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只躲在世安院不出来的顾晚行自是不知道外面因她失忆一事引发多少的事端,自打松山长公主敲开了武安侯府的大门,探望了还在病中的顾老太君,本来还在观望的人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信号,给顾老太君的帖子或是给武安侯府的帖子就如雪花一般飞了进来,想要进府的人不计其数,就连府里的几位夫人也都收到了娘家人送来的关心的书信,每天光是忙着回帖和接见旁人的余氏、安氏和韦氏三人忙得是团团转,无奈世安院的那位就是放话不出来不见人,武安侯府也只能对外宣称顾老太君需要静养,暂不宜见客。
梨嬷嬷绝对没有想到,之前自己说的顾老太君不用给任何人面子,竟被顾晚行拿来这样子用。
梨嬷嬷也曾委婉的劝说,既然曾特意接见过展令,那么自家的小辈们也应该见上一见的,无他,应该做到一视同仁才对啊。
顾晚行翻翻白眼,谁都不记得了,很一视同仁啊。对于梨嬷嬷的劝说,她表示你说的很对,然后继续不见人就是不见人。
那天盛老侯爷看到回来后的顾晚行脸有疲倦之意,天不黑就吵着要歇息,不放心老妻,又叫太医过来细细看诊了一回,然后吩咐多开两天的汤药,顾晚行一听,那还了得,于是又和盛老侯爷吵了起来,结局不言而喻,以盛老侯爷被气跑为结局,下一个故事以顾晚行继续喝药为开始。
自打靖云伯上门之后,顾晚行天天掰着手指算她阿弟什么时候过来接她,天天都在揪心揪肺的想着那看了一半的《桃花女奇遇记》,每天早上问一遍“我怎么还在这里啊”“我的记忆怎么还没恢复啊”,白天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气盛老侯爷几回,每天晚上想一把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箱话本子,梨嬷嬷问她为什么时时惆怅,顾晚行就用一种“你不懂你永远也不会懂”的眼神看着她,哀怨而又沉默。
顾老太君是有一个书房的,而里面的书籍琳琅满目,经史子集应有尽有,凡是顾晚行叫得出名字的,在这里面都可以找到,却唯独没有她心心念念的市井话本子。
顾晚行让腊梅帮她挑了一些杂记,最好是可以让她了解一下被遗忘了的这三十几年里的大概事迹,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腊梅十分麻利的很快就挑好了几本放在那张大大的书桌上,顾晚行满意的点点头。但是当她拿起了其中的一本,当看到她顾晚行的名字频频以武安侯世子夫人顾氏、武安侯夫人顾氏和顾老太君的形式出现在那本书上,莫名的有一种好羞耻的感觉啊!
看到这里,顾晚行还义正言辞的先把不远处的梨嬷嬷等人打发了出去,拿出当年看话本子时偷偷摸摸的劲儿,一个人静悄悄的看,手指飞快的翻动,一边鄙视顾老太君竟然光明正大的把赞颂自己的有关书籍摆在自己的书房,一边激动陶醉于自己的光荣往事中。
没错,那也是她顾晚行啊!顾晚行在心里不要脸的用叹咏调叹道。
书中有详细的说了当初梨嬷嬷被打断了的神武第一年的事迹,讲述附属国吐元进贡,其新上位的国王野心勃勃,派出得宠的公主想要试探傅朝,来者不善,却被当时的武安侯夫人顾夫人狠狠的压下了气焰。
吐元公主骑射皆精,蛮横的挑衅京州贵女,更有暗讽傅朝男儿的意思。贵女比不过,男儿不能比,傅朝人憋了一肚子的火,这时顾夫人替身而出,“既是女子之间的计较,本夫人不才,年少时也随外祖父明威老将军学过几回骑射,吐元公主要比赛,不如就让我来吧。”
顾夫人命人取来nu箭,轻轻松松的发发正中红心,自然是赢了吐元公主的射箭,吐元公主也是不服,顾夫人道:“弓箭与nu箭本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傅朝女子比较擅长nu箭,公主远道而来是为客,不如就客随主便,也请拿出nu箭来比赛吧,光是比赛弓箭,不够尽兴啊!”
吐元也有nu箭,但是其射程和精准是万万比不上傅朝的nu箭,吐元不服但是也没办法,顾夫人又道:“我傅朝地域广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女子也多有不同,北方多英姿飒爽,南方多温柔婉约,不知公主还想比赛哪一方面的才能呢?本夫人惭愧,除了这nu箭和骑马,恐怕也就只有刺绣缝衣这些俗气东西能拿得出手,至于书法绘画,经史子集,文韬武略的,不过能说出个书名罢了,万万不敢在众人面前献丑。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生于世,怀有敬畏之心,总是错不了的。在场的各位,你们看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顾夫人含笑发问,语气轻快,却让吐元来使和公主哑口无言,面如土色,后来傅朝练兵于两国边境,尤其是各种威力惊人的弩,吐元自然是继续乖乖上贡称臣。
还有一段,武安侯府顾夫人讲学白鹿书院。
还有这段,武安侯府顾夫人随行出使塔塔尔国。
当然,着墨最多,言辞最华丽的当属那一段梨嬷嬷讲过的“顾老太君披战袍,三尺青锋退乱军”。
通篇不乏洋洋洒洒的赞美之意,什么辩才无碍,言必有中,辩口利辞等词语层出不穷,让顾晚行看得脸上发热,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失礼了失礼了,通篇看下来,她自己都十分崇拜自己啊!原来自己也有这么光辉崇高的时候啊!
顾晚行怀着激动的心情飞快的看完,然后把书放回原处,装作自己完全没看过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本书的样子,拍拍衣袖,昂首挺胸的走出书房。
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弄得盛老侯爷莫名其妙,看着老妻脸上莫名其妙浮起的笑意,只觉得心里瘆得慌,委婉的向老妻提出要不要让太医过来看看,顾晚行想起至今还在喝的汤药,又是狠狠的瞪了盛老侯爷一眼,并且还在心里比较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比之前更有气势了。
盛老侯爷不解,只能在私底下暗暗吩咐梨嬷嬷和莳嬷嬷多注意一下老妻的日常行为,若是出现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告知于他,每日的太医问诊决不能断。
早已将顾晚行的一切行为尽收眼底的两人沉默的点了点头,深藏功与名。
就在顾晚行掰着手指数到了第六天,即将到靖云伯说过的休沐的时间,顾晚行激动的早早就吩咐梨嬷嬷等人为她收拾行李,大有回靖云伯府长住一去不复还的姿态,气得盛老侯爷又是肝疼。
梨嬷嬷劝她此去尚不知道具体情况,没必要打包太多的行李。顾晚行应了下来,让梨嬷嬷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顾晚行心里嘀咕着等回到靖云伯府,自有她阿弟打点,什么衣裳首饰什么好吃好玩的要不得,不收拾就不收拾吧,反正她也不喜欢那些老气沉沉的衣服,好看是好看,精美是精美,但是不符合她的审美啊。
盛老侯爷看到案头上部下呈上来的消息,另外还有靖云伯府传来的消息和书信,又想起了这两天越发兴高采烈的老妻,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
小柏氏虽然无甚势力,毕竟顶着顾砚的妻子和靖云伯老夫人的名号,有正规名分也有诰命在身,真的豁出去了,那也够靖云伯府上下喝一壶的,死活不肯搬出靖云伯府,哪怕靖云伯拿她的儿女前程作为威胁也不管了,就是不肯搬出靖云伯府,逼急了就真的拿绝食抗议。
完全豁出去了的小柏氏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难缠,吵着闹着要顾砚来看她,老头子也气狠了,不见就是不见,大不了一起死。两人说的简单,但是后果却是完全落在了靖云伯身上。靖云伯也不好一把年纪了还背上一个逼死继母和生父的名声,所以小柏氏搬家一事暂时就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了。
没法清理干净靖云伯府,靖云伯也不想让顾晚行回来看到这糟心的一幕,再加之公务繁忙,一封书信便呈到了盛老侯爷的案头上。
尽管没有打开那份书信,但是盛老侯爷也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内容,心里不由得咒骂起妻弟,这是生怕他阿姐还不够不待见他吗?明明是他处理不干净的事,临了却偏偏让他来当这个恶人。
他是不想让老妻回靖云伯府,短住长住都不愿意,甚至还想过要不要暗中使点儿绊子,只是这次小柏氏完全豁出去的姿态连他都有些惊讶,绊子不但没得下,甚至还得反过来帮靖云伯压制住他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如今是不宜让老妻回靖云伯府,但是他也不想由自己来说那些话,绝不想因此而波及到现在两人已经岌岌可危的关系。
盛老侯爷恨恨地想,那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这信封上不写他阿姐的名字不写盛庆嵘的名字也不写余氏的名字,就写着他盛华扬的名字!摆明了是要让他盛华扬去做这个恶人!如今都一团乱麻了,还不忘坑他一把!
此时的盛老侯爷已经忘了,当初想到让妻弟来当这个恶人的时候的畅快感了。
只能说,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捏着一封轻飘飘的书信,却仿佛拿着万钧重负的盛老侯爷尽管心里咒骂千万遍,但还是到了老妻面前,挤出一丝笑容,道:“阿难,你阿弟来信了。”
正在莳花弄草的顾晚行一听,一愣,也顾不得手上名贵的花种,随手就是扔到一旁,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奔了过来,“我阿弟来信了?”
看着神情颇为愉快的老妻,盛老侯爷叹了一口气,将其拉到花架下,这时早已有眼力见儿极好的丫头端来了一盆温水和布巾,以供顾晚行净手之用。
顾晚行随意将手放进水盆里搓了两下,拿起布巾擦了个干净,确保手上的水迹被擦干了,急急忙忙的拿过盛老侯爷手里的信封,一边拆一边道:“阿弟也真是的,眼看着就要接我回靖云伯府了,还写这信做什么呢?”
嘴上抱怨归抱怨,但是脸上的笑意那是遮也遮不住。
盛老侯爷摇头,待她看完了信,就不会再是这般愉快的表情了。
果然,顾晚行速度极快的看完了那两张薄薄的信纸,脸上的笑意敛去,换上了一脸的茫然,“我阿弟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府中暂有不便之事,他事务繁忙,暂缓回靖云伯府?靖云伯府出了什么事情吗?”
“大概是近日来,朝廷上关于户部盘点国库存银一事吧,事情出了点纰漏,他作为户部侍郎此时抽不开身也是应该的。”盛老侯爷挑了一件摆在明面上大家都知道了的事情来说,“在那个靖云伯府,你唯一熟悉的也就只有你阿弟一人,如今他有事在身,几乎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你若是此时过去,万一照顾不周怎么办?即便你不在意,可你阿弟岂能也不在意?”
盛老侯爷含笑的为妻弟开脱,心里却吐槽,那就是个废物,一丁点儿事也做不好,死要面子活受罪,本侯好心帮他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顾晚行听了盛老侯爷的解释也不甚满意,气愤的挥了挥那两张信纸,“可我阿弟也不说什么时候再过来接我,谁知道那劳什子的盘点国库存银还要多久,难不成再盘点一两个月,我也要再等一两个月吗?”
顾晚行这几天的好心情完全来自于等靖云伯来等她一事,如今希望破灭,尽管靖云伯在信上赔了好些不是,但依旧挽救不了她恶化了的心情。
盛老侯爷依旧好脾气地道:“用不了那么长时间的,你且安心再等等便是了。”
盘点国库存银自然是用不了一两个月的时候,但是搞定那位小柏氏就不一定了,没准还要更长的时间呢。毕竟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小柏氏什么都不顾忌了,下手反而有点棘手了。
盛老侯爷和靖云伯想得都很好挺周到的,却完全忘了要把现在的顾晚行放在十三岁的立场去考虑。十三岁的顾晚行是乖乖听话的人吗?显然不是啊!
只听顾晚行道:“不行,择日不如撞日,难道我顾晚行要回家,还要挑什么黄道吉日吗!”
顾晚行三两下将信折叠好,转头一边跑向屋内,一边冲着梨嬷嬷喊道:“梨嬷嬷,快给我备马车!”
“快些!我要回家!不要再管那些行李了。”
整个世安院都被顾晚行这几句话闹了起来,被遗留在原地的盛老侯爷叹一声了这几天来不断被重复的叹息,摇摇头,慢慢踱步进屋。
心又被伤了一回什么的先不管了,现在把老妻劝住了才是最重要的事。
盛老侯爷一边走一边想,要不要让那几个弹劾小柏氏的儿子的御史,顺便把靖云伯也弹劾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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