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拾簪

    仪安公主陡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大惊失色,紫依赶紧将公主护到身后,壮着胆子道:“何人喧哗?”

    齐钰顶着男妃的名头,很清楚自己不能独自与公主见面,这才让嫣然代他递个话,便是这紧要关头,他也不敢现身,而是诚挚地道:“令公主殿下受惊,是我的过错,因我是名男妃,不便出来相见。实不相瞒,方才与您说话的姑娘,是我宫里的宫人。”

    原来是位男妃……

    仪安更吃惊了,对于这人的坚持,也有些明白了。

    仪安戒备道:“既是男妃,为何要对本宫说这些,你有何目的?”

    齐钰道:“只是不希望公主仓促就决定自己的终身,昌平侯并非良配,还望公主三思。”

    仪安苦笑:“本宫何尝不知,可是本宫真的累了……”

    “公主慎言!”紫依怕仪安上当,匆匆提醒。

    仪安摆了摆手,道:“罢了,本宫如今还有何可惧怕的,只是说个话而已。你既是男妃,想必方才也去坤宁宫请安了,应当看见本宫有多难堪。人言可畏,本宫……本宫今年已二十二了,换做民间有哪个女子这般年纪还未嫁出去,本宫实在撑不下去了……”

    仪安说着话,眼里又蒙上了一层泪雾。

    齐钰道:“公主并非真的不想成亲,而是没有心动之人。”

    “那又如何。”仪安含泪苦笑:“在世人眼里,本宫哪还有资格挑挑拣拣……昌平侯有爵位在身,又与皇后有亲,他肯娶本宫是本宫的福气,本宫该有自知之明,免得连累其他姐妹,不是吗?”

    “……不是。”齐钰温声道,“前两次指婚,只是意外,与公主何干?难道连公主也相信命硬之说?”

    “……”仪安恼道,“那些鬼话,本宫自然不信!”

    齐钰道:“这就对了,流言蜚语会带来一时的痛苦,可是所嫁非人,却是痛苦一世,公主真的甘心吗?”

    仪安一愣,捂住嘴,眼泪却落个不停,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嘴里听见一句公道话,什么命硬克夫,真是够了,若不是被逼急了,堂堂公主怎会甘心嫁给昌平侯那样的人!

    仪安只是一时想不开,待宣泄完情绪,哭够了,冷静下来道:“那本宫该怎么办?”

    齐钰见她如此快便振作,怜悯之余,也对这位帝王之女多了些许敬佩。其实这事本身并不难办,只是仪安公主深陷其中,一时失了分寸,未能及时领悟。

    齐钰就是要点醒她,语速轻快道:“压力如今都在公主身上,可这门婚事不能成,未必要是公主来拒绝,还可以是昌平侯的原因……昌平侯并不适合尚主。坊间传言,昌平侯曾逼死两任妻子,个中缘由,宫里并不十分清楚,公主可以尝试从这方面入手,让纯妃娘娘知晓实情……”

    “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您的真实想法,也请多与纯妃娘娘说一说,她是您的母亲,若她也能支持您,再好不过……还有太子殿下,他也很关心您的。”

    纯妃应当很爱自己的女儿,书里仪安去世后,纯妃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只是不知那时的她,有没有后悔曾以母亲身份强逼着女儿出嫁,亲生母亲的不理解,实际是压倒仪安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令母女二人隔阂深种。

    齐钰很想化解这对母女之间的隔阂,也许并不是一两句话这么简单,试一试,总比袖手旁观来得强。

    纯妃对仪安的心是好的,可是却不知女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此次若是提前看清昌平侯的为人,纯妃或许会改变主意,站在仪安这一边。

    而男主,仅仅从原书后来迁怒、虐杀昌平侯来看,也是非常看重仪安公主的,仪安若打定了主意出嫁,慕容骏无法阻拦,可仪安若是不想,慕容骏绝不会坐视不理。

    仪安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法子,她的确是急糊涂了,一时竟没想起来。

    当务之急,并不是先与皇后对着干,她大可以假意应允,为彻查昌平侯争取时间。

    “本宫已明白了,多谢提醒。你帮了本宫这么多,本宫却还不知你是何人……”

    虽不能直接相见,仪安还是挺想知道帮她这位男妃的身份。

    齐钰无声地笑了笑,他起初是曾动过借机抱仪安公主大腿的念头,可能帮一个女孩远离火坑,本身也是件快乐的事,临头他反而不想邀功了,也许是,他拢共就说了几句话,不想占女孩子的便宜了。

    他悄没声地离开了原来待的花丛,离开时没留意,撞到了一棵绿竹,竹叶拂过,将他头上的玉簪扫了下来。

    齐钰本没有佩戴簪子的习惯,因此也未觉察,待他走了之后,一直在他身后听他说话的那人,亦将他落下的玉簪捡了起来。

    仪安等了一会儿,方才还在花丛中的男妃却没声了,仪安意识到对方已离开,而最先与她交谈的宫人,朝她福了福身,也笑着走了。

    仪安望向紫依手中托着的整整齐齐的宫装,若有所思。

    那人虽不想说,可是父皇的男妃似乎没有几位。

    仪安公主只是出去散了个心,回了坤宁宫之后,整个人换上了一身大红生金的衣裙,裙衫上绣了一只浴火涅槃的金凤,笼着一层烟罗轻纱,缀满了各色宝石,娇贵逼人。众妃都看花了眼,自从第一次指婚出了事,仪安公主就甚少穿得如此气派。

    皇后喜道:“仪安,你可是想明白了?”

    仪安公主平静道:“想明白了。只是定下来之前,儿臣还想多了解一些未来驸马的事,母后,儿臣的要求并不过分吧?”

    皇后浅笑:“事关你的终身,理所应当。本宫正有此意,会派人为你查清楚的。”

    昌平侯家与皇后母族沾了亲,皇后特意挑出昌平侯,也是为了母族获利。

    仪安唯恐皇后从中动什么手脚,正要谢绝,殿外有人沉声道:“皇后娘娘掌六宫宫务,每日忙碌,并无空闲。且昌平侯与皇后沾亲,由她去查并不合适。孤近来倒没什么事,皇姐若是信得过,还是孤为皇姐查一查吧。”

    一名内侍匆忙跑进来禀告,慕容骏已在同时步入殿内。

    太子乃元后嫡出,又是储君,身份尊贵。别说如今皇后无子,便是有子,太子身份也要高出继后之子一头,慕容骏甚至不必像其他皇子皇女那样,称呼继后为母后,令皇后一度很是尴尬。

    太子平时不在宫中,等闲也不会来坤宁宫请安,来这一趟明摆着是要为仪安公主撑腰,皇后不想与太子交恶,太子既已当着一干人的面点明昌平侯与她的关系,皇后便不好自己来查了。

    皇后勉强笑道:“太子既然主动请缨,那就交由太子办吧。”

    仪安公主与慕容骏对视一眼,太子的神情令仪安放心,若是太子肯帮忙,她就真的不必担忧了。

    接下去,就是尝试说服母妃。

    母妃对她的终身太过忧愁,情绪也太过激烈,有阵子仪安甚至怀疑母妃只要有个男人肯娶她就成,无所谓对方是谁,仪安因此对母妃很是抗拒,母女间不再无话不谈。也许她该放下成见,主动与母妃说一说心里话了。

    仪安肯松口,纯妃高兴地直抹眼泪,妃嫔们都转而夸赞仪安公主纯孝,仪安将她们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嘴脸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不断。

    她不会再为这些人失了冷静,委屈求全才是对自己不负责。

    “阿骏,拜托你了。”

    告别了皇后,仪安公主与太子一路并行,对太子言道。

    太子特意来坤宁宫,为她撑腰,仪安很是欣慰。幼时她曾在皇帝面前护过太子,如今的太子已能反过来护她了。

    “皇姐放心。”

    慕容骏得知仪安公主入宫要定下驸马的人选,原是专程过来见仪安一面,不料却意外听了趟壁角。他这才知道,仪安婚事艰难,却从未对他吐露半分。

    一向护着他的长姐,并不想他分心。

    慕容骏早在齐钰劝说仪安时就拿定了主意,仪安若是想嫁,他自当奉上厚礼,亲自送仪安上轿,仪安若是不想,别说昌平侯根本不是东西,就算是个东西,他也有法子不让仪安嫁过去。

    调查昌平侯一事落在他手里,已够他施展了。

    至于齐贵人,慕容骏也没料到这么快便会再见。

    暗卫对齐贵人的调查已呈上来了,此人入宫时日尚浅,表面上并未与任一方势力私下来往,但有一样,此人出身唐国公府,乃唐国公嫡次子,家族背景瞒不了人,唐国公府与昌平侯府一样,与继后母家有亲。

    如此来看,齐贵人应是皇后的人。

    对他示好,也应是继后授意。

    知悉这一点,慕容骏有些失望,但还是令段太医送去了齐贵人可能需要的药物。

    不可否认对方虽别有用心,到底还是帮助过他,慕容骏性子不怎么好,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且目前来说,对方也没有对他不利。

    只要他想,他就有把握制住对方。

    慕容骏以为自己终于看清楚了齐贵人,如今这份笃定又出现了矛盾之处。

    齐贵人既是向着皇后的,为何又要助仪安摆脱昌平侯,皇后明显是想让昌平侯做驸马,齐贵人为何要违背皇后之意?

    除非,他也不是皇后的人。

    全盘推翻了之前的结论,慕容骏自己也未觉察地松了口气,一切又回到了原位,齐贵人于他而言仍是个谜,这都不是谜底,他有预感,真正的谜底绝不简单。

    慕容骏沉思之际,仪安也在猜测助她之人的真实身份。

    仪安公主并不知慕容骏偷偷在场,否则直接问太子就好了。

    但是公主也有公主的智谋。

    离开坤宁宫时,她曾匆匆一瞥坐在殿门处的两位男妃,其中一个肆无忌惮地朝她张望,另一个撑着下巴正在发呆,似乎对她的事不感兴趣。

    是张贵人与齐贵人……二选一吗?

    仪安抿唇,联想到那人宁可躲在花丛里死活不肯现身,她就知帮她的人是谁了。

    “阿骏,多谢你。”仪安一笑道,“姐姐还有一件事想一并拜托。”

    慕容骏道:“皇姐请讲。”

    仪安道:“此次齐贵人助我良多,可否替我谢谢齐贵人?”

    仪安是公主,在宫中受的限制,远比太子要多。

    慕容骏:“……”

    慕容骏就在齐钰后面听了许久,仪安公主想道谢,他清楚原委,认为致谢也是应当。

    慕容骏勾唇道:“只是见一面,孤来安排。”

    仪安轻笑:“阿骏,你想哪去了,他本就不肯相见,还是另外找稳妥些的法子吧。”

    慕容骏:“……”

    那便是送谢礼?

    对太子来说,这似乎比收拾昌平侯还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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