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袆四嫁谢尚, 次年开春, 郗鉴的长女郗璿十里红妆,嫁给了王羲之。
看着当年在娄湖里光溜溜游泳潜水、鸡飞蛋打的王羲之都成家了,清河和王悦感慨万千。
过了三个月,王羲之就乐颠颠的传来好消息,郗璿有孕, 他要当爹了。
此时苏峻之乱过了两年, 建康城恢复了平静, 王悦施舍粮食, 十年积攒几乎被搬空了, 王导力挽狂澜, 将悬崖边的大晋拖回来。
功成身退, 王悦和清河把琅琊王也交回去了,正打算离开建康城再次出去游历,继续在庶民和寒族阶层普及教育, 以实现打破士族门阀统治这潭死水、不停的往里头注入活水, 来避免士族过度膨胀导致政权更迭频繁, 达到长治久安的理想。
岂料又传来噩耗手握大晋重兵的六州大都督、勤王盟主陶侃死了。
据说陶侃做梦,梦自己生出八个翅膀, 一飞冲天, 天有九重,他飞到八重天的时候, 无论怎么忽扇着翅膀都不管用了, 无法翻越九重天, 然后被看守天门的一棍子打落,伤了左边的翅膀,坠落凡间,醒来后就病了,不久去世。
陶侃死的太突然,朝廷还没选出接替陶侃的人,陶侃的十七个儿子就在灵堂上为了争老爷子的兵权打起来了
真是生少了愁,生多了也愁啊,陶侃那么能生,一生清廉如水,就连军队打造战船时锯下来的木屑都小心翼翼的收集起来,等冬天下雪路滑的时候洒在路面防滑用,真是精打细算,是朝廷最能过日子的官员。
然而自身再优秀,管生不管养也不行,十七个儿子没有一个有出息的,而且脑子不好使,暴躁易怒,不顾体面,就这么在陶侃的灵堂上带着亲信和武器,就地火拼起来
这在琅琊王氏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陶侃虽强,家学底蕴太薄,儿子们不能冷静思考,在这个时候,应该推举一个人先把老爷子的地盘和兵权牢牢在陶氏家族手中,然后大家一起从这个大碗里轮勺子,个个都吃饱。
这下好了,灵堂火拼,兄弟互相残杀,其中一个儿子当场死亡。
噩耗变成家族丑闻,不孝子们不好好给陶侃办葬礼,居然出了这等大丑,活下来的十六个儿子军均被陶侃的旧部视为不孝子,军心崩了,都不再认陶家为主。
陶家的不孝子们直接把大碗砸碎了,谁都吃不到嘴里。
这时本就是陶侃邻居的庾亮庾国舅乘机出手,给陶侃重新举办了葬礼,并且惩罚了十六个不孝子,一下子直接接手了陶侃的兵权和地盘,成为大晋势力最强的权臣。
王导慌了,因为庾亮一直对温峤“江水犀照”之死耿耿于怀,觉得是王导害死了温峤,想要弄死王导。
如今陶侃一死,不孝子们将老爷子一生心血拱手让人,庾亮摘桃,兵强马壮,实力可以与郗鉴抗衡。
王导找王悦诉苦,“唉,倘若阿黑王敦还在,我肯定不会被庾亮欺负。”
只有死掉的王敦才是最好的王敦。
王敦死后,王导经常怀念他,“我四次当宰相,只有阿黑执掌兵权时当的最舒服,要什么有什么,一呼百应,政令很快就推行下去了。我的底气来自阿黑的兵权,如今我虽然还是宰相,家族却无子弟再掌兵权。庾亮恨我,他随便找个理由说我是奸臣,带兵勤王,我只能等死。皇上毕竟是他的亲外甥。”
王悦说道“郗鉴是父亲的亲家,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王导连连摇头“不行,郗鉴和庾亮打起来,大晋门户无人防守,后赵必定乘虚而入,大晋就要面临亡国灭种的威胁了。”
王悦蹙眉,“真是无穷无尽,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庾亮为了私欲搞出苏峻之乱,这次又为了私仇对父亲不利。”
王导说道“我没有杀温峤,我发誓可是庾亮不信我,我就是跳进长江也洗不清了。”
王悦见老父亲愁苦的样子,心下不忍,只得想法子为父亲解忧,他看着大晋的舆图,突然灵机一动,问父亲“庾亮从江西去江州接手了陶侃的军队,那么现在江西的军队群龙无首了”
王导点点头,“一口气吞下陶侃的军队,可没那么容易,陶侃剩下的十六个儿子都不服气。庾亮暂时回不到江西去。”
王悦脑子转的飞快,心生一计,说道“我有个办法可以从庾亮手里把江西夺到手,只要江西都督是我们王家人的人,等于切断了江州到建康的水路。”
江西在江州和建康的中间,长江在江西段拐弯,是咽喉地带,只要守住江西,庾亮纵使想弄死王导,也鞭长莫及。
王导忙问“什么法子”
王悦说道“这需要父亲的幕僚谢尚帮忙。”
谢尚和宋袆琴瑟相合,两人潜心研究音乐和舞蹈,就住在王家对面,谢尚来了,“丞相有何吩咐”
王悦问道“你最近和你的大舅子袁耽关系如何”
袁耽以前曾经叹息说若再有个妹妹,也嫁给谢尚,如今谢尚得了号称克夫灾星的宋袆,不晓得袁耽对谢尚的态度有无转变。
谢尚说道“宋袆的年龄和我岳母差不多大,她到了谢家之后,我的夫人并不嫉妒,还喜欢宋袆的音乐,拜她为师,学习吹笛,如今已有小成了。袁耽偶尔来我家,我弹琵琶,夫人弹箜篌,宋袆吹笛,三人合奏,袁耽拍手叫绝,并没有嫌弃宋袆,我和大舅子关系依然如故。”
这是什么神奇的家庭
王悦说道“既然如此,就需要你的大舅子袁耽鼎力相助了,事成之后,我父亲会重新扶他起来。”
王悦把计划和谢尚说了,谢尚立刻给大舅子去信。
袁耽是历阳太守,和后赵接壤,属于军事重镇。这一日,袁耽写了一封奏疏,昼夜不舍,派人送到建康城。
边关告急,小皇帝连忙紧急召见朝臣,说道“历阳太守袁耽紧急来报,后赵大军进犯历阳,要朝廷立刻派兵支援。”
朝臣哗然,王导说道“边关告急,不可拖延,必须马上出兵历阳,老臣自荐,愿意立下军令状,率领军队去历阳救援。请皇上紧急将郗鉴召回京城,坐镇建康。”
军情紧急,不得拖延,群臣没有人反对。
小皇帝遂拜了王导为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金斧头的意思,只有天子才有的礼器,可以杀所有不服从命令的官员,代表天子,类似后来的尚方宝剑。
郗鉴从京口赶到建康城,王导正带着琅琊王氏善战的青年一辈,以及军队前往历阳。
郗鉴和王导密谈,说道“说吧,这是什么鬼主意,如果要支援历阳,派我直接去不就成了非得劳烦丞相这个文臣,反而让我坐镇建康”
因郗璿嫁给王羲之,两人是亲家了,可以直言。
王导把王悦的计谋说了,郗鉴闻言一怔,叹道“高僧竺法深琅琊王氏一个出家的族人,东晋名僧曾经评价庾亮,说他的心眼多,心里恐怕有三斤柴棘。我看王悦心里起码有三十斤柴棘。”
王导颇为自豪,“我养的儿子,自然比庾亮厉害。”
王导有大司马的官职,还假黄钺,一路上所有官员的调遣都必须听他指挥,途径江西的时候,王导把手下亲信路永匡术就是从苏峻那里策反的两个大将取代了原先庾亮的手下大将,掌控兵权,并且以整理大后方为理由,把侄儿王允之推出去当了江西都督等于直接把江西从庾亮手里抢过来了。
庾亮此时远在江州,消化陶侃的军队,听说自己的老巢被王导给夺了,他恨不得立刻起兵去攻打王导,把江西夺回来
但是,王导此时是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还假黄钺,代表天子出征,如果庾亮打王导,就是谋反。
庾亮不敢,只得认栽,希望后赵军队好好教训王导,然后他就出兵救场。
但是并没有,王导率军队去了历阳,一个后赵士兵都没有。
历阳太守袁耽装模作样的哭道“那天我真的看到十几个后赵士兵在边关鬼鬼祟祟的,我以为他们要打过来了,结果只是转了几圈就回去了,一直没有入侵历阳。”
王导带着班师回朝,同时也顺利吞下了江西,侄儿王允之当江西都督,直接捏住了庾亮的七寸,水路被截断,庾亮途有十万军队,却对王导形成不了威胁。
庾亮气得摔杯子,“王导这个老狐狸不费一兵一卒就夺走了江西”
王导大获全胜,想要和平,就要能打,掌控一定的兵权,否则他这个宰相也会被庾亮咬死。
郗鉴写信给庾亮,从中说和,要庾亮不要再动王导了,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重演苏峻之乱。
庾亮没有办法,王允之掌控江西,江西的将领也大多换成王导提携的人,以江西为屏障,王导在朝中安心当宰相,高枕无忧。
加上王导还有郗鉴这个亲家在,庾亮不敢硬碰硬了。
只有双方实力相当,才可能坐在和谈的谈判桌上,王导太明白这个道理了,庾亮死咬住他不放,未必只是为了温峤之死,狼要吃羊,总得找个借口不是
只是,庾亮太小看我了,我虽然脾气温和,从无专权篡位之心,但,这并不表示我王导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袁耽因“误报军情”被罢免了历阳太守之职,但是王导很快将他重新启用,当了从事中郎。不过袁耽是个没福气的,新官上任没几天,病了,病情严重,一命呜呼,年仅二十五岁。
谢尚为了大舅子之死伤感不已,王导存心补偿他,谢尚有个妹妹叫做谢真石,嫁给了都乡亭侯褚
裒,两人生有一女,叫做褚蒜子。
都说外甥像舅,这个褚蒜子长的特别像舅舅谢尚,谢尚男装英俊,女装妩媚,风流人物,褚蒜子小小年纪,才貌都神似舅舅,是个女神童。
在王导的运作下,褚蒜子和琅琊王司马岳定了婚,给谢尚的外甥女说了一门绝好的亲事,以作为补偿。
从此以后,谢尚更加效忠王导,连同谢家的姻亲也成为王导的助力,庾亮兵马虽强,却撼动不了王导的宰相之位,王庾两家势力平衡,暂时休战,大晋朝政才得以安稳下来。
王悦帮助父亲解决了忧患,决定和清河再次退隐,去实现他们的理想,他回到娄湖别院,却见清河捧着一纸书信落泪,泪水将字迹一圈圈的湮开。
羊献容病危,王悦清河当天就渡江,赶往西北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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