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侧身让蓝涣进来,他关上房门。但是窗户还开着,窗前有一丛茶花开得洁白无瑕。风吹来带着些沁人的香。
蓝涣将药放在桌子上,看到了桌子上那寥寥几笔的纸。他看孟瑶,问他:“在画什么?像是地图的样子。”
孟瑶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蓝涣脸色更加绯红了。
他露出皮肉翻卷的后背还有胳膊。
蓝涣眉心一皱:“你这个样子还是小伤?”
“父亲唤我过去,我哪里敢怠慢了?”这话说得字面上满满的尊敬之意,可是蓝涣听得这语气分明是满带讥讽和嘲弄。
蓝涣给他上药,一边说道:“便是再有人找你,你也应该身体为重。”
孟瑶却道:“就是留着伤想你给我上药啊。”
“……你再这样不正经,我就要生气了。”
“你会生气吗?阿涣。你会生我的气吗?”
背后上药的蓝涣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真是不知道拿你如何是好?”
孟瑶轻轻的笑了笑。
蓝涣给他上药包扎好背部,又给他胳膊上药。
“今日,多谢你了阿瑶,你又救了我一次。”
孟瑶抬眸看着身前给他包扎的蓝涣,蓝涣的眉眼温润,真的是好看了。他看人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暖春的阳光一般,让人心里都温暖起来。孟瑶心里这么想着,忍不住伸手拽住了蓝涣皙白的手指。
蓝涣抽手握拳,“阿瑶!你!”面色红得不成样子。
“我回房了!你自己穿衣!”
说罢恼羞成怒般要走。
孟瑶喊道:“你不是问我画得什么地图吗?我在画不夜天城的地图。你不想看看吗?”
蓝涣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你如何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想看吗?阿涣,我画给你看。别走,再陪我一会儿。”
“……”
这一幅地图画了很久才画出来一角。
很详细很详细。
蓝涣看孟瑶的眼神惊疑不定,“你这两年……”
“阿涣,别问。”
蓝涣止住了,他看着孟瑶,觉得这个人藏得很深,怎么也看不清他了。
只有那份宣之于口却不被自己接受的感情是那么坦诚而裸(露),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地图要画好,还需要一些时日了。”
“这是造福天下的好事,你要加紧呀阿瑶。”
“造福天下这种事关我什么事了?阿涣,你怎么这么天真了?我都说了,我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是个小人。”
“……我觉得你不是,阿瑶。”
“夸我又没好处,阿涣,你多来陪陪我,我就勤快些。”
“……”
“就算我痴心妄想,也请你施舍点希望嘛。”
“阿瑶,我们不可能,你别想了。”
孟瑶油盐不进,“我知道,但是梦想还是要有的嘛,但凡哪一日泽芜君想要以身相许了?”
蓝涣已经完全没了脾气。
“我现在陪着你了,阿瑶,你快画吧。”
“心情不好,记性就不好,画不出来。”
“……你莫要得寸进尺了阿瑶。”
“快入夜了,泽芜君请回吧。”
“你要如何?”
“我要如何啊……?”孟瑶喟叹一声,伸手拽住了蓝涣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亲。蓝涣猝不及防被他得逞,臊怒到不行。
孟瑶道:“现下我心情就极好,明日就将地图奉上泽芜君。若是不夜天城攻下,少损人命,这满天下的人都要谢谢泽芜君今日献身之恩。”
蓝涣怒极拍裂墙壁,“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孟瑶面不改色带笑看他。
“你明知我是吃羊的,却偏偏要往我这匹狼面前凑。阿涣,你故意的吧?”
蓝涣脖子都红透了。
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
“不可理喻,强词夺理。”他说罢甩袖而去。
孟瑶轻轻闻闻自己的指尖,只觉得自己的手上还萦绕着蓝涣指间的味道。低低笑了出来!
这一点其实要多谢魏无羡给他灵感。
蓝涣尚且温润,可是那蓝忘机却是冷情冷言,端的是一心修为心无杂念之人,却被魏无羡撩拨得屡屡犯戒,甚至在魏无羡重生之前,问灵十三载,等一不归人。
蓝家的人向来执着。
弟弟如此,哥哥又如何不是?
这些人就像是兔子一样,你若不惹他,他永远不会咬人。
蓝涣回到房间之后,坐下来抚琴,一曲清心音从弦中缓缓如流水般溢出来,起伏不定的心思也慢慢回落平静下去。
他其实……不是没有感觉,只是这种感觉让他……让他从未有过的心慌,陌生而且不可捉摸。
他这么一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刚才孟瑶亲吻了他的手指,这让他坐立不安。仿佛有瘙痒从指尖蔓延到心上了。
他心底深处的记忆再度翻腾起来。
褪下他长裤给他擦身的身影
撇开他衣服给他按摩的身影
灶房里那疲惫的靠墙的身影
战场上那披靡间回眸的笑脸
拽住他手指唇边落吻的瞬间
不行!
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他怕是要入魔了!
蓝涣埋头在琴弦上,不好了不好了……
第二天孟瑶果然说到做到,将不夜天城的地图给画了出来,他是真的只画了地图,至于地图上的布防他却是没有再画上去了。一则他现世没有上不夜天城,二则布防若有变动害死了人他不愿意担这个责任,他知道这些世家有多么难缠,他又不是魏无羡那个傻子,为了所谓的温家余孽,放着光明敞亮的大道不走,陷入泥沼泥垢不得翻身。那些地形却是不变的!完全可以拿出来。
少做一步,会让众人感恩戴德,说他为伐温贡献良多。即便他心有藏私,留有余力。
多做一步,会让众人责骂推诿,说他的布防查而不实。即便他尽心尽力,毫不藏私。
世人如此,他早看明白了。
十个人欺负一个人是欺凌,
一百个人欺负一个人是欺凌,
那一万个人欺负一个人了?是正义!
管教你有口难言唇舌难辩。
蓝涣住的地方比孟瑶住的地方要宽敞漂亮多了,前边孟瑶不过一个前锋队长,安排住的地方自然不怎么好。但是后边儿他虽然立了大功,孟瑶却嫌弃难搬,反正不久就要将战线往前推,索性就住着。
来到蓝涣院落,这里开的茶花比孟瑶窗前那小小的一丛要好看多了。洁白的茶花和大红的茶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蓝涣就端坐在窗前看书。
茶几上放着一个古朴的曲颈的灰黑色粗瓷瓶,里面放着一根枯枝。显得寥落。
孟瑶从窗边过,顺手折了一支白色的茶花,门没有关,他径直走进去。蓝涣早看到了,却如何也笑不起来。
孟瑶将茶花(插)在粗瓷瓶里,骤然驱散寥落之意。蓝涣看着他,孟瑶将地图交给蓝涣,蓝涣拿着不夜天城的地图低头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发现这就是一副地形图,上面岗哨之类的一律没有。
蓝涣抬头看看孟瑶,发现他双眼里有着血丝,却也不禁问道:“这上面布防……”
“不夜天城的布防改动频繁,我也不大了解。”
“真的吗?”蓝涣不信。
孟瑶对蓝涣道:“真假不论,这地图给你也就罢了,你拿出去也好自己琢磨也罢,但是阿涣,不要说这图是从我手里得来的。”
“怎会!可是这是一份大功劳,该与你才是。”
“嗤,什么功劳苦劳,你当我稀罕吗?阿涣,世人如虎啃啮而不吐骨头。你当知道我不画布防是为何。”
蓝涣心如玲珑,如何不知道。
他看着孟瑶,深深地叹气。
“你这般小心翼翼防范世人如此,难道不累吗?”
“……阿涣,你要知道,这世界上不是谁都可以以真心换真心的。在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在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这句话太沉重了,蓝涣感觉呼吸一窒。
孟瑶伸手倒了杯茶水,茶水尚且温热,他喝了一口之后又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蓝涣收好地图,问他:“你熬夜了?什么东西都没吃吗?我让人传膳如何?”
“不用了,阿涣施舍些热茶糕点就好了。我潦草吃点,现下想睡觉了,但请泽芜君再施舍个脚榻与我。”
蓝涣觉得孟瑶说这话真是太刺耳了,忍不住道:“施舍?阿瑶,你与我之间怎能用上这个词?”、
孟瑶嘴角带着细腻的微笑,有些不怀好意般看着蓝涣,询问:“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如何用不得这个词?”
“知己好友。不可用这个词。”
“我说过,我不愿与你做知己好友,阿涣呐……”他伸手去拽他的指尖,蓝涣却将手往背后一藏,没能得逞。
孟瑶心有不甘唉唉叹息一声。
“阿涣与我真是越发见外了。”
“我看是阿瑶你越发肆无忌惮了,你再这样无礼我便是要生气了。”
孟瑶看着蓝涣那张强作严肃的脸,没忍住笑了起来,蓝涣还从没见过这样赖皮的人,真是无可奈何!
“好吧,不敢惹泽芜君生气。既然泽芜君不肯施舍脚榻与我,那小人告退了。”
蓝涣被他这话气得说不出话来,竟然是无言以对,这样的无赖当真是孟瑶吗?如何前后区别这么大?第一眼相见第一次交谈,此人不是温和如玉吗?
如今、如今越发不着调了。
见孟瑶往外走,蓝涣喊他:“我如何不肯让你在这儿睡?你疲惫了,还要走上一刻才能回去,便在我榻上休息休息好了。”
孟瑶见杆往上爬,立时拱手大礼:“多谢泽芜君。”
蓝涣:“……”
手边若是有东西,真想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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