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嫁妆, 齐铭带他去看堆了满满一屋子塞得严严实实的箱笼,粗略估计有上百之数。
齐钰心有余悸“该不会成个亲就把大哥的家底都掏空了吧”
“不会。”齐铭安慰他道,“公中给你的东西是按定例的。”
唐国公府如今是齐铭当家, 府里还有一个徐氏所出的三公子齐锦, 齐铭自然要公正, 不会让人逮到把柄, 嫡子成亲该给多少就是多少, 只不过齐铭与齐钰生母的嫁妆,齐铭自己给齐钰攒的好东西就是齐铭乐意了, 谁都管不着。
除了这些, 百来抬嫁妆中还有皇帝的赏赐。
慕容骏怕齐铭这个将军太糙了, 连嫁妆也给齐钰一并想到了, 每日往蕊珠宫塞还不够,还要往唐国公府塞,齐铭也不推辞, 皇帝赏什么照单全收,反正这些也都是要给弟弟带入皇宫的。
故而一屋子嫁妆越来越多, 齐钰都怕到时把街道给占满了,齐铭却不在意。
负责纳采的使臣天不亮便从太和殿出发, 到达唐国公府已是吉时,带来了丰富的纳采礼, 其中至少有宝马二十匹,甲胄百副,绸缎百匹, 布二百,各类金银器物上百对唐国公府已提前设好香案,纳采使当众宣读立后诏书以及长长的礼单,再代表皇帝给众人赐宴。
齐钰不必亲自出屋接旨,由齐铭代劳,齐铭、齐钰之父齐静石很想上前搭把手,与齐铭一起招待,却被齐铭冰冷的眼神劝退。
齐铭谈吐不凡,向纳采使频频举杯,使臣接过,潇洒流畅,一饮而尽。
齐铭盯着他的动作,忽而笑道“原来是你。”
负责纳采的使臣代表了圣意,多为受皇帝信赖的王公贵族,此次前来唐国公府的使臣,听说是新封的承恩公,年纪甚轻。齐铭此前尚不知这位承恩公是谁,据说是孝仁皇后宋家的故人,待亲眼见到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以前太子身边的暗卫小哥,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齐铭笑道“你是宋氏之人,难怪会做皇上的暗卫。”
暗卫关乎皇帝性命,须得是皇帝完全信任之人。宋家乃是皇帝真正的外家,又有江湖底子,由宋家人保护皇帝安全再合适不过。
也难怪,这位暗卫小哥会得封承恩公一爵,因为除了皇后母家,皇帝外家更有资格得封承恩公。
齐铭心知皇帝对自家已很优渥,未封承恩公也不在意,他想的是皇帝既让暗卫小哥做纳采使,这位暗卫小哥不久之后定会入朝,平步青云,交往一二也是应当。
子修一张俊脸已被喜庆的冠帽映得绯红,少了些冷漠气概,多了些柔美,平静地拱了拱手,重新介绍自己道“宋子修。”
齐铭一愣,想这暗卫小哥出手狠辣,不做暗卫依旧是一板一眼。
齐铭改唤“是,宋小哥。”
两人饮了两杯,齐铭善言,宋子修也未刻意隐瞒,两杯下肚,齐铭差不多已知了,宋子修乃是孝仁皇后师弟之子,自幼尊父命跟在皇帝身边,负责保护皇帝。
齐铭一想这组合,怕是要与皇帝冷到一块儿去。
齐铭一笑,连敬了三杯,宋子修也不推辞,跟着饮了三杯,三杯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承恩公,突然眼一翻晕了过去。
齐铭“”
齐铭大惊,忙去试子修鼻息,然而伸出去的手还未触到宋子修这个人,却被宋子修闭着双眼,反手就是一格。
冷不丁挨了一掌而且还不轻的齐铭
宋子修晃悠悠立了起来,眼睛仍是闭着的,不待齐铭反应,风风火火的第二掌已抡了上来。
齐铭不得不挥拳招架。
嫣然在前头待客,一见打起来了赶紧报给齐钰,齐钰正奉旨躲在屋子里装羞呢,得了消息跑出来,一见打得如火如荼的唐国公与承恩公,齐钰是认得子修的,没想到子修与皇帝不相上下的冰山脸,居然也能撒酒疯
齐钰当场笑得肚子都疼了。
齐铭抵挡不住,又不能伤了对方,连声道“钰儿,快想个法子让他停下来。”
齐钰正色道“大哥,这位可是皇上身边第一暗卫,皇上又不在,如何能停得下来除非”
齐铭急道“除非什么”
齐钰笑嘻嘻唯恐天下不乱地道“除非你把他打趴下了,他自然就停了。”
齐铭顿悟,刚“啊”地应了一声,宋子修又一掌斜劈过来,齐铭躲闪及时,子修凌厉的掌风已把一张八仙圆桌给劈裂,幸好这桌的宾客眼看不妙已都挪去别桌了。
这可是弟弟的纳采宴,毁了可不成。
齐铭深吸一口气,对子修道“宋小哥,得罪了。”
齐铭使出十八般武艺,与宋子修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论武,子修本要强一些,但是子修已醉,齐铭却没有,论智谋,清醒状态下的齐铭,与不讲道理撒酒疯的子修,很难说谁高谁低了。
齐钰起初兴致勃勃,看得十分起劲,可是这俩一直打到了天黑,齐钰都看累了,洗漱完更了个衣,过来再看,这二人仍是在打,挑灯夜战。
齐钰困得去睡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爬起来去看结果,为了不打扰其他宾客,据说齐铭昨夜后来把战场转移到了客房,嫣然与齐钰先趴在门上听了半晌,屋里没什么动静了,两人鬼鬼祟祟摸进去,齐铭一脸肃然,伸出一臂牢牢压住子修,不让子修爬起来,两人皆躺在榻上,闭着眼,身上一同裹着一床大红锦被。
齐钰眼皮一跳,失笑道“他俩怎么盖上了”
嫣然红着脸道“二老爷,是奴婢,奴婢怕老爷与宋大人着凉了。”
嫣然起先被齐钰带出皇宫,就安顿在齐铭手下,齐钰要嫁入皇帝,她也要跟着入宫,齐钰好容易才让她离开皇宫,死活不同意,求了嫣然爹娘才劝住了她。
小丫鬟如今在唐国公府待着,也跟着管齐钰叫二老爷了,齐钰虽嫌老气,也只能老实应着。
齐铭把子修给压了,两人还盖了一床被子,齐钰的表情一言难尽,这情形,只怕子修酒醒要宰了他哥。
参加纳采宴的宾客差不多都已散去,这时门房来报“二老爷,有一位客人来迟了。”
齐钰原本不该待客,因齐铭累了一宿未醒,他又觉得自己也算府里名正言顺的二老爷,不能总是混吃混喝不干正事,齐钰便换了一身轻便的袍子,出门迎客。
他遇见的这位客人颇有些神秘,整张脸差不多都藏在一袭黑色绣银边的斗篷里,看不出长相,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眸。身后跟着两位黑衣随从,也与这客人一样的装扮,令齐钰突兀地想起了慕容骏的那些暗卫。
齐钰先一丝不苟作了个揖,脆生生道了好。
客人默不作声观察了他半晌,才道“在下是来道贺的。”
这人嗓音沙哑,仿若利剑划过沙粒,听着不大舒服,齐钰面色不改,也未嫌弃。
一般赴宴,要先请宾客记下姓名与随的礼,齐钰之前虽没有招待客人,大致流程还是清楚的,客气地问道“请问您贵姓”
客人道“免贵,姓宋。”
客人一个眼神示意,身旁有名随从站出来,在登记宾客名单的红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宋君”两个字。
齐钰咂摸了一下,姓宋,又是这时出现,极有可能是慕容骏外家宋氏的人。
原书中后期花了不少笔墨与剧情来写这个远在江湖的外家,宋家人戏份最多的,是慕容骏货真价实的嫡亲表弟,孝仁皇后宋氏之妹的儿子,宋尧。只是由于各种原因宋尧并不在皇城,慕容骏登基初期,与宋尧也无交集,一直到后来,宋尧才带着对皇帝无数的误会出现,明显是作者给慕容骏设的又一个坑。
另一个宋家人,则是宋子修。
只是原书并未透露过子修真正的身份,书中的子修此时已离开了皇帝,齐钰也是近来从慕容骏处得知,子修竟是孝仁皇后小师弟之子,便是被废帝怀疑与孝仁皇后有染的那位师弟。
废帝心胸狭隘,子修之父当年不告而别,是因保护废帝身受重伤,不得不离开,却为废帝所疑。但是此人后来却不计前嫌,把亲生儿子从小送到太子处,继续保护孝仁皇后所出的皇子,前因后果,叫人唏嘘。
比起眼下还不知在何处的宋尧,子修也可算是慕容骏名义上的表弟,并且更为亲近,慕容骏封子修为承恩公,也算是认了亲。
只是宋尧与宋子修,都不是这位宋君,齐钰从未听说宋氏有宋君这号人物,这么一个无甚特色又敷衍的名字,难道又是一个与他一样的炮灰命,或者路人甲
管他是谁,来赴宴就得给贺礼,齐钰笑呵呵道“这位宋先生,您的礼呢”
宋君一怔,显然忘了赴宴还有这一茬,不觉看向随从,随从也有些为难,宋君沉思片刻,从袖中掏出了一根沉甸甸的金条,递给齐钰。
与寻常金子不同,这金条上雕有蟠龙,栩栩如生,富贵雍容。
齐钰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金子,虽说送金子俗气是俗气了些,可是上头刻的五爪金龙,仿佛是帝用
齐钰收下金条,打算回去问一问慕容骏,这个宋君,怕不是得过他夫君的赏,就偷懒把赏赐当礼送过来了吧。
齐钰命人奉上茶水,虽正经客人只有宋君一位,齐钰仍是让他一人坐了一桌,纳采宴的菜式,御赐的琼浆玉液,一样都未拉下。
宋君一人独坐,语带赞许道“还不错。”
齐钰见他那几位随从始终站着,没有要坐下的意思,想来很讲究主仆之别,齐钰十分得体地请示“您这几位朋友,不若请他们去另一桌吧。”
“不必了,他们不用。”宋君婉拒,瞥了一眼齐钰,试探地道,“在下久仰未来皇后之名,可否引见”
未来皇后其实就在你眼前呀
齐钰忍着笑道“不好意思,按规矩是不可的。”
倒并非他故意摆架子,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客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可不想以未来皇后的名头闹出什么事端,给慕容骏惹麻烦。
宋君也不诧异,轻轻“唔”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挪到腰侧,齐钰注意到他腰间配了一把剑,与他整个人一样,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
宋君道“在下倒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有句不动听之言,来贵府之前,在下一位朋友曾听闻皇帝性子暴戾,杀人如麻,贵府的公子入宫,怕是要受点委屈了。若是悬崖勒马,主动退了这门婚事,或许还来得及。”
他说起皇帝,眼角微微泛红,态度倨傲,语气中有种近乎残忍的随意,语调如冰刀,既轻又冷。
“既然知道不动听,那你还说什么说”
齐钰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用力一拍圆桌,打断这人的话,省得宋君再口无遮拦下去,原以为这人是好意前来道贺,没成想竟是跑上门挑拨离间的。
齐钰可以忍受这人难听的嗓音,但绝不会容忍这人说一句半句诽谤慕容骏的坏话,这是他的本能,连锤都没有就敢造谣,还朋友听说,听说个屁啊
齐钰冷冷道“恕我直言,你这位道听途说的朋友就是你自己吧奉劝你一句,这是别人家家事,别人乐意,与你何干一国之君好不好,亦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你觉得他暴戾,我却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他登基至今,可有积压政务,可有滥杀无辜,可有鱼肉百姓我倒觉得,在人背后说人坏话,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这里是纳采宴,若你是带着祝福而来,我自然欢迎,若你是想挑拨离间,还是算了,唐国公府不缺你这点贺礼。”
齐钰一下子傲气起来,剑拔弩张,宋君被怼得体无完肤,有些尴尬,也不好继续留下,于是起身告别,齐钰也当即将那根蟠龙金条退还给他。
宋君冷淡地拱了拱手。
齐钰注意到,宋君带来的随从已将手放在身侧,怕是随时要抽出兵器来,打一场硬架。
这他倒是不惧的。
齐钰自觉帅气地击了一下掌,他身后各个方向,须臾抢出了数十条暗卫的身影,将他护在后面。
甜甜要回府备嫁,慕容骏哪能放心就让他一个人在宫外呆着,暗卫起码是管够的。
“何人喧哗”
子修亦闻声赶来,挡在最前面。
“不必动手。”
宋君的目光落在匆匆赶来的子修身上,停顿了片刻,喝止住了随从。
齐钰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宋君离府,宋君前脚刚迈出去,唐国公府的大门仿佛带着滔天的火气,擦着他的后脚跟,恶狠狠地关上了。
一名随从跪下道“实在太失礼了,竟敢如此对您”
有宋子修在,没什么好说的。
宋君摆了摆手,漠然道“方才斥骂之人是谁”
随从道“属下不知,不过听丫鬟是叫他二老爷。”
二老爷
宋君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嘴角无声地勾起,他怎么记得,那位胆大包天的未来皇后,就是行二呢。
似乎是个能言善辩之人,连他都敢撵,有这么多暗卫在,他即便起了杀心,要像杀冯如岚那样开杀戒,倒也不太容易。
看在此人为说情的份上,暂且不追究了。
宋君带着随从,悄没声地离开了唐国公府。
“子修,你知道一个叫宋君的人吗”
齐钰觉得宋君有些可疑,向子修道出宋君的一举一动,一样姓宋,说不定子修会认得此人,但是子修数次摇头,根本不记得宋家有这么一号人物。
宋子修严肃地道“宋氏没有我不认识的人除非是我来到皇上身边之后,那边又新收的弟子。”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这样的人能拥有蟠龙金,却怎样都解释不通了。
因为蟠龙金乃是帝用,拥有蟠龙金,起码代表皇帝认识,而子修乃是皇帝心腹,宋氏之中绝不可能有这样一个连他也不清楚的存在。
“而且那个人的目光”
子修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宋君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之感。
齐钰还气宋君满口胡言呢,啐了一口道“分明就是个小人”
现代也有大喜之日给人泼各种冷水的,总结一下就是红眼病找骂,怪不得要遮头遮脸,快要成婚的好心情,岂能被这种人打搅
齐钰请子修多搬一些暗卫过来,方圆百里见到宋君就撵走。
子修也觉得此人得防,果真又派了多出数倍的暗卫,到了大婚当日,宋君未再出现,唐国公府已被暗卫围得水泄不通。
为了这一天,齐钰连起床气都改掉了,天不亮就爬起来收拾,换上一整套婚服,唐国公府请来的五福嬷嬷给他上妆,又替他把头发梳好束冠。
他穿着一身艳如火的大红凤袍,头戴九凤白玉冠,冠上簪以百花,盘着九只金翅凤鸟,口衔明珠,状似高歌,冠身缀以数不尽的红宝石与水晶,耳戴一对红珊瑚水晶坠,人微动则剔透闪亮,与发冠交相辉映。
齐钰手腕,戴了一对由一整块红宝石雕琢出来的宝石手镯,除此之外还另套了一只乌木镯,这镯子通体漆黑,端庄大气,与红宝石镯摆在一起也不逊色。
“我弟弟最好看。”
齐铭笃定地感慨,当年他抱在怀里软软糯糯的小包子,已要与人成家了。
齐钰上了妆,不方便做鬼脸,只能朝齐铭调皮地眨眨眼睛,齐铭笑容未减,在齐钰注意不到时,低下头掩饰微红的眼角。
到了吉时,凤舆从宫中而来,停在唐国公府正门前。
齐铭亲自背齐钰登上舆轿,齐钰一双手牢牢抱住寓意吉祥的玉瓶与如意,由内侍们为他放下凤舆外的大红纱帘,稳稳当当抬起凤舆,凤舆后,紧紧跟着二百台嫁妆。
临近大婚,他仍在矛盾与忐忑。
这一条路,他既希望马上就走完,能飞到太子身边,不要有任何波折,也矫情地希望太子能多等一等。
有人说,等得越久,也越珍惜。
他似乎已为各种各样的婚前小事纠结过不知多少回了,连他自己有时都会嫌弃这个越来越不豁达开朗的自己。
可这不就是恋爱吗,因为爱才会在意,因为喜欢才会患得患失。
作者有话要说 宋君,这个名字很好理解吧不要怀疑,他就是黑化最彻底的人
明天的一句话预告。
太子掀开床帐,看见了一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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