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恐同?觉得同性恋恶心?
杨夜皱起了眉头。
顾良合起画册,把它放回书架,再回头瞧向杨夜。
只见杨夜眉头深锁,顾良还以为他担心案子,倒是主动宽慰一句。“不用紧张,虽然案子目前还有点扑朔迷离,但好歹有眉目了。”
杨夜深深看他一眼,旋即点点头,只又抽出了几本书看,那几本书依然是各种图册,全是男人和男人的。
杨夜一页一页翻过去,只想看里面有没有夹扎着别的线索,再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顾良的声音。“杨夜,来看这里。”
杨夜循声望去,见顾良站在书桌前,他的面前则摆着许多画卷。
当下,顾良正把这些画一幅幅展开来。
杨夜走到跟前,发现画上的都是同一个人——大师兄。
每幅画上面都有不同的题字,都是耳熟能详的诗句。
有的写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有的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杨夜端起一幅画,正是写着《越人歌》的那首。
他对顾良道:“这诗是男人写给男人的。你知道么?”
“知道。”顾良点头,对杨夜别有深意的眼神浑然未决,只道,“这样看来,王不老果然很喜欢大师兄。所以很奇怪的一点在于,他这写诗画画,看上去挺文雅的,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不也有这么多春宫图册吗?也许是一时冲动,酒后乱性什么的也没准。”
杨夜重新回到书架旁,把看过的画册一一放回书架,“总之,这些东西其实可以证明一件事——这屋子里一样关于王不老喜爱女性的线索都没有。这表明,他还真是个彻头彻底的同性恋。”
顾良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杨夜肯定地说:“我的意思是,其实你最开始的脑洞没错。现在的王不老,确实不是以前那个了。我想,现在这个王不老根本没有‘挥刀自宫’。这是他为了骗你而编造的借口。而实际原因是——他没有办法碰女人。”
顾良看上去有些没明白。“为什么?不是有双性恋吗?如果王不老是双性恋,他之前能娶妻生子,后来喜欢上大师兄,也是可能的。”
杨夜问:“嗯……你知道同性恋里的攻受之分吗?”
顾良愣了一下,想了想:“大概。”
杨夜道:“一个男人,如果是作为受的那一方,一旦被掰弯,的确可能没法再对碰女人感兴趣。所以,如果王不老是受的那一方,我不能做出肯定的判断。但如果大师兄没有撒谎,是王不老强了他。那么在他们俩的角色里,王不老算是攻方。这就不一样了。”
“他这个攻如果是双性恋,之前能娶妻生子,那么后来跟徒弟好,也不妨碍他继续跟别的女人好。衣美人毕竟是武林第一美人,他没道理为了不碰她,连‘自宫’这种有损他男性尊严的借口都找来了。这只能表明,他对女性有很大的心理障碍,根本下不去手。所以他从来都是同性恋,而不是双性恋。”
顾良这下是彻底明白了。
跟第九任妻子生下玉大夫的王不老,一定不是现在这个王不老。
之前那个王不老,是真的王不老,他是喜欢女人的。
现在这个王不老,是冒牌货,他只喜欢男人。
“明白了。基本可以肯定是换人了。”
顾良有些好奇地看向杨夜。“你怎么这么懂?交过很多女朋友?”
杨夜:“那倒不是。”
——我交的可不是女朋友。
不过他这脑回路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认识腐女,以为我交过的女朋友是腐女,这些事我都是听女朋友说的?
他就丝毫没怀疑我其实是gay?
杨夜干脆顺着他的思路反问:“你一点不懂?没谈过恋爱?”
顾良:“初高中算不算?”
“不算。”
“那就没有了。”
“为什么?”
“我不是什么好人,谈什么恋爱?耽误人家姑娘。”
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杨夜蹙眉,视线下落,不由就落在了顾良手腕上的红绳上。
顾良倒是没注意他的眼神,只是说:“你把笔记本拿出来。我们一起顺下逻辑。我觉得可以盘出凶手了。”
案情进行到现在,虽然还不能确认谁是真凶,但在顾良和杨夜的视角里,一切其实已经颇为清楚明白了。
杨夜翻开笔记本,拿出黑衣人发的签字笔,慢慢把他梳理的逻辑往上面写。
杨夜在写的时候,顾良在旁边看,是帮他查漏补缺。
先用刀、后有诅咒的情况已排除。
一定先有咒术杀人,后有人拿刀在王不老身上刻字。
多人诅咒王不老,如果他们都不是真凶,这表示死的一定不是王不老本人,而是一个冒牌货。冒牌货的身份暂且未知。
最后,这个冒牌货到底死于咒杀,还是刀杀,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冒牌货死于咒杀。
至于刻字,只是大师兄、或者二师兄出于泄愤,在卯时六刻前补上去的。
而他之所以死于咒杀,是因为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样一来,真凶首先可以排除二师兄。
因为在四个嫌疑人,只有二师兄的线索能表明,他确实是诅咒的王不老本人。
——二师兄诅咒用的是纸和笔,被撕碎的纸经过还原,大家都看见了。
至于其他三人,大师兄用的剑,玉大夫用的胭脂,顾良用的水,没有人能证明他们三人诅咒的是真的王不老,可能有人写的是冒牌货的真实姓名和生辰。
再来,从杀人动机的角度出发,可以排除玉大夫。
因为玉大夫的仇人是作为他生父的王不老,而不是冒牌货。
就算她知道冒牌货的真实姓名和生辰,她也没有必要用诅咒杀冒牌货。
所以她实施诅咒,一定用的王不老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他写下的总结是:“如果冒牌货是被咒死的,凶手锁定在大师兄、衣美人之中。”
第二种可能,冒牌货死于刀杀。
先前杨夜和顾良经过讨论,已经排除了玉大夫用刀的可能。
因此这种情况下,疑凶锁定在大师兄、二师兄和顾良中。
顾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没什么。只是这么一看,无论哪种可能,都不能排除大师兄。他的嫌疑很大。一会儿可以重点问下他卯时后的时间线。哦当然了,这两种可能里,还有我的名字,我也……”
顾良话还没说话,看见杨夜已经把他的名字划去了。
杨夜最后的总结是:“如果冒牌货死于诅咒,真凶是大师兄之中;如果他死于刀杀,真凶是大师兄和二师兄中的一个。”
杨夜收起笔记本,兀自道:“去别处看看?”
杨夜说完这话,发现顾良并没有动。
“怎么了?”杨夜问他。
顾良问:“为什么直接把我排除了?你很相信我?”
杨夜反问:“我为什么不信你?挥刀自宫,双性恋什么的逻辑,我俩一起盘的。我基本可以认定,你诅咒的也是王不老本人。”
“那刀杀呢?我有作案时间。”顾良说,“卯时到卯时三刻,你去佛堂了。我有整整三刻钟,也就是45分钟的作案时间。其实我也可能去捅刀。”
“得了吧。你一直在睡觉。以为我不知道?”
“也可能我演技好。”
“不是,我相信你,你还有意见了?”
“意见倒是没有。”顾良看他一眼,淡淡道,“只是问问。”
顾良说完这么一句,就兀自转身向前了。“走吧。去兵器库看看。”
走出藏书阁,入眼的是落叶萧索,数片枯黄因风乍起,像人漂泊流转的宿命。
那一瞬,顾良想起了很多往事。
打开微博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去公司看见同事时看见的他们鄙夷与怀疑的目光。
至于辞职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赋闲在家无所事事。
那期间,只要他一闭上眼,就会坠入最可怕的梦魇,无数幻象出现在他面前,有索命的亡魂,有哭泣的少女,有浑身是血的骷髅……
那件事过后,这世上没人会相信他,他也不再相信任何人。
这世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去,不过利益驱使,没必要交心。
他没想到会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也没想到,会有一个“侦探”会对他这个“疑凶”说:“我相信你。”
其实一开始顾良觉得杨夜这个人挺轻浮挺斯文败类的,他现在说什么相信自己,当然可能是在套路自己。
只不过,两人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这几日里,确实都在朝夕相处。所以顾良能感觉到,杨夜说刚才那句话的时候,其实挺真诚的。
所以顾良其实是感觉到了一些宽慰的。
顾良刚才看杨夜那一眼,他自己浑然未决,杨夜却被他看得心尖一颤。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点像久驻荷上的蜻蜓忽然煽动了翅膀,也有点像此刻院中乍然飞起来的,像蝴蝶一样的银杏叶。
杨夜不由端起相机,给顾良拍了一张照,正好照见他倚门回首朝自己看一眼,似乎是在问自己怎么还没走。
放下相机,杨夜看向那张照片,眼里晕着很深的笑意。
顾良的声音传来:“你又偷拍我?”
“多拍拍么。当留念。”
“留念?相机又带不走。等这个剧本结束,这些道具都会被收走。”
“你这个人啊……”杨夜收起相机,走到顾良身边拍拍他的肩,“有的时候,活在当下就好。不是每件事都非得要有意义。你做某件事的时候,觉得高兴,那就是正确的事。”
“快乐就正确?违法犯罪也算?”
“啧,别曲解我的意思啊。”
“行。”顾良笑了,“不跟你抬杠了。走吧。”
“走。”
“诶?你又扯我衣袖?”
“难得你穿回裙子。”
“……”
“不然拉你裙摆?”
“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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