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振业斜眸, 没出息的瞧着谭振兴, 后者咧着嘴角, 笑容讪讪地指着外边,“我问问他们”
不待谭振业回答, 他撒腿就跑,热风拂面,心扑通扑通的直跳,他有预感, 谭振业约他出门准没好事,必须把谭振学他们捎上因明日要进翰林,谭振学在整理自己近日读书遇到的困惑, 翰林日子清闲, 得空多翻翻古籍,看谭振兴慌里慌张的跑来, 气喘吁吁地邀请他逛街,他想也没想拒绝了。
谭振兴不死心, 又去问谭生隐, 后者在准备国子监夏试,没没空,谭振业急了, “真的不去吗很好玩的”
“不去。”
两人异口同声, 谭振兴噎了下, 拿起桌上的蒲扇使劲扇风, “三弟来京这么多天, 我们做哥哥的都没陪陪他呢。”
闻言,两人齐齐抬眸,看向屋外,脸上的表情懵了瞬,斩钉截铁的摇头,拒绝得干脆利落,谭振兴“”
谭家果然没有傻子,都知道谭振业醉翁之意不在酒,出门必然有事故而都避着呢,他伸出手,为谭振学扇风,风声呼呼呼的,谭振兴说,“兄弟如手足,咱们不和三弟玩,他该有多难过啊,咱们赴京赶考,留他孤零零的在绵州,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连大丫头都对他分外好呢。”
“长姐她们不是也在绵州吗大哥怎么就以为他吃了苦呢”这点谭振学是不相信的,谭振业让别人吃苦还差不多,他说,“我还得好生准备准备,眼下确实没空,不若你们先出门,待会我来找你们。”
以往看书做批注,不懂的地方都记在纸上,他得再过一遍那些问题顺便将其分类,翰林院藏书多,以免自己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书却没什么收获。
看他是真忙,谭振兴又去磨谭生隐,后者被磨得没了脾气,只能答应下来,然后等两人去前院找谭振业,卢老头说他自己出门去了还学谭振业出门时那萧瑟寂寥的神色,看得谭振兴心生愧疚,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都怪我,三弟定是以为我不陪他才自己出去的,罢了罢了,他既想和我出门,我应他便是,生隐弟啊,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找他。”
丢下谭生隐,谭振兴健步如飞地冲了出去,直直往巷子外边跑,跑到街上,正愁谭振业会往哪个方向去,却看他悠哉悠哉地坐在茶铺前,热络地端着茶杯,“大哥,快来品品这京城上好的凉茶。”
谭振兴回眸望了眼巷子,又有点后悔了,后悔该把谭生隐带着的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垂头丧气地走了过去,恹恹地问,“三弟想做什么”
“喝杯茶再走吧。”
明明说不识路,最后领路的却是谭振业,谭振兴则像个小厮似的跟在身后,那黑漆漆的眼神怨念无比,任谭振业想忽视都难,不知走到了多久,谭振业终于停下,看向街道右侧的铺子,冲谭振兴说,“进去吧。”
谭振兴回神,顺着谭振业的视线望去,铺子关着门,门上没有挂匾额,他不明所以,只看谭振业上前叩门,门从里边开了,开门的是个男子,面相有点脸熟,谭振兴记不得在哪儿见过,他迈着小碎步上前,打量了眼里边,幽怨的眼神顿时清亮起来,“三弟,这是书铺”
书铺好啊,父亲喜欢读书,知晓他们来书铺必不会罚他们的,刚松口气,就听谭振业说,“是啊,咱们的书铺,大哥喜欢吗”
谭振兴“”喜欢谈不上,只祈求不挨打就行。
书铺还在装潢中,格局和平安书铺很像,谭振兴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又怕自己藏不住话回家向谭盛礼告状,硬生生憋着什么都不问,只眨着那双好奇的眼到处看,书铺不大,后边有院子,供掌柜的休息,还有间库房,库房的门开着,清晰可见里面的书籍很多很多书籍且封皮是谭振兴熟悉的,都是以平安为头的书籍名。
众所周知,绵州平安街在西南各州府小有名气,随着他们殿试高中,天下读书人都向往平安街的读书氛围,辗转打听平安书铺售卖的书籍,或许不如很多读书人的文采好,胜在风格多,且多是随兴而做,字里行间难掩其志向抱负,便是郁郁不得志的老秀才都有哀伤悲戚的文章问世,可谓海纳百川。
谭振兴张了张嘴,谭振业耐心道,“大哥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铺子是买的还是租的”京城寸土寸金,他不敢想象买个这样的铺子要花多少钱,毕竟,谭振业虽然从绵州挣了钱,但想买个像样的宅子还不够,谭盛礼很是喜欢现在这个宅子,写信问老先生的儿子能否将宅子卖与他们,若是不能,谭家还得去外边找宅子,地段好的恐怕还得花更多钱,家里有多少钱谭振兴心里有数,正因为有数才不敢想。
谭振业好以整暇,“大哥以为呢”
谭振兴舔了舔唇,转过脸道,“父亲不喜欢什么你应该清楚,为人子当以孝为先,忤逆父亲是不对的。”
难得谭振兴能说出这番话来,谭振业扬手,手掌搭在他肩头,“大哥能有今日都是父亲教导有方,放心吧,这铺子是徐家的,我代为打理而已。”
徐冬山没有什么亲人,不想谭佩玉离他们太远,早有来京做生意的打算,只是因谭佩玉有了身孕不得空,他出面打点这些事儿而已,铺子是租的,这两年徐冬山在绵州攒了不少银钱,但京城水深,不得不谨慎行事,先租个书铺,待熟悉门路后再做打算。
“呼。”谭振兴松了口气,“我就说你哪有这么多钱,原来是徐冬山的啊,害我吓得都不敢说话。”
再看这间铺子,心情轻松不少,拉着谭振业到处看,问谭振业怎么看上这个铺子的,他都不知谭振业有单独出过门,真是做大哥的失职了,谭振业回答简略,感觉到谭振兴的放松,离开前,他和谭振兴说,“这儿离喜乐街不算远,大哥无事就经常来坐坐吧。”
谭振兴没有多想,“那是,徐冬山过得好长姐才有好日子过,既然这是他的书铺,我自然是会常来的。”
只是他纳闷了,“此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三弟怎么藏着捂着不和我说清楚呢”弄得他天天以为他心里藏着什么坏事,心惊肉跳的,仔细想想,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谭振兴真诚地向谭振业赔罪,谭振业摆手,“兄弟何须见外,我不会怪大哥的,走吧,我们再去其他地方转转。”
“走吧。”
接着是谭振兴带着谭振业逛,去了很多家书铺字画铺,给谭振业买了两本书,还买了江南鲁州两地读书人的文章,因谭盛礼让他们鉴别过那些人的文章,哪些是读书人自己写的,哪些是书童雕琢润笔的谭振兴看看便知,他还教谭振业怎么分辨,后者翻开文章看了几行,又对比谭振兴说的其他文章,不得不承认,谭振兴的学问精进许多,指导举人功课绰绰有余。
兄弟两在书铺闲逛时,谭盛礼正带着大批学生在京郊的村子里做农活,都是出身富贵的少爷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儿做过农活,学生们个个苦大仇深,不乏有人装病想回城,素来好说话的谭盛礼没答应,若不舒服就在旁边坐着休息,无论如何要等农活结束回城。
学生们苦不堪言,其他几位教书先生也累得不行,原因无他,谭盛礼说为人师表当以身作则,光是学生们干活不行,他们也必须参与。
连谭盛礼也在田间劳作。
村子里的田地属普通百姓,谭盛礼早早和他们打过招呼,最近的活都交给他们,百姓们受宠若惊,站在远处偷偷看,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世家少爷干活的,不怪百姓们惊讶,很多读书人都慕名而来,怀疑和夏试考题有关,主动请谭盛礼让他们也加入。
谭盛礼喜闻乐见。
忙了大半个上午,只将田地里的杂草除了,除的杂草随处堆在地上,田野里的庄稼整齐干净,瞧着分外壮观,有人装病,有人偷懒,也有人全力以赴,谭盛礼时不时会四处转悠,哪些人做了哪些事心里有数,等休息时,他问学生们,“累吗”
好几个世家公子翻白眼,嘴上却不得不恭敬地回,“累。”
“累就对了。”
学生们“”这个祭酒大人行事太不着调了,不是说帝师后人仁厚渊博声名远扬吗怎么看都像是个见不得人好的糟老头子呢
糟老头子形容似乎不太体贴,因为同样干活流汗,谭盛礼却不显狼狈,衣服上沾了些污渍,但面容干净,仍是那副儒雅的君子形象,相较而言,其他几位教书先生则形容狼狈多了,尤其是孟先生,骑射课的先生,活活像脱缰的野马在田野里驰骋,衣服上尽是泥,脸上也有,头发乱糟糟的,全然不像个教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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