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来游客来说, 坐在摩天轮上俯视横滨大概是不错的观光活动。
不过, 乱步在横滨呆了十几年,干部的办公室位置比摩天轮还高,只要打开遮光板就能透过落地窗将整个横滨收入眼底。不管是夕阳下的横滨,还是夜晚的横滨, 又或者其他什么时候,都已经是他习以为常的景色了,还不至于要特地来坐一坐摩天轮。
那么,为什么他要一个人来坐摩天轮呢
乱步兴致缺缺地看了两眼窗外, 视线只在远处的高楼和港口上空飘过的热气球上停留了一会, 他很快就收回目光, 专注于手上的冰淇淋。
在将上半部分的冰淇淋球舔干净之后,没来得及吃完的部分融化之后就淌进了华夫脆筒里。
乱步有些苦恼地看着手中吃剩下的部分。
虽然剩下部分也是甜的, 自己也不排斥作为冰淇淋手托的脆筒,但冰淇淋融化之后的口感稍微有些恶心。可现在离地面相距百米, 短时间内找不到地方扔掉垃圾,只能先把它抓在手上等着摩天轮转到底
恶, 早知道就不买这个了。
乱步心想。
干部的脾性就如同小孩子一般,之前还是很喜欢的,一旦手里的东西变成了累赘时, 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想办法把它扔出去了。
“咚。”
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座舱顶上, 整个座舱忽地往下一沉。
“おっと”
乱步微微睁开眼, 扶住了旁边的金属杆。
处于高空之中、并且还带着轻微晃动的座舱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毕竟摩天轮是用来观光用的,喜欢高空刺激的人都去尝试蹦极了。
那难道是路过的海鸥闲着没事来高处歇歇脚吗
可没有那么大的海鸥啊。
乱步看了一眼手上越来越恶心的甜筒,心想他现在也没有好东西请海鸥先生吃,如果能有饭团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会造成这种程度的晃动显然不是一只海鸥能有的重量,反而更像是人跳了上来。
乱步往后仰了仰,仿佛这样就能看见上面的状况似的其实他也不用看,大概能猜到是个怎么样的状况,只不过因为太期待了,所以才会显得有些兴奋不已。
没让他等太久,上面歇脚的“海鸥”就翻身下来了。
银发男人穿着一身武者的服饰,衣摆宽松,行动十分矫健,哪怕是在百米高空依旧能保持一流的平衡。
他依靠着臂力稳稳吊住了身体,先是透过玻璃窗看了座舱里的乱步一眼,随后借着柔术的技巧,仅靠脚尖的力量就踢开了摩天轮座舱外部的高空安全锁。工作人员千叮万嘱不能在半空中打开的安全门就这么被轻巧地打开了,他跳了进来,仿佛只是翻越了一楼的矮窗而已。
在普通人看来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银发男人竟可以不带任何安全措施,徒手攀爬百米,再从半空中进入摩天轮的座舱这难道是什么新的跑酷运动、又或者是暗中有摄像机正在拍摄的高空挑战吗
然而,只要知道他的身份就会觉得能够理解了。
隶属于政府的前杀手“银狼”,目前横滨有名的保镖福泽谕吉,其一身千锤百炼的武技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沉淀,在修行古武术的人之中也是少见的存在,对他来说,想要爬上有支架的摩天轮还是很容易的。
但他也不是闲着没事干才来爬摩天轮玩的。
已经一周没见过面的黑发青年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见他到来一点都不意外,笑嘻嘻地冲着他摊开了一只手“嗨,福泽阁下,您买票了嘛我听下面卖可丽饼的老板说想坐摩天轮得先买票哦,我可是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伍呢有准备你的份。”
“”
福泽谕吉看了看他掌心中皱巴巴的两张票根,对江户川乱步的预见力有了更确切的认识。
不过,他没功夫说这些俏皮话。
福泽谕吉沉着脸走上去,夺走了乱步手中打算丢掉的脆皮甜筒,用凛冬般冷冽的眼神凝视着那个模样惨烈的冰淇淋残骸。
“你吃了多少”他皱着眉问道。
“就这样啊。”乱步看起来满不在乎,“你要帮我扔掉吗谢谢啦,帮了大忙,正巧不想继续拿着了。”
“”
福泽谕吉神情愈发严厉了起来。
前段时间,江户川乱步接到了森鸥外的电话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横滨,只留下心烦意乱的福泽谕吉。
意识到自己已经产生了动摇,福泽谕吉接下了一名政客的委托,收拾行李去了外市出差。
在任务期间,福泽谕吉跟在那位政客身旁做护卫工作,就算他再不想掺和当前国内势力的纠纷,也被迫得知了不少有关于港口黑手党和乌鸦军团的情报。
原本只是想出去工作静静心,没想到因为江户川乱步的事,他却越来越焦虑了。
雇主提到了乌鸦军团的药物。
据说那是一种未知成分的烈性毒药,能够致使人体细胞凋亡,又有人暗示它是意外的实验产物,原本研究方向并非毒药。
总之,那是完全无法获得药监局认可的东西,大概最大的作用是“妥善处理”组织麻烦。
本身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却在港口黑手党中身居高位的江户川乱步极有可能成为组织斗争的牺牲品,福泽谕吉清楚地意识到了江户川乱步的处境有多危险不,应该说,江户川乱步能在森鸥外手下活到这个年纪已经很不容易了。
正如与谢野说的那样,如果自己之前就答应下来,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也许现在还不算太晚。
当福泽谕吉想通一切、忧心忡忡地向委托人提出要终止任务的时候,那位政客甚至认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于敌对者的暗杀了,不然银狼阁下怎么就要放弃任务着急离开呢
福泽谕吉没办法和他解释,而一声不吭的银狼显然更具有威慑力了,政客只好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回去。
福泽谕吉一到横滨就拨通了江户川乱步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助理织田作之助。被对方告知了江户川乱步身处港未来摩天轮之后,福泽谕吉就即刻前往了这个地点。
这就是为什么福泽谕吉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福泽谕吉怀疑乱步吃的东西有毒,行动力极高的银狼撸起袖子,打算对乱步动手强行催吐。
“你要做什么”
乱步见他上前,立刻警惕地后仰。
无奈座舱内部的空间太小,他并没有拉开足够远的距离,轻易地被武者钳制住了。
乱步“哇哇”叫了起来。
福泽谕吉不为所动。
“最近不要乱吃东西,森医生”他下意识使用了以前对森鸥外的称呼,后来又觉得不太合适,直呼其名道,“森鸥外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才没有乱吃”乱步被他捏得脸都变形了,口齿不清地反驳道,“而且正常情况下就算想让我吐也吐不出来吧唔,别让我吐”
乱步拽住了福泽谕吉的袖摆,不让他把手指伸进喉咙里。
福泽谕吉听乱步这么说,转念一想,既然都未卜先知料到了他会过来,甚至还提前买好了两张摩天轮票,不至于敌人下药都看不出来。
趁对方迟疑,乱步一口气解释道“你以为乱步大人是谁啊既然要成立侦探社,那么未来的名侦探大人当然不可能就死在这里为了保险已经换了一次食物了,冰淇淋无所谓啦,他们还没有那么聪明。”
福泽谕吉松了手。
他现在开始怀疑这是乱步之前就安排好的圈套,不然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无处可逃的小空间作为黑手党的交易场合,而且竟然还是独身前来
“你就这么有自信吗”福泽谕吉不会在这种事上拖泥带水,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
万一别人带了武器,乱步却只有一颗聪明的头脑,凡胎,难道想用头去挡子弹吗别说子弹了,看他没经受过锻炼的样子,就连一般的防身术也上不了台面吧。
“你是故意的”
没错,就是故意的。
佯装弱势,死缠烂打,这些招数对福泽谕吉太有效了,而且已经在主世界得到应证。既然有简单的方法,那乱步也不愿意多此一举。但如果直接这么承认的话,乱步已经能预见后续是什么了他才不要再被福泽谕吉打一巴掌,之前在主世界的教训就已经够了。
所以乱步对“是否故意”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反倒装作什么都不懂似的,回答他“什么啊这是森先生的计划呀不过不能告诉福泽阁下,毕竟是我们港口黑手党的事。”
福泽阁下和森先生的关系看起来不错,自己没办法劝动福泽阁下的时候就应该轮到森先生出马了,之前不还说要奖励自己建立侦探社吗
乱步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祸水东引的做法十分明智。
福泽谕吉闻言,看着乱步的眼神更为复杂。
福泽谕吉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要求乱步离开港口黑手党,远离把他当作工具的森鸥外,这会导致乱步的情感反弹。也许听从与谢野的建议,从建立侦探社的话题入手会比较好。
他组织了一番措辞,刚准备开口,忽然眼神一利。
武者对于危险来临的预感十分敏锐,福泽谕吉几乎是瞬间将藏在外褂之下的胁差出刃。乱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倒在地,随后就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伴随着高速切割产生的火花,两声金属碰撞的铛啷,福泽谕吉完成了用刀劈开两枚不同方向射出的狙击子弹的壮举。他把胁差架在胸前,一只手把乱步按了下去,防止他乱动把头暴露在窗口。
“这也是森鸥外的安排”银狼的语气冷冽。
“哎呀。”乱步看到了胁差刀刃上的痕迹,还有地上落着的四瓣黄铜弹壳。
对不起啦,森先生。
乱步心想。
好像让森先生背了一口大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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