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其实注意到了蓝启仁那难看的脸色,但是他假装没有看到。低下头来倒了杯酒来喝。是兰陵金氏的佳酿,用的金星雪浪上的冬雪,用玉坛子装好了埋在地下,到来年泡那十月新稻出的大米。蒸馏出来之后味道又醇又香!
他喝一口酒,又吃了一筷子汁多肥厚的卤牛肉。心道,总不能让蓝启仁专门盯着他和蓝涣。他和蓝涣还仅仅止于拉个小手,就连亲个小嘴都只两回罢了。
何其无辜?
于是他将主意打到了魏无羡身上,心想,如果有人吸引火力过去了,自己和蓝涣必然轻松些。毕竟他和蓝湛都已经滚了床单了。
魏无羡夹起卤牛肉往红彤彤的辣油碟里一滚,然后放入嘴里,滋味甚好。酒甘冽,肉好吃。
这场宴会至少吃的很过得去。
他敏锐看到孟瑶看向自己,还特意咧嘴笑起来,双眸盛满了星光。
孟瑶亦是笑。
对不住。
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实在不好意思。
宴会上,金光善先恭贺了一番此次伐温大战取得胜利,犒劳一番地下英勇之士的亡魂,众人起身持杯倒酒撒地:“敬我英灵!”
待得诸位坐下来,金光善又说起温家余孽之事。
“我金家现已经将温家余孽全部抓获,可是这处置一事,却还是要诸位同袍共同商议,大家看是不是拿出来个章程?”
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有沉默者,诸如魏无羡蓝湛蓝涣孟瑶。
有叫嚣者,口中喊道:“温氏余孽死有余辜,当就地格杀!”
有随口号的:“当然要杀!不仅要杀还要挫骨扬灰,慰我英灵!”
魏无羡突然开口:“可是那些都是些老弱妇孺啊。也不曾参与伐温之战!”
整个大厅一片安静。
江澄怒目一眼魏无羡,示意他闭嘴。
大厅里有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忽而有家主站起来反驳:“魏公子这话说得不在理,既然姓温,那温家作威作福的时候他们也必然享受余荫。温家刮取玄门百家骨油的时候,他们也是享用过的。如何就能因为年老体弱没有参战就说他们无辜?”
众人连连附和。
孟瑶手里拿着杯子,转动了一下笑着喝了一口酒,在这纷纷嚷嚷的声音之中,突然开口道:“我觉得魏公子说的有道理。”
大厅又安静下去了。
“温家余孽应该是药王谷那一脉吧?不仅没有杀人,还救玄门百家很多人吧?温情是药王谷那一脉的负责人,被世人称为岐黄神医的温情大家想必有所耳闻。只闻她的善名未曾听闻她有作恶之事。我觉得就这么贸贸然将人挫骨扬灰有些不好,谁没个大病小灾的,万一走投无路还有个神医可求也不是什么坏事。”
魏无羡深感赞同,差点要给孟瑶鼓掌。
金光善看一眼孟瑶,脸色不怎么好看。
众人细细一想,觉得孟瑶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是个神医,死了有点可惜。其实死不死的可惜不可惜也没什么,主要是孟瑶说谁没大病小灾的,留着神医,以防万一了?
孟瑶又道:“一群老弱妇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然后,他看向江澄,对江澄笑道:“我可听说那温情姐弟两对江宗主有大恩,江宗主不站出来说两句话?”
江澄觉得孟瑶这个人也很讨厌了。比魏无羡还讨厌!这人说话……太戳点子了。
江澄无路可退,众人都看向他。他只能表态:“温宁曾助我与魏无羡逃离莲花坞将我父母遗物交还,温情曾救我一命。”
这就是江家欠人家的人情了。
这么一说,大家一想,对温家余孽的观感又好一些了。言语顿时不那么激烈。
孟瑶吃了一口鲊排骨,这种排骨做出来耗时要一两个月,先选用上好的肥厚相间的排骨剁成长短相仿,用冷水焯水之后晾干水分,然后用各种酱料腌制。里面就有米粉和辣椒粉。装进坛子之后倒入上好的白酒,加入花椒麻椒等佐料用稻草封好。发酵完毕之后,取出来用油炸熟或者加入豆豉上锅一蒸,都是极其美味的。味道咸香辣,唇齿留香口舌生津。
又说道:“我觉得温情姐弟既然于江宗主有恩,那就是对云梦有恩了,不如就由江宗主将这些温家余孽带回云梦好好看管。神医嘛可以供起来,那些个老弱妇孺安排进莲花坞打杂做事就极好,毕竟莲花坞百废俱兴,大家觉得了?留他们一命就已经要千恩万谢了,到时候进莲花坞打杂江宗主还可以省点月钱不是?”
江澄觉得孟瑶好歹都被被他说了,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众人觉得这主意不错。
本来温家大山已崩,不过一群老弱妇孺,杀不杀的又干他们什么事了?消遣这个还不如多吃几口排骨,啧,这排骨可真好吃。
金光善的脸色真的撑都撑不起来,可是孟瑶三言两语就把众人说服了,他(插)话都(插)不进。
气得够呛。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些温家余孽交由江澄带回莲花坞打杂。
蓝涣觉得孟瑶做得不错,他也不喜杀戮,于是笑着对孟瑶举杯,当然他喝得是茶。孟瑶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啧,其实他对喝酒没什么爱好,但是也不厌恶。想着入了云深不知处到时候不能喝酒,现在还是多喝两口。
接下来金光善又问江澄愿不愿意和金家联姻。
其实是金夫人的意思。
金光善对如今的江家并不看好,只不过因为有个魏无羡,觉得还有大起之势,可有可无。
可惜话才出口江澄就陷入两难之地,一边是师姐一边是金家,不拒绝怕师姐为难,其实他也摸不透师姐意思。拒绝了会让金家为难。这时候被魏无羡阻断了:“婚姻之事讲究你情我愿,这事还是要过问过问我师姐本人。”
言语一出,解了围。
只是江澄难免心里有些不好受起来,魏无羡总是这样机智。
江厌离推脱说婚姻之事要细细思量,堵住了金光善的嘴。
金光善这个晚上一点都不好过。
觉得都是欠债的。
仙门百家在群宴之后散去,夜色虽然已经深深,但是架不住那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数不清的蜡烛、油灯、拳头大的夜明珠将这刚刚被血洗过的不夜天城照得亮亮堂堂,连圆月洒下的月光都黯淡了。
孟瑶喝了小半壶酒,身上酒气有些浓,从宴会大厅里出来,被秋中的风一吹,散了散酒气。
随后便有蓝涣的声音响起来,负着左手,右手提着自己的佩剑。声音微微有些不悦,“怎么喝这么多的酒?”
孟瑶眼睛余光瞥见蓝启仁支起耳朵,且步伐近了过来,要过门槛的时候,他嘴角含笑对蓝涣道:“忘机都不曾说魏公子了,魏公子喝了整整五壶酒,我才喝了小半壶。阿涣,你管我也未免太严了,便纵我一回可好?”这声音软软的带着些撒娇的味道在里面,蓝涣无奈极了:
“喝酒伤身,你一惯少饮酒的。”
“是是是,保证下回不喝了。”
蓝启仁和一众蓝家子弟跨过了门槛,蓝涣便也不好和孟瑶多说,跟上了蓝启仁他们。孟瑶拱手大礼相送!蓝启仁从听到孟瑶那一句——忘机都不曾说魏公子了,脸色便难看得不要不要的,活像是打了霜的茄子、晒到脱水的豆角……
他就想不明白,那魏无羡喝酒喝多少酒,关忘机什么事?忘机要用什么立场来说魏无羡?
稍稍关联一下蓝涣对孟瑶的关切,顿时一口老血梗在脖子里,差点没喷出来。
这些不肖子孙一个个的都是翅膀硬了,此等人生大事竟然就如此走了歧路。
一个便罢,还两个?
这蓝家还要不要延续香火?
奇耻大辱,不堪忍受。
那边蓝启仁没得证据,只是“瞎想”,但是气得不行。且放在一边不去想他。
魏无羡从宴会大厅里出来的时候,步子确实有些晃荡,他喝了那么多酒,这酒后劲又有些大。蓝湛走在他旁边盯得有些紧,怕他摔了。
魏无羡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正要回房的孟瑶,突然就攀在孟瑶的肩膀上,哥俩好的说道:“子善兄真是够义气,今日谢谢你在酒会上与我解围了。”
孟瑶拍拍他的肩膀,道:“无妨无妨,不过一两句话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人情你很快就会还了,我还要多谢你才是。
魏无羡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才和蓝湛远去了。
孟瑶在不夜天城的住处是个独院,里面立着数不清的竹子,旁的什么花草啊一律没有,风一吹叶子潇潇,像极了翻书声。
要是夏日,在这竹林里扎个吊床,倒是无比享受了。
孟瑶推开房门之前,眼睛眯了眯。随即还是推了门,在门口就看到了金光善。
金光善站在房间里,转过身来。
眼睛看着孟瑶。那眸子似乎有些深不可测。
孟瑶“受宠若惊”的进来,躬身相问:“父亲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传唤我一声就可以了。”
金光善看着一表人才的孟瑶,想着他这个儿子,和自己真的是像。
金子轩养成了名门正派公子哥。
可是这孟瑶,却是实打实的笑面狐狸胸有丘壑。像极了自己啊!若是……不是个私生子那便好了。心中油然而生此类感慨。
“此一番伐温之战你建立不世功勋,而且还杀了温若寒闯下赫赫名声。子善,来,你与为父说说,想要些什么赏赐?”金光善面色带笑,笑意吟吟的看着孟瑶。
孟瑶心头嗤嗤冷笑,我要什么?呵,要你去陪我娘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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