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嘴硬
据说是昨晚公司大楼卫生间的水管坏了,漏了一夜水,渗进了楼下影棚,泡到了电线。今早摄影棚的工作人员一去,整个影棚的电路都短路了,地板都被泡坏了。
陈旖旎听温烺噼里啪啦地解释,头部的痛感像是尖锐的小刺扎着太阳穴,头疼的不行。
额头轻轻抵在车前座,没一会儿,车又突然刹到了路口,猛地一晃,她没吃早饭,一阵阵犯晕。
温烺说罗晶已经联系到了S&R那边的人,今天借用他们的摄影棚。温烺还说这事儿真是天时地利人和,S&R摄影棚的设备件件都是拿得出手的全球顶尖,进进出出的都是顶级名模和摄影师,平时根本不可能借给外人用。
说着说着,温烺听她回答地越来越潦草,声音都有些不对劲儿了,刚才只顾着自己噼里啪啦地说,这会儿放缓了语气,关切地问:“陈旖旎,你感冒了吗?”
“嗯……”陈旖旎有气无力地应,“有点吧。”
温烺本想下意识说“要不你去医院吧”,然后猛地想起,陈旖旎一向是不去医院的。
她对医院有种莫名的抗拒。
那年毕业在巴黎忙秀展,他们一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服装各处奔波,饭都顾不上吃。恰逢湿冷的寒冬,陈旖旎得了重感冒,死活都拖着不去医院,阑尾炎也跟着一起犯了。
最后人直接晕到了秀展上,叫了救护车才强制让她去了医院,直接被送进了手术室。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以来这么拼。
温烺也是那次第一次见到沈京墨。
在学校就盛传他们关系非比寻常,隔壁戏剧表演系的那个沈何晏还是他弟弟,不过传闻一直捕风捉影的,谁也没见过那位神秘的顶奢集团继承人。
大家都是听听罢了。
沈京墨也是知道她一向是不喜欢去医院的,做完手术就派人把她接走了,听说请了专门的人照顾她恢复身体。
那时才坐实了那些传闻。
温烺一开始对陈旖旎也有些偏见,觉得这样的女孩子一定是因为爱慕虚荣,才给有钱的男人做情人。
不过从那次她拼了命地工作,像是想证明什么,病了都不去管直到晕在秀场,他就慢慢开始对她改观,现在他们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楚觅,开慢点儿。”陈旖旎强忍着头痛说,指尖儿挨着太阳穴揉了揉,“我有点晕。”
“你不行就吃点药吧。”温烺说,“或者吃了早饭再来?不着急的。”
“江星窈那边联系了吗?”陈旖旎沉沉地靠入座椅里,跟吊着一口气似地问,“她今天来不来?”
“来。再不来直接换人,给谁脸色看呢?”温烺没好气地说,“行了,你别管了,赶紧来吧,别的事我来安排,你吃点早饭。”
“嗯,好。”
挂掉电话,陈旖旎侧头看窗外,困倦地眨了眨眼,目光涣散开,半侧脸浸在一片暖融融的阳光中,合上眼,补了个回笼觉。
*
S&R偌大的顶层会议室里,策划部总监秦兴铿锵有力地汇报着工作。
“我们邀请了几个知名的时尚博主,准备在网站新品资讯专栏剪贴一些他们对我们新品的评价与看法。”
沈京墨端坐在会议长桌的最把头,单手正了正领带,眉心淡拢着,轻轻咳嗽了一声。
神情有几分不悦。
“……”
秦兴顿住了话音,与旁人悻悻相觑了眼。尤其是策划部的几个负责人,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从早九点开会到现在,沈京墨坐在长桌一端,就眉头轻拢着,始终不怎么说话。
这会儿突然这么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更让人惶惶难安。生怕他有一个不满,当即开口否决掉他们辛苦策划了很久的哪条方案。
沈京墨听话音消失了一会儿,小几秒后才抬眸去看秦兴。
眼神透着些许不同于往常的倦。
“继续。”
他轻抬下颌,嗓音与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似乎并无愠色。
“我们的新品香水BROKEN HEAVEN……”
如此,秦兴才敢继续汇报下去。
*
公司大楼外侧长廊,巨型落地窗蒙着层淡蓝色的遮阳漆,却不掩外面日头毒辣,灼得人周身暖烘烘的。
难得的艳阳天。
沈京墨被簇拥着从会议室向下走。几个经理在周围喧嚷,他头皮仿佛被尖锐的小锥子扎着似的疼。
嗓子发紧,咳嗽了一下,他们的声音又一下停了。鸦雀无声。
有人斗胆问:“沈总,感冒了么?”
沈京墨神情倦漠,淡淡“嗯”了声。
身边一群人这会儿都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松了口气,刚才和开会那会儿没少被他的咳嗽吓到。
顺着玻璃长梯下去,沈京墨一抬眼,看到前方摄影棚熙熙攘攘。他微微眯了眼。
“今天LAMOUR的人在我们的摄影棚拍创刊封,”旁边的人殷殷地解释,“沈总,去看看吗?”
沈京墨没说话,束了束西装外套,抬脚径直往那个方向去。
经过门口,他侧眸下意识向里晃了眼。里面人头攒动,嘈杂人声推着挂满服装的衣架来来往往。
陈旖旎坐在一个标准的法国人长相的摄影师旁边,还穿着昨天来他家时穿的那件旗袍。
清透无暇的栀子白。
如此清冷的颜色身处人群之中却很打眼。
精致的领口衬得她下巴愈发小巧,旗袍柔美的线条掐出她一线盈盈袅袅纤腰,两截白皙修长的腿从下摆款款流泻。
她脚尖勾着一抹月白色,轻晃着,时不时侧头与摄影师交流一二,唇角略带笑意。
虽上了妆,红唇却掩映得她面色更几分苍白。
今早朦胧中感受到她在他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单薄的脊背贴在他前胸,隐隐发颤。
昨夜她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手脚也是惊心的寒,暖了一夜都没捂热。
他醒来时,她已经走了。
怀中和床单徒留一抹温热清淡的玫瑰香。她是一向爱玫瑰的,常用的香水和香氛的主调也基本都是玫瑰。
前方,江星窈与沈何晏刚拍了一轮中场休息。混娱乐圈还能上杂志封面的,容貌和身形都精致到简直自带闪光灯,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LAMOUR主打国风与现代风结合。
陈旖旎当时从巴黎毕业在时尚圈初绽头角也是因了她会做一身精致漂亮的旗袍。那是她太姥姥和姥姥留下来的好手艺。
这次是《LAMOUR》的创刊号,封面大片风格和内页嵌图也都沿用了LAMOUR一贯的风格,采用古典轻纱和复古风。
摄影师喊了model和工作人员中场休息。
沈何晏穿了件黑色复古印花小西装马甲和黑色七分西装裤,很有少年感。他本就是爱豆出道,俊秀容貌很惹眼。
陈旖旎头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不过摄影棚的灯光晃得她还是有些晕。
她略观察了下沈何晏身上的衣服,发现领口歪了,便起来,走过去替他整了整。又回头用法语嘱咐摄影师David刚才最后那个角度一会儿再来一张。
江星窈拍完后,提着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色轻纱走出人群,助理和经纪人忙不迭地簇拥过来,嘘寒问暖的。
她略一侧眸,看到沈京墨就在门口。
他穿一身灰色亮面西装,格调儒雅别致,满是成熟男人的沉稳大气。站在那里不言不语都气势颇足。
江星窈屁股还没坐稳,立马扬起笑容,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一声“京墨哥哥”还没喊出口,沈京墨竟也看到了她。他虚勾了下薄唇,给了她个还算礼貌的微笑。目光疏离。
然后凉凉瞥了眼那边簇拥在一起言笑晏晏的陈旖旎和沈何晏,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倨傲地抬了抬下颌,长腿一迈就走了。
*
好不容易拍完了,同事们也三三两两地去吃午饭了。下午还要继续拍摄内页的嵌图。
陈旖旎留在最后,独个儿坐在摄影棚里翻看着早上拍的成片。过了很久等吃饭的人回来了三三两两,她才慢吞吞地从影棚出去,准备下楼喝杯冰咖啡。
人一生病就什么胃口都没有,看着大楼里人来人往她都有些犯晕,走一会儿就得放缓步伐调整一下呼吸。
电梯落在脚边,就撞到了准备往外走的沈京墨。
等脑门儿都快贴到他胸膛,注意到那枚别在他前胸的玫瑰金钻石胸针,才意识到是他。
他也不打算走了,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单手正了下领带,垂眸看着她。
一张娇妩的脸透着苍白的倦意。平日的气焰都折了三分。
她感冒了,鼻子还没堵,反而更灵敏。捕捉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男香,贴着她鼻腔的触觉细胞流窜,感官都一下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不走,她就草草打了个招呼:“沈总。”
声音有气无力的。
“病了?”
男人低沉的声线拂过她头顶。
她的大脑中仿佛胀着一团气,他声音传达入耳有些失真,小半天,她才后知后觉地应了声:“没有。”
“没有?”他好笑地反问。
“怎么,”她仰起脸,看着他轻笑起来,“你想同情……我?”
话音未落,额头忽然贴过一个略带凉意的触感。
“……”
他抬起手背试了试她额头温度。她浑然一愣,微微抬眼,看到他漂亮的手腕上常戴的那只高定腕表。
宝石蓝表盘,玫瑰金走针混着罗马数字在她眼前盘旋。
晃得她更晕。
他眉眼一挑,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
“嘴硬对你有什么好处,嗯?”
然后敛去笑容,收回手,如一阵凉风从她身前飘拂而过,挪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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