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太宰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兴趣，面无表情地说，“我会救他，什么也不需要你做，然后就算我还了你的多管闲事。”
“什么？”中也没听懂他的意思。
太宰懒得解释，走到床前，一边伸手一边叮嘱中也：“在听到我命令之前千万不要松手。”
附在孩子身上的妖怪从太宰靠近就开始瑟瑟发抖，太宰伸出手时，它更加不管不顾地拼命尖叫、扭动，控制所有还能动弹的肢体试图攻击中也，用手抓用脚踢，甚至甩动脖子想张嘴去咬中也的脖子。
但这些动作只是让中也坚定了不让它挣脱的心，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低声对不知躲到哪里去的孩子的意识安抚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妖怪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急得套在外面的人类身体都红了眼眶。
但它也没法舍弃这个壳子，本体重伤之下再直面这个人类消融妖力，下场只有死路一条，附在人类身上好歹能多一层保护，妖力会消失得慢一些，而且藏在深处的妖核不会有事。
只不过这时候它的忍耐能力会根据附身的人类调整，消融妖力的痛苦反映到人体约等于泡硫酸，不过这个身体是贫民街的孩子，应该能坚持……
“啊啊啊啊！！”
太宰的右手缓慢而坚定地按在孩子的额头上，刚接触到皮肤，妖怪附身的孩子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同时身体再次扑腾起来，比刚才挣扎得还要猛烈，中也差点让它挣脱。
不过好在还是按住了。
黑发少年露出的左眼闪过一丝嫌弃，右手动都没动，只在中也紧张兮兮地抬头看他时敷衍地解释了一句：“这是必要流程，疼得越厉害效果越好。”
当然是假话，任何一个技艺精湛的阴阳师或除妖师站在这里，随手一道符咒或者一套祓禊仪式就能解决，而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但这些阴阳术太宰一个都做不到。
可如果他这么告诉中也，这家伙肯定会要求他去找专家，虽然太宰不想欠人情，但也不想为了这件事自找麻烦——说到底，明明是这个小矮子多管闲事才让他不得不站在这里，否则他早就进入黄泉国了。
孩子的尖叫声越发尖利，终于，伴随着一声彻底脱离人类的刺耳哀嚎，孩子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中也刚松了口气，打算拿开手帮孩子擦一擦头上的冷汗，就听那边太宰绷紧了嗓音叫道：“别松手，这是妖怪的把戏。”
中也愣了一下，再次紧张起来，连忙重新压制住孩子手脚。
太宰很清楚这种情况是青女房实在坚持不住，于是收敛了所有妖气藏进人体深处，然后将附身的人类意识推出来。
这样可不行啊，妖力被人类的身体阻挡，没办法净化。
不过这种情况也有对策。
太宰从口袋里掏出猫妖，在猫妖懵逼的眼神中捏了捏它的爪子，挤出指甲，划开右手掌心，重新按在孩子头上。
小猫愤怒地甩着爪子，挣开他的手指，在他衣服上连蹭了好几下，最后气势汹汹地朝他喵了一声，转头钻回口袋团成一团生闷气。
“猫妖小姐生气了。”太宰苦恼地用手指点了点头，但很快将这件事丢到脑后。
反正猫妖小孩子脾气，估计很快就会忘掉。
说来奇怪，虽然人间失格是超自然力量的克星，连带他的头发也可以封禁妖怪的妖力；但他的血肉确实充盈着丰富的能量，稍微受点伤就会引来大量不自量力的蠢货。
诱饵明晃晃摆在嘴边，青女房明知道靠近就会被净化，却还是控制不住本能，被引到体表。
不过它好歹还有几分理智，伸出几道妖力临时与人类的意识绑定。
这样一来，如果人类意志强大，可以趁此机会反抗青女房；如果意志正常，也可以在人间失格净化妖力时不受影响；但如果意志软弱，就会被妖怪拉过来分担痛苦。
太宰不知道这孩子属于哪种情况，却从来不会高估人类，所以只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下一秒，孩子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珠转了两圈锁定了中也，而后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眶里涌出。
重新醒来的孩子仍旧在挣扎，可这次的力道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而且他的注意力完全从太宰身上转开，目不转睛地盯着中也。
“我好疼啊中也！为什么不救我？像从前一样把入侵‘羊’的领地的敌人打回去那样，把这家伙赶走啊！你不是首领吗？快杀了他，救救我！”
中也当然不会听他的，只是察觉到不对劲，皱起眉看向太宰：“这确实是我部下的声音……”
“如果你对妖怪世界稍微有点了解，就知道很多妖怪都会读取亲属的记忆蛊惑人心，别被他骗了。”太宰摆出一张非常专业的面孔严厉训斥。
“中也，中也，救我啊，这家伙的手就像烙铁，他在折磨我！要好好给他个教训！快呀中也！你不是说过会负担起责任吗？那个名为‘手牌的责任’的东西！”
孩子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中也却始终没有动摇，他用不带感情的声音低低回答：“啊，我现在就是在负起责任——绝对会把你带回来的。”
太宰将两人的表现收进眼底，鸢色眸子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刻薄的讽笑。
“坚持住啊中也君，”他轻浮地呼唤着中也的名字，“妖怪已经要不行了，马上就会离开你部下的身体了，所以这个关头说什么都不能放弃哦。”
孩子听到这句话，眼珠向上怨毒地盯着太宰，太宰先是像吓了一大跳般拍了拍胸口，下一秒吐了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全程他都没有发出声音，非常注意没让中也看到他的小动作。
孩子气得呼吸一滞，然后猛地转动眼珠看向中也，尖声哭喊：“杀了他，杀了他，只要你杀了他我就原谅你，否则我会一直憎恨你，快杀了他啊中也！”
中也脸上的表情像石头一样，仿佛失去了人类的反应。
孩子叫了一会儿，见他始终不动，终于怒了，口不择言地谩骂起来：“你果然跟他是一伙的！果然暴露了！怪物滚开！我就说，有那么强的能力肯定不是人类，白濑前辈为什么要收留你这种怪物啊！”
太宰挑了挑眉，余光察觉到中也听到这句话时手臂不自觉僵硬了一秒，心里顿时小小的“哇”了一声，目光开始不安分地在中也和床上的孩子间移动。
不过净化到了尾声，先把这个妖怪抓到再制定其他计划好了，反正小矮子的据点就在这里，也不会跑远。
太宰开始移动右手，像挤出血管里的蛊虫般，一点点将那个缩成球形的妖怪从孩子头顶驱赶下来，眼看就要从鼻腔出来。
这过程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以前也从来没有出过意外，太宰居高临下地看着中也头顶，思路忍不住再次跑偏，开始畅想把这家伙拐走之后的日子，就没注意眼皮底下的变故。
那孩子像骂累了一样，终于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之后，用彻底放弃的眼神看着中也哀求道：“摸一摸我的脸吧，中也，以前生病的时候妈妈她……”
中也犹豫了，他抬眼看了下太宰，发现这个少年“大阴阳师”依旧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却没有表示反对，于是将孩子两只手腕并到一起单手压制，空出一只手去摸孩子的脸。
“等……”
太宰终于发现不对劲，连忙出声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只本来就停在鼻腔的妖怪小球嗖的冲出来，一头撞进中也手心，然后像条热带小鱼，动作地沿着手臂游动到少年头顶。
“喂……”太宰扯了扯嘴角，然后猛地向旁边跳开。
轰隆一声巨响，木板屋在这一下攻击里瞬间塌了一半，木块劈里啪啦砸落，激起漫天灰尘。
及时跑出来没被压到的太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僵硬。
那个力道，如果落实在自己身上，胃都要被打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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