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遥笑道“跟我道什么歉你对不起的是这面墙,一会给人家恢复原状,酒给你温着,快点去喝啊。”
何湛扬没有像往常一样乐颠颠跑到叶怀遥房间里喝酒,他抬起头,郑重地说“师兄,你以后可别再遇上什么意外了。如果有一天,真想找个人代替我们陪你,也一定要是个很好的人,千万要能配得上你。”
何湛扬迟疑了一下,是觉得自己的条件似乎有些苛刻,最起码在他目前心中能想到的人选里面,并不觉得有人能配得上叶怀遥。
如果照这个标准,师兄要打光棍了。
何湛扬转念一想,又觉得光棍也挺好的,反正他也是光棍,大师兄他们也都是光棍,大家一起作伴呗。还跟从前一样。
这样想着,他又简单地重新高兴起来。
叶怀遥敲了何湛扬的脑壳一下,含笑道“好,都听你的。”
虽然心中的委屈已经在师兄的关爱之下烟消云散,但何湛扬依旧对某些跟他争宠的臭小子耿耿于怀,心里盘算着要冲他示威一番。
终于,在叶怀遥出发的前一天,何湛扬逮到机会,悄悄把在花园里面转悠的容妄给堵在了墙角,像专门欺负小孩的恶霸一样,凶神恶煞地恐吓他道
“你小子知不知道,这回要不是为了你,我师兄根本就用不着带着伤奔波,早跟我们回玄天楼了。他为你可费了不少的心”
容妄真诚道“是。叶大哥的心地最善良不过,总是为别人着想,更不嫌弃我出身卑下,身有隐疾。连累他如此奔波,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有朝一日,如果他需要,我愿意用我的命,为他做任何事情。”
何湛扬“”
他自己心里清楚,叶怀遥要亲自前往离恨天,还有亲自一见邶苍魔君的打算,如果但只是为了带一个人前去治病,那可用不着明圣亲力亲为。
何湛扬这样说,原本是想吓唬一下无知小孩,结果没想到容妄的语气情真意切,简直好像比自己对叶怀遥还要敬慕。
何湛扬噎住了,反倒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茬,片刻之后才道“那也罢了。反正师兄现在身子不好,你跟着他出去,多注意着点。”
容妄不卑不亢“衣食住行我都会上心的,请何司主放心。”
“啧啧啧。”
何湛扬发现这孩子似乎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稀罕地打量着容妄“我说你这小子,不木也不呆,人还挺会来事的嘛怎么着,原先是故意在我师兄面前装乖啊”
容妄此时才抬眸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眸子中仿佛不带任何情绪,语气依旧温和淡然
“我仰慕叶大哥,便在意他对我看法,在他面前的时候自然紧张。就如同何司主你,要找我的麻烦,不也是背着叶大哥才敢来吗”
何湛扬“”
这个兔崽子还会反问
容妄不慌不忙,又慢悠悠地补充道“所以说何司主应该对我更加放心才是,只有我这样既听话又不木讷的人,才适合跟在叶大哥身边照顾他,不是吗”
其实他的话还真是实话,容妄面对叶怀遥的时候患得患失,那是因为对这人太过在意,以他的智谋情商,忽悠个把小傻龙可完全不在话下。
何湛扬果然无言以对,主要是容妄的逻辑环环相扣,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他想找茬都找不出来。
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阵怎么怼回去,没找到合适又威风的说辞,何湛扬倒是猛然惊觉自己竟跟这样一个孩子较上了劲。
他原本只是想示威一下就走人的自己少说都要比人家大上几百岁,这样纠缠不休未免也有点太没品了。
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何湛扬板着脸说道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连本司主都敢顶撞,多亏本司主宽宏大量,从不和小孩一般见识。反正算你乖觉,照顾好我师兄,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那病症,我师兄说了要带你治好,我们玄天楼便一定会设法做到的,放心便是。”
容妄微微一笑“多谢何司主。”
说完之后,他转身想走,何湛扬忽然心里有些好奇,又忍不住问道“你是吃准了我就是吓唬吓唬你,不敢真的动手吗就一点都不怕我”
容妄回身,诧异说道“何司主怎会这样想,我不了解你的为人,自然不知道你只是出言恫吓,还是会真的动手打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你如果打了我,我不是正好可以去跟叶大哥说吗他觉得自己的师弟让我受了委屈,自然也会更加照顾我了。似乎并非坏事。”
何湛扬“”
容妄眼尾一挑,看了他一眼,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显得他神情轻慢冷傲,出现在这副乖巧的面容上略有些违和。
容妄耐心问道“何司主可还有其他问题”
何湛扬“没了。”
容妄神色纹丝未变,冲他略一颔首,施施然离开了花园。
“真的是什么人呐”
何湛扬彻底没了脾气,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师兄在外面认识的人,无论是大是小,怎么都那么讨厌啊”
尽管再怎么放心不下,第二天仍到了叶怀遥要启程出发的日子。玄天楼其他的人也跟着一早起来了,轮番在他面前转悠。
修真之人不用进食也无需洗漱,叶怀遥本来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偏生燕沉他们无端生出许多事情来,一会让他带好了各种灵石符箓,伤药神丹,以备不时之需,一会又说出门带药,太不吉利,让他放下,有需要再沿途令人送来。
好歹都已经是一方大能,居然连吉利不吉利都冒了出来,叶怀遥哭笑不得,最后胡乱将满桌子的东西往乾坤袋里一扫,带着容妄落荒而逃。
他这几日被养的很好,灵力恢复不少,风驰电掣一般地御剑而去,倒留下众人在门口目送许久,一如当年在斜玉山上,目送着他下山去寻邶苍魔君算账,心情既忐忑又不舍。
邶苍魔君所在的离恨天自称一界,所处的环境极为特殊,到了临城,魔氛渐浓,便已经不适合再御剑而行了,叶怀遥便带着容妄步行而入。
离恨天周边的一片城镇山峦,全都是玄天楼所辖之地,这也是阻挡魔族进犯的最后一道屏障。
双方算得上是比邻而居,平日里的大小冲突不断。偏偏奈何不了对方却又无法分开,如同一对怨偶,只能打打闹闹把日子凑合过下去。
燕沉这回是生怕他的宝贝师弟再出半点岔子,在叶怀遥还没有进城之前,就已经说到做到,通知了当地分舵不要露面,暗中照应。
此时正值春日,街道两边遍植花树,柳长莺飞,桃花绯红,路上行人如织,道边商铺鳞次栉比,时有食物的香气伴随着店家的吆喝之声传出。
能在魔域旁边看见这样一派的繁华景象,可见此地被玄天楼庇佑的不错。
叶怀遥带着容妄进了一家酒肆,点菜落座,不多时,桌上就摆满了当地各种特色美食。
对于他来说,活到现在这个境界,吃饭本来是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不过叶怀遥往往是选择能吃就吃反正也不会胖。
在酒肆的正中间,还有个抱着三弦的说书老头,他面前的盘子中扔了不少铜板,间或甚至还有一些碎银块,显然生意不错,此时讲故事正讲的起劲。
“归元山庄里面的美景固然动人,但最有名的还是那条乱彩溪。一条溪流中的水,可以呈现出十余种不同的色彩,而且颜色与颜色之间互不掺杂,随着水流涌动,美不胜收。”
他言辞生动,把不少人都迷住了,有人道“我听说前些年,归元山庄每隔三年都会在乱彩溪旁边举办集会,现在却好像给取消了哎,老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老头道“这个嘛,确有此事,不过中间的说法可就多了。有人说是归元山庄的少庄主因为明圣过逝,太过伤痛,从此不愿再接待外客;也有人说是因为明圣死后,归元山庄跟玄天楼关系紧张,甚至有好几次被玄天楼的展令使带人上门找茬,所以低调下来,不敢再张扬行事。”
这片地方恰好属于展榆的辖地,有人听了这话就笑起来,说道“老头信口雌黄,咱们掌令使的脾气最是潇洒和气了,他怎么可能去主动找别人的麻烦”
也有人反应很快,道“会不会是明圣的死跟他有关系,所以玄天楼才要寻仇”
刚才那人反驳道“一派胡言,谁不知道明圣是被邶苍魔君给害死的你要说元少庄主在明圣死后看上了别人,我听着还像句真话。”
他这句话一说,整个酒肆当中原本热烈的气氛为之一凝。“邶苍魔君”这四个字,好像一句可怕的咒语,令在场众人脸色发白,眼含惧意,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围安静下来,说书老头的三弦都不响了。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谈论明圣、展榆和元献,因为即使地位尊贵,这几位在普通百姓心中的形象也都是亲和而令人敬慕的。
但伴随着邶苍魔君名号而来的,却似乎是无数的血腥、邪恶与灾祸,让人只消听见,就能感受到一种神秘的怖畏。仿佛多了这句嘴,下一秒就要横死街头似的。
未知的恐惧弥散开来,容妄往楼下一瞥,唇角带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笑意,随即垂下睫毛,低头夹了一块梅花饼吃。腮帮子因为咀嚼的动作微微鼓起,无害又无辜。
片刻之后,有个略微沙哑的男声冷哼道“世人多爱以讹传讹,什么明圣魔君,说的邪乎,结果还不是落得惨淡收场”
他这样狂妄的语气,直接对两位大人物进行了无差别攻击,语惊四座,连叶怀遥都忍不住眉峰轻挑,顺着话音看去。
只见在一楼窗前的一处赌台之前,坐着个身穿赭衣的男人,面前还摆着不少的银两,眉眼生的阴鸷刻薄,刚才那番话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他对面的同伴倒是长了一幅白胖模样,闻言笑嘻嘻接口道
“不错,邶苍魔君手段残忍,行事酷厉,这样的邪门歪道早就该杀。玄天楼身为正道第一大派,容他胡作非为,本身便已是失职,最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除恶,结果反倒连明圣都搭进去了。唉,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
他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牌扔了出去“看来这把,又是兄弟侥幸胜了一筹啊”
那说书的老头本来不想多言,以免引来祸患,但看这两人语气中尽是轻狂不屑,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邶苍魔君此人确实生性残暴,但也未必是个全然的大魔头。在他出现之前,魔族已然败落,处处受到鄙视欺辱,也因此有不少人自暴自弃,四处为恶。
直到被他收拢整顿,又一口气夺回梦阁十七城,这状况才有了改变。因此他在外面恶名虽盛,魔族之内倒是一直奉若神明。”
“哈哈哈哈,老头,照你这么说,那邶苍魔君还是个好人了哈哈哈哈哈”
老头对他人的嘲笑不以为意,眯起眼睛,面露回忆之色“小老儿福气大,年轻的时候,曾经有幸见过明圣一面。”
他这句话虽然答非所问,倒让周围的嘲笑声一下子小了很多,明圣这个称号总是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人人都很好奇地想要听到下文。
老头道“他老人家就曾经说过,邶苍魔君未必是个好人,但他活着,也绝对不全然是件坏事。明圣当年救过我全家性命,他是天底下最智慧仁善之人,之前没有动手杀死邶苍魔君,一定自有他的道理。”
在场的少年人很多,不少都是心怀憧憬,渴望闯出一番名头。听这老头说起这些英雄故事,也都很感兴趣,现场的气氛再次活泼起来。
一个少年人兴高采烈地说道“是了,传言总是五花八门的,谁又知道这其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还听有朋友说,他的祖父曾经在邶苍魔君那里见过一幅明圣的画像,以为魔君对明圣心存爱慕之情,才会有了瑶台一战。难道这也能相信吗”
有人好奇地问“老大爷,明圣的模样,是不是真像传闻中那样好看”
老头想了想,面带向往之色,评价道“传言中的形容,不及他本人万一。可以说是瑰姿艳逸,当世无双。”
之前那赌钱的赭衣男人又插嘴道“这倒是实话,他不是还有个诨号是小叶风娇吗魔族中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没准正是起了这份觊觎之心呢”
他自以为说了个十分得意的笑话,言罢哈哈大笑。但在场众人有不少对明圣十分尊崇之人,听他出言轻佻,非但没有觉得有趣,反倒脸上隐隐带了怒意。只是看对方腰间悬剑,不敢言语罢了。
说书的老头道“这位英雄,如今明圣已经回来了,还请你慎言。”
此时距叶怀遥离开尘溯门已经又过了将近半个月,离魔君复生的日子也仅仅剩下四天,这两人都是天下闻名的人物,当年并未身死的消息早已经传开。
只是及至今日,尚无人见到两人公然露面,所以也不敢十分确定。
话题又被带到这件事上面,容妄目光阴冷地在两名男子身上一转。
世人如何评判于他,他倒也不是如何在意,但这两人狗胆包天,竟敢对叶怀遥如此不敬,便让他心中涌起杀意来了。
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将冒着热气的菜放进他的碗里。容妄顺势抬眼向上看去,执筷的手指如同象牙雕就,白皙修长,带着种漫不经心的风雅。
叶怀遥道“唉,出名的人总是有这样的困扰,总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谈论吹捧,可惜还比不上把这顿饭的饭钱结了,更让我感动。”
容妄道“那他们说的话是真的么”
他这句话问得直接而突兀,叶怀遥回答的也十分狡猾“说我好的就是真的,说我不好,都是编的。”
容妄道“那,说魔君倾慕你,也是好话。”
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和叶怀遥相处的这十来天里,也一直在谨慎地把握着转变的尺度,与他说话时逐渐放松,话也多了一些。
抛去那些恩怨纠缠之后,两人相谈之间,倒也投契。
叶怀遥看了容妄一眼,容妄的表情很认真,轻声说道“这说明叶大哥风采过人,连你的对手都觉得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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