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后连着两日请她去, 毓坤心中不安起来,片刻也没有耽搁,命人备了轿,过了隆宗门向西六宫去。
御驾停在永寿宫前,宫人们跪了一片,扶着冯贞下了轿, 毓坤径自向内走。
后殿的美人榻上,薛太后正倚着看绣样,崔茉雨立在她身边。见毓坤来了,崔茉雨极有眼色, 福了身, 将屋里的宫人皆带了出去。
薛太后握住毓坤的手,拉着她到身边坐, 毓坤这会才发觉她手畔那本绣样皆是龙凤图案,倒像是喜服上用的。
心中很有些疑惑, 正沉吟间, 毓坤猛然听薛太后轻声道“昨日小凤已对我说了。”
如同一道惊雷闪电, 毓坤睁大眼睛望着薛太后, 想从她面上瞧出些端倪。
蓝轩究竟与她说了什么
薛太后却并没有让她费心猜,眼眶有些发红道“现下还要瞒着娘么, 若不是他说,娘也不知道”
这会毓坤还哪能不明白, 她既窘迫又有些不知所措, 想站起身, 薛太后却牢牢握住她的手,不许她从身边离开。
毓坤只得局促地坐着,薛太后攥着她的手,目光又是怜惜,又是心痛,毓坤看得出来,这两日内得知的事已让她的心绞成了一团。
垂着眸子,毓坤只听薛太后低声道“是他迫你的”
毓坤下意识摇了摇头,见薛太后专注地望着她,不知是安慰还是辩白,她艰难地启唇,低声道“不算是逼迫也是朕愿意的。”
得了这话,薛太后的心又酸又涩,她并非看不出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意,但仅凭蓝轩一面之言,她并不放心,直到得了毓坤这话,方确定这并不是个解不开的结。
但毓坤言语中的懂事还是叫她的心像是被撕扯着,这话里又有多少是要安慰她,宽慰她,薛太后不敢想。
将毓坤揽在怀里,薛太后抚着她的鬓发,就像是小时候那样,好一会方道“那你喜欢他么”
毓坤的心紧了紧,她自然知道薛太后说的是谁,却无法给她个答案,或者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答案。
感到她的身子紧绷起来,欲言又止,薛太后安抚道“好了,娘懂得了。”
毓坤有些茫然想,她怎么就懂得了。
薛太后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抚着她的手道“一切皆是娘的错,这些年娘也一直在想,即便是从一开始便错了,也只能让这路走得更长远些。”
她的语气很郑重,毓坤不由抬起眸子。
薛太后道“而且娘希望,能有个真心爱护你的人,守在你身边”
话未说完却叫毓坤打断道“娘心里觉得,萧恒就是那个人。”
她用得是肯定的语气。听到这儿,毓坤已然全都明白,也不知道昨日蓝轩于薛太后说了什么,竟叫她娘全然托付了信任。
但她和蓝轩的事儿又岂是那么简单,就不说那个梦罢,现如今便有许多分歧横亘在中间。
抿了抿唇,毓坤摇了摇头道“朕和他,不是一句话能说清。”
薛太后闻言却并没有她想的那般讶异,而是攥着她的手道“娘知道。”
这回倒轮到毓坤讶异了,定定望着薛太后,毓坤只听薛太后道“娘知道像他那样的男人,并不会为儿女情长牵绊,但是他有他的打算,我们也有我们的打算。”
毓坤迟疑地望着她,薛太后沉声道“给他生个孩子。”
见毓坤蓦然启唇,薛太后接着道“有了孩子就有了羁绊,便是再刚强的男人,有了孩子,也要心软下来。“
毓坤想要反驳,薛太后却将她止了,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你比他更需要子嗣,有了子嗣才有安稳的政局,朝廷才能上下一心。”
听了这话,毓坤沉默下来,不得不承认在这点上,方才她娘的话是对的。
过了年她便要十八岁了,恐怕正有场暴风雨要等着她。
这会儿她终于明白,薛太后说的这番话并不是一时之意,而是深思熟虑过后,甚至可能已在心中盘桓了很久。
果然,并没有转弯抹角,薛太后望着她道“没有人,比小凤做这孩子的父亲更合适。”
毓坤心中明白,薛太后是全然为她打算,她也佩服她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快刀斩乱麻,理清思路。
但世间有哪有那样简单的事,一个作为棋子而出生的孩子,注定是不幸的。
见她不言,薛太后以为是她存着顾虑,一字一句道“娘既然这样说,便是有了打算。”
“等到开春,你满了十八岁,选秀的事也不能再拖,娘想让你娴姐姐嫁过来,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又妥帖可靠,等你有了孩子,就交给”
话未说完却叫毓坤打断了,见她激烈的神情,薛太后既意外,又不意外。
方才毓坤便有预感,这会听了薛太后的话越发确定,这件事当真是她娘已想好了的。从理智上说,这的确是稳妥的万全之策,但她又如何愿用一个谎言去填另一个谎言,况且还要将一个无辜女子的青春埋葬在这深宫之中。
见薛太后欲言,毓坤道“这话不要再提,娴姐姐值得更好的归宿。”
薛太后道“若你娴姐姐愿意呢。”
听这话的意思,竟是已问过薛静娴了,毓坤一口气滞在胸中,猛然摇头。她深深望着薛太后道“朕不想让朕的孩子一出生就生活在谎言里,不想让他靠欺骗和隐瞒才能活下去。”
薛太后的眼眶红得厉害,心里最柔软那处像是被狠狠撕扯着,她嘴唇颤抖着开口道“是娘的错。”
毓坤松开她的手道“没有谁的错,娘是为了朕和妹妹,朕也懂得。”
见她心意坚决,薛太后不好再言,只是揽着她,沉默良久道“你便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娘并不强迫你,只是现下你既同他好,有些话心里话也有对他说,不要因此生了隔阂。”
毓坤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蓝轩,有些讶异薛太后竟瞧出提到蓝轩的时候她的不自然,还隐约猜出了两人是不是有了矛盾。
不管怎么说,薛太后的话无错,她不愿蓝轩就这样生着她的气,想要好好找个机会与他再谈一谈,然而并未等到这个机会,却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打乱了她的计划。
泉州城的夜晚,最大的药行同济医馆的已上了门板,重重的击打声却在门外响起,守夜的药童打着呵欠上前开门,却被涌入的衙役惊得缩在门口,直到医馆中坐诊的大夫被带了去,他才发觉医箱竟被落下了,赶忙收拾了收拾,抱着医箱去追那几位兵爷。
半夜里遇上个急诊,在那药童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这么着急,竟派衙役来抢大夫的事他还是第一次见,想必患病的定是个有身份头脸的人。
然而一路追到泉州府衙门,那药童又改变了想法。
看他是抱着药箱来,守门人很快将他带了进去,向着后院的值房去。在那里药童并没有见到他想象中的达官贵人,而只是有个身上晒脱了皮的年轻船工躺在榻上,肩膀上裹着白纱,烧得面色通红,不知是死是活。
医馆中坐诊的大夫姓万,这已在榻旁坐下,替那年轻的船工诊脉,而他身边这能有个衣饰不凡的青年焦急道“如何”
万大夫放下那船工的手腕,叹了口气道“失血过多,伤口有发了炎症,若是能熬得过今晚,大概还有救,若是熬不过”
听了这话,有人大步走进来,喝道“若是救不回来人,你这医馆也别开了。”
瞧见他身上缀着鹭鸶补子的官服,万大夫没想到竟是泉州知府亲临,和那药童忙跪在地上,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榻上,也不知这船工是什么来头,竟惹得知府老爷如此关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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