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马车出城需要的时间不短, 绯歌只要等天黑了,掐着时间出门去接货就可以了。
吩咐完车夫,绯歌就回了内院。想到留下来坐客的凤姐儿,绯歌回荣庆堂的脚步顿了一下,脚尖轻转便调转方向去了大厨房。
今天是宝玉的周岁宴,准备的席面仍是贾家的奢华风。今天来了不少女眷, 年长的有贾母带着王夫人招待,未出阁的小姑娘却是由元春和似主似客的凤姐儿一起接待。
所以一整天下来, 元春也没用多少膳食。哦, 这事的关键在于,绯歌今儿也没吃上什么东西。
去了大厨房, 让人煮了锅微咸的青菜粥和两样咸口的面点。
又让人拾了一盘糟鸭舌,红烧鹿肉卤鹌鹑蛋,一碟子油盐炒嫩菜芽, 一份今年的新笋尖做了酸辣笋尖
绯歌放下筷子,漱了口, 又吃了去口气的新果子,这才拍拍衣袖带着拎食盒的粗使婆子回荣庆堂。
姑娘们都矫情,绯歌没让粗使婆子进院,在院门口便叫了个三等丫头跟她一起提着食盒进去了。
“不过一个外来买来的玩意, 能给大姐姐解闷也是她的福气。”
凤姐儿略带刻薄的话中还夹着几声琵琶的声响, 哪怕隔着一道房门, 绯歌也能想像得到凤姐儿此时正一边拨动琵琶琴弦一边与元春说她。
这么上赶子找死, 你究境图啥呀。
俺们现代人不懂你们古人那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和算计, 但我们却懂一力降十会。
小孩受惊时,不是常会念叨一句不怕不怕,大风吹去。,真惹急了她,就别怪她苏绯歌不按套路的给你来个痛快了。
从长计较果然需要极大的耐心。
不,还是她太善良了。
将一俏丽小姑娘用大风吹出家族的保护范围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让人不敢去想。
所以说,你别逼我呀。
想罢,收回脑子里奔腾咆哮的各种思绪,绯歌看了一眼门口打帘子的丫头,那丫头知机的喊了一声绯歌姐姐回来了。
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可以叫屋里说话的人听到。
绯歌笑着对那丫头点头,没有后退只将说话的声音做了调整,先小声后大声,给屋里人一个她由远至近的错觉。
“我瞧着姑娘今儿没用多少,刚去灶上点了些吃食。姑娘这会儿在做什么”
“姑娘正跟王大姑娘说话呢。”丫头一边打帘子,一边笑着说道,“姐姐快进去吧。”
“王大姑娘也在”绯歌嘴角向上扬了扬,转头吩咐一旁的三等丫头,“到是不巧了,那个谁,你再去准备一副碗筷来。”
“诶。”被点名的丫头俏声声的应了一句,转身就抬脚往外走,只刚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站在那里一脸迷惑的朝绯歌看。
大姑娘房里不是备了两套餐具茶具,别说一个王大姑娘,就是五个六个王大姑娘一道用膳,也不需要去大厨房另取吧。
绯歌那句话哪是说给那小丫头,而是说给屋里的凤姐儿听的。因此,吩咐完这句话,绯歌也没给那小丫头解惑,只顺着打开的帘子进屋了。
“姑娘,王大姑娘,倚秀姐姐刚刚传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今儿累着了,晚膳各人顾各人的。
这样的事情很常见,元春听了,也只叫绯歌注意一些上房的动静。捡几样老太太往日爱吃的送过去。
“早料到姑娘会这么吩咐,已经让人用梅子肉煮了些粥,正在灶上煨着呢。其他配粥的小菜,也跟去灶上点膳的姐姐们商量过了。”这话倒是不假,她在大厨房用膳前,上房那边就派人去了大厨房。
和元春一样,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所以绯歌当下就在那里提前将工作做好了。
“这也罢了。”元春笑着转头招呼凤姐儿过来一道用点子东西。
凤姐儿冷眼瞧着绯歌回话时不摆膳还特意走离桌子两步远,等回完话再回来继续摆膳,心下不由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好。
往日这样的事情在家里也不是没有,可那会儿好像也没谁特意注意这些细节。
想到自己有可能吃了丫头们的口水,凤姐儿就有些个反胃。
这苏绯歌是故意跟她做对的吧
当然不是,这是绯歌上辈子就养的习惯。
绯歌家里条件不错,所以也养成了不少在外人看来的公主病。她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有人一边上菜一边又说又笑,她感觉那人的唾沫星子都喷在菜上和饭桌上了。
又有苏家本就有这样那样的规矩,数年养成的习惯也不是说改就改的。
然后绯歌潜移默化的就影响了不少人,这没被影响的就只能被恶心了。
╮╰╭
绯歌今天没什么心思准备富贵菜,只按着自己的口味弄了些。元春吃得顺口,凤姐儿就有些个食不知味了。
膳毕,丫头们上来撤膳,又有茶水捧上。
喝了两口茶后,凤姐儿才装做不经意的问起今儿来找绯歌的是什么人。
“你一直在找家人,可是找到了”
“哪有那么好命呢。”绯歌笑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前儿老太太便发话了,说我一年大似一年,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抛头露面了。不叫我随意出府见外人满嘴疯言疯语,只叫人打发了。”
荣国府没有秘密,小厮抓人回来审问的事也没做得多隐蔽。
“难为你竟然还记得那么小的事。”凤姐儿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怎么就没记住自已家在哪呢。”
是呀,都记了那么多诗呀,对子的,就连名字和姓氏都记得真真的,怎么就没记住你家在哪,父母名讳呢。
凤姐儿问的刁钻,却也是实话。元春和其他丫头听了一怔也不由想到了这一点。
绯歌垂眸,脸上带着一抹哭笑不得,“许是那时太小,接触不到太多东西吧。只记得家里仿佛也有丫头婆子,往常听到的就是老太爷,老爷,太太,姑娘,姐儿这样的称呼。或是跟着学些对子,跟着念些之乎者也。记忆里只记得外公说起我们苏家如何如何,旁的也听过一两句,只如今也不肯敢定罢了。”
顿了顿,视线在元春和凤姐儿身上一一扫过,“可能时间太长了,有些事情都记得有混了,好在跟着姑娘认识几个字,记在纸上。”
“你姓苏,难道是跟你外公的姓”凤姐儿听绯歌说话,一点一点的在这段话里找有用的东西。
“是呢。”不说跟着外公姓,又怎么碰瓷姓贾的呢。
“衙门那里仍是没有消息传进来吗”
绯歌对元春摇头,“许是事隔多年,京城里的人事又多又杂,一时顾不及也是有的。”本就没影的事,让人家衙门上哪给她寻亲去。
还是甭难为人家了。
“对了,说起找人,我们家也在找呢。大姐姐知道的,我们太太正在给我备说是要给我挑四个大丫头。”备什么凤姐虽然没往下说,但听这话的人却都知道她没说的是嫁妆二字,而这后面所谓的四个大丫头,前后一呼应,所有人都明白这是陪嫁丫头的意思。“我们太太请人看过了,那边给了四个生辰八字,说是凑一起正好应了平安喜乐。”
元春不知底下那些官司,听了这话温柔笑笑,也不曾打趣凤姐儿。毕竟能十里红妆出嫁她也曾那么想过。
如今不过是鱼与熊掌罢了。
“这是舅母疼你呢。”
“就是太麻烦了些。为了几个丫头,家下人等的都找了个遍。如今总还差了一个最要紧的。”凤姐儿双手向上一摊,脸上带着小烦恼。不过视线转向绯歌时,眼前就是一亮。
“诶,我想起来。绯歌,今儿也是你的生辰不是”凤姐儿一副惊喜,一脸笑意的问绯歌。
其意不言自明。
绯歌现在对凤姐儿,那都是十级警报级别的提防,听到凤姐儿这么问,绯歌下意识的摇头,“这就记不得了,不过是进府的时候身契上需要个生辰八字,那拐子随意写了一个。平日里姐妹们过生辰,也不过拿来凑个趣,当不得真。”
“原是这样。”凤姐儿眼底一闪,转头对元春发愁的说道,“大姐姐知道我们太太那性子,但凡想做些什么,不做成总是心底惦记着。她要凑足平安喜乐,哪怕闹得府里府外人仰马翻,就非得凑上不可。如今平安喜乐,只差一个平字的丫头还没着落。她愁的跟什么似的。”
对着元春一阵小抱怨,话落转头上下打量一回绯歌。又转头一脸将就模样央求道,“好姐姐,不如你将绯歌这丫头给了我吧。先应付了我们太太,省得她再弄得阖府不消停,又叫那起子心里有鬼的骗了去。”
元春听到这话做什么感想,绯歌不知道。但她这会儿看了凤姐儿这么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我嘞个去,这竟然还是连环套。
鬼才相信什么平安喜乐,看什么八字挑丫头的鬼话,这分明是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将自己弄出荣国府,成了她的丫头,以后是好是歹,是生是死还不是都得任她拿捏
好你个王熙凤,这天下的心眼怕是三成都长在你身上了吧。
等等。
平安喜乐,平字的丫头不会是那个平儿吧
所以她打听不到的平儿就要以这种方式问世想到这个可能,绯歌那眼泪就跟瀑布似的在心里哗哗的流淌。
呜呜呜
苏家列祖列宗在上,败家女绯歌可能等不到成为苏钮钴禄绯歌的那一天就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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