶持?”余氏眯起眼睛。
魏嬷嬷凑近余氏身边悄悄道:“孟家想和松山长公主联姻的消息不少人家都知道了,孟家大姑娘这半年来与展令公子有缘的次数也太多了,偏偏一点声响都没能传出来。那位姑奶奶早不回晚不回的,偏偏就赶在松山长公主上门这天回来,怕是想从武安侯府入手,毕竟谁不知道展令公子也是老太君看着长大的呢。”
余氏十分鄙视:“这孟家果真恶心!之前在那场乱局中,蒙了天恩保了性命,为全富贵便哄了盛庆莹去,如今喘过气来了,盛庆莹这张牌不太好使了,就想重施故伎,真是不要脸!”
当年顾老太君带着太孙反扑晋王,立下大功,太孙也才得以被封为太孙,只要不出意外,将来两代帝皇都会继续重用武安侯府。而本就出身尊贵,又自小便被顾老太君疼爱的展令,手里的人脉资源和将来的前程便可想而知了。
魏嬷嬷点头,道:“展令公子年少有为,翩翩少年郎,可不止一家姑娘在惦记着呢。”
余氏笑了,“可不是惹小姑娘惦记吗?”
盛庆莹嫁了孟家过得如何,余氏是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孟家光鲜华丽的外表还是骗了不少人,譬如盛玉檬就对这位姑姑尊敬得很。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到下人来报说盛庆莹到。
余氏道:“听说这位姑奶奶在母亲的院子门口很是动情的辞别了一番,不知道待会见到我这个嫂子,是不是也一样的有情有义。”
余氏好整以暇的让人请盛庆莹进来,只是盛庆莹心里有鬼,也没顾得上和余氏唠叨,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辞去了。
余氏笑了笑,转头看到已经更衣完毕,被嬷嬷抱上来的盛玉恬,余氏抱起小姑娘,又是亲了亲小脸蛋。
“这才是侯府里金尊玉贵的嫡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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