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动心
镇国公府, 书房。
桌案上烛光摇曳,外面忽然传出了叩门声。
“进来。”陆宴道。
杨宗推开门, 大步向前, 递给了陆宴一摞信件, 然后道“主子,鲁大人辞官时理由, 是染上了肺疾,这是暗桩在长安各个药肆调查的结果。”
陆宴拆开信件, 垂眸默读,良久,抬眼道“当初在鲁府的医治大夫, 可还能找到”
杨宗摇头, “去年十月回了老家徐州。”
这话一落, 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云阳侯一倒, 便一个接着一个地告老还乡
只怕辞官,是为了保身。
半晌, 陆宴喃喃自语道“凭李棣之才,真能中进士吗”
当他将这话脱口而出之时, 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李棣若是有云阳侯半分本事, 就不会把今年工部首要的几件事办个那般不堪入目的样子。
圣人没怪罪, 想必是六皇子给他善了后。
李棣这个人, 论心机、论城府、论手段皆是一等一的好手, 可独独少了真才实学。
云阳侯的刚正不阿他早就有所耳闻,以至于他一开始并未怀疑过李棣的科考结果,毕竟中过进士,又做不出功绩的官吏也不是没有。
陆宴用食指敲了敲桌案,试着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事情的原貌。
云阳侯爱女心切,不惜利用和鲁思的关系“提拔”了李棣,随后云阳侯被抄家,鲁思见势不好便辞官,沈姌是被李棣威胁,才不敢去官府和离
纵然陆宴再不愿这样想,可是眼下,只有这个结果,才能将能一切说通。
陆宴拆开了最后一封信,眉宇一蹙。
李棣居然在沈姌之前,还娶过妻
他虽然想过,沈大姑娘在李府日子不会太好过,却没想到,李家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
就在这时,陆宴的心口越发疼了,不禁攥皱了手中的信。
杨宗关切道“主子可是心疾犯了用不用找个大夫来。”
陆宴抬手,“给我备马。”
大夫在哪,他清楚的很。
马车压过凹凸不平的路面,稍有颠簸,陆宴的心口便更疼了,额间也冒出了些许的汗珠子
话说他这心疾是何时犯的呢
算一算,可不就是从云阳侯府抄家那日开始的吗
疼地厉害的时候站都站不住,轻则也是一直隐隐作痛。
他还曾找大夫,开过好几副止疼的药方,现在想想,倒是都白喝了。
陆宴冷笑一声。
合着她沈家女受的委屈,他都跟着一起受了。
澄苑。
沈甄这一哭,便停不下来,她蒙着被褥,呜咽了好久。
渐渐平息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叩、叩、叩。
沈甄肩膀一僵,小脸探出被褥。
这时候,敲门的人会是谁
若是墨月和棠月,自会开口叫姑娘,若是那人,便会直接进来了。
沈甄坐起身子,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狐疑地盯着门口瞧。
又是一阵门门环撞击的金属声。
越来越急促。
月光明亮,沈甄看着门口身材颀长的身影,不禁有点发憷,门根本没有锁,若是来者不善,便是她躲进柜子里,也是无用。
三思片刻后,她立着嗓子道“棠月”可惜,某人在进门之时,便已挥退了棠月和墨月。
就在这时,外面的人用食指推开了门,发出“吱呀”一声,人却没进来。
沈甄吓得掀开被子,跳下地,拿起了一旁的花瓶。
眼下是三月末,地上还凉,陆宴一进屋,看见便是这样的一幕她赤着脚,手中端着个偌大的青白瓷花瓶,整张脸有点惨白。
四目相视的一瞬,她手劲一松,花瓶坠地,“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陆宴眉头一皱,大步走上前,将她拦腰抱起。
他的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臀部,沈甄两条小腿便盘在了他的腰间。
“下地不知道穿鞋吗”陆宴沉声道。
“大人是故意的吧嗯”沈甄刚哭过,这哭腔还未褪去。
陆宴挺了挺背脊,直视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人,薄唇微抿。
被他这样抱着,沈甄略有不安,蹬蹬腿要下地,却被这人直接放在了桌上。
桌上。
又是这个姿势
沈甄咬着下唇,偏过头,十根像花瓣儿一样漂亮的脚趾立马蜷在了一起。
陆宴双手杵着桌案的边沿,躬下身,看着她细白纤长脖颈道“转过来,我看看你。”
沈甄不应,陆宴便用手扳回了她的下颔。
他拿过桌上的烛台,点亮,随后举到了小姑娘的脸旁。
“哭了”陆宴低声道。
四目相对,沈甄顺着烛火去看他的眼睛。
陆家三郎的容貌,真可谓是这世上女子最爱的样子,一本正经嘴角,透着一股不饶人的坏。
冷漠幽深的双眸,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
看着看着,沈甄的心漏了一拍。
这少女的心思啊,就像是星星之火,一点,便可燎原。
“你这么看着我做甚”陆宴轻笑。
她的眼神溢满慌乱,就像生怕被人看透一般,望向别处。
陆宴环住了她的身子,柔柔地,吻住了她的眼底。
啧。
都哭肿了。
沈甄身子一僵,原本蜷在一起脚趾,又有了要分开的架势。
也不知为何,她今日闻着他身上这股檀香味,心里止不住泛酸,一酸,眼眶又红了。
陆宴的心口隐隐作痛。
这是要哭一夜折腾他一夜
陆宴直起身子,皱着眉,睥睨着她,语气冷硬,“沈甄,能耐了啊,大半夜,一个人都没有,就能哭成这样”
被他这么一训,沈甄忽然感觉浑身舒畅,眼里都露出了点舒适的意思。
她举起两只小白手,拽着他的衣襟道“大人,你再凶我两句吧,你凶我两句我便好了。”
话音甫落,男人的脸色骤变,眉毛似皱又似挑,眼神似惊又似怒。
过了好半晌,他才道“当真”
沈甄点头,“当真。”
陆宴晒然一笑,一双大掌捏住她的腰,去咬她的耳垂,“沈甄,你还有这个癖好么”
男人的掌心越来越热,双手将她托起,抱回到了榻上。
他用力摁住了她纤指,十指相扣
直至后半夜,沈甄实在听不得,便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谁要听你说这些
翌日一早,陆宴醒来,怀里是睡得正安稳的沈甄。
他食指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昨夜那么一折腾,他到底是忘记问她为何哭了。
不问,他大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无外乎是那几个人。
要么是想她阿爹阿娘了,要么是想她两个姐姐,再不然,就是想念扬州的沈泓了。
陆宴想到今日还有早朝,便先她一步起了身子,入了净室。
身边一空,沈甄也跟着睁开了眼睛,地上的花瓶碎片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少顷,陆宴信步走进来,淡淡道“醒了”
她坐起身子,看着风光霁月的他,蓦地回想起什么,懊悔地闭上了眼睛。
陆宴并不想给她反思的机会,伸手揉了下她的头,“过来替我更衣,今儿有早朝。”
一听早朝,沈甄哪还敢磨蹭。
她掀开被子下地,拿起一旁的官服,替他换上,扣腰封之时,她的手一顿,小声道“大人背后的伤,还疼不疼了”
陆宴鼻间逸出了一丝冷笑。
总算是想起他来了
怎么,同是下雨天,云阳侯的旧伤能疼,他的新伤难道就不疼了
陆宴面色不改,淡淡道“你不提我倒是险些忘了。”
“忘了什么”沈甄抬头看他。
“今日还没上药。”
沈甄一脸认真道“现在上药,还来得及吗”
“那你动作快些”陆宴问道。
沈甄点点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药罐。
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衣裳,定睛一看,不禁发出“嘶”地一声。
其实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眼下到了长新肉的时候,瞧着倒是比前些日子更厉害些
沈甄细白的食指伸进药罐,轻轻一剜,取出黄豆粒大小,轻柔地涂在了他伤口的表面。
陆宴穿好官服,转身欲走,沈甄鬼使神差地攥住了他的袖口。
陆宴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怎么了”
沈甄心跳不止,拇指捏着食指,柔声道“大人今日还回来吗”
她明知道,她一个外室,不该问这样的话,不该问的
陆宴整个人转回来,注视着她的眼睛,这还是,她头一回说出这样的话。
“你有事吗”陆宴沉着嗓子道。
沈甄被他探究的目光刺的一慌,旋即,又若无其事道“大人若是忙,记得把药带上。”说罢,便将手里的药罐塞到了他的手上。
陆宴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药罐,又看了看她。
这药,白道年当着她的面,给了自己整整六罐,她这两罐,镇国公府两罐,杨宗那儿两罐。
他不缺药的,她应该记得。
男人摩挲着药罐边沿,意味深长道“我早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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