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经此一役,这个叱咤大邺几十载的穆家终于倾覆,便是孕育了“皇长子”的宜妃也未能幸免,虽是侥幸活着,却是被禁足于冷宫中,永世不得而出。至于皇长子也在此役后未过多久便夭折了,然而这不过是对外的说法,这孩子被秘密送进了平南王府中,同宜妃诞下的女儿一道记在平南王的名下。
最为开心的便是小世子了,他原是王府中最小的孩子,此时平白多了个龙凤胎弟弟、妹妹,他俨然一副兄长模样,每日下了私塾便往婴儿房里钻,逗弄着弟弟妹妹们玩。
穆家倾覆,全朝震荡,往日跟随穆家为虎作伥的群臣忐忑不已,却没想到皇帝大摆宴席邀请群臣前去,有功的重赏例如忠国公、淮阴侯等人,至于有过却并不严重的,他话语间有此宴过后,往日一切概不追究,最重要的是以后。
不管皇帝此举是真心笼络还是假意,但一家老小的性命得以保全便已是万幸之事,他们很快调转风头,纷纷交权、唯皇帝所言马首是瞻。
沈初黛从睡梦中醒来,外头尚还未天亮,她一抬头便看见陆时鄞支着下巴瞧着她,摇曳的烛光照亮他好看的脸颊上,他的眸子仿佛有星辰流淌,那里头倒映着她的面容,荡漾着无限温柔。
她还是从梁缙口中得知那日的凶险,得知自己失踪后,陆时鄞为了找她的不眠不休。
沈初黛伸出手轻轻抚着他消瘦的脸颊“怎么不多睡会儿”
陆时鄞侧过头,轻轻吻着她柔软的掌心“许久未见你了,想要多看些时候,定要将前段时日全弥补过来。”
沈初黛凑了过去就着烛光,笑得巧笑嫣兮“那陛下多瞧瞧,瞧瞧我有没有变好看。”
“贪心。”
陆时鄞轻轻勾了下她的鼻尖,看着她下颌曲线变得利落,更显下巴小巧精致,便知晓那段时日她被迫跟着穆冠儒奔逃,受尽了苦楚。
他眸中闪过一丝疼惜,刚想开口,却是见沈初黛佯装生气地转过了头“陛下都不会说好听的话哄我开心了,是不是外头有人了,便不想糊弄我这个糟糠之妻了。”
知晓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陆时鄞心头觉得好笑“我日日待在军营中,军营里可都是男人。”
“前朝也不是没有陛下豢养男宠的先例,说不定陛下也好这口也说不定。”
陆时鄞长长地“哦”了一声,沉吟了片刻随即道“我坦白,前些时候确实对旁人动了心。”
“什么”
沈初黛腾地一下就翻身起来,气急败坏道“陆时鄞你没良心,我天天被关在坤宁宫等着你回来,你居然对别人动了心你去打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动这等心思”
瞧着她这般吃味的模样,陆时鄞忍俊不禁“你就不好奇对方是谁”
沈初黛话语被打断,她却是突然冷静下来,陆时鄞是九五之尊、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自己这般纯属无理取闹。
理智上接受,情感
上却是艰难。
沈初黛眼眶一热,却是不想让他瞧见自己这般丢人模样,双脚踩进绣鞋便下了床榻,背对着陆时鄞道“陛下爱对谁动心,便对谁动心,与我无关。”
下一瞬却是被拥进了温暖的怀抱,陆时鄞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我动心的对象是沈岱安。看见你满身伤痕,却是顽强地手持长刀,我心疼不已,可又”
他顿了顿从唇间吐出四个字“心动不已。”
“无论是端庄贤淑的沈初黛、还是勇敢恣意的沈岱安,无论是怎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陆时鄞柔声道“笨蛋,爱上了你,要我如何对旁人动心”
泪不禁从眼眶中流了出,沈初黛颇觉得丢人不已,怕他瞧出来,她慌张地低下头故作得意地轻哼道“也是,有我这般优秀的心上人,要变心也实在不易。”
陆时鄞不由低低地笑出了声,他又不由好奇“若是有一日我真变了心,你待如何”
沈初黛思忖了下,轻轻地道“我一贯不喜同旁人争抢,若是陛下有一日喜欢上了旁人,还请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放我离开皇宫。”
不喜也是不屑,若是能被旁人抢走的人,便是抢回来也没了意义。
爱情固然美好,她也沉浸其中,可以从那个哪怕伤痕累累也不落一滴泪的将军,变成因为他一句玩笑而委屈落泪的女子。
可若是没了爱情,她亦可以潇洒离去,与这大好山河为伴。
话音刚落腰上的桎梏便紧了三分,陆时鄞开口道“此事绝不可能发生,此生仅有你一人足矣。”
他恶狠狠地道“可若是你敢跑了,我就死给你看。”
沈初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转瞬间便被陆时鄞抱了起来,她被放在床上,便瞧着他欺身而上,一边亲着她,手往衣角里钻。
虽是一直未行那最后一步,但大体流程她还是清楚地,这番折腾下两人皆是情动不已,眼见着他便要一鼓作气,沈初黛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小声提醒道“待会儿还要上朝呢。”
陆时鄞亲着她的额角“阿黛,我实在等不及了。”
下一瞬沈初黛轻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他热烈却又温柔的动作,她情不自禁地绕住他的脖颈,回吻着陆时鄞。
这次是陆时鄞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早朝迟到,赵西在外头足足叫了十六次,急得不行又不敢闯进去,才瞧见陛下神情餍足地从寝宫里出来,瞧了眼外头候着的宫人吩咐道“打水来伺候皇后沐浴
。”
沈初黛不慎听到了这话,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太太明显了吧
她羞得想在床榻上打滚,可刚滚了一下,便感受到那儿微微的疼,便只能老实地躺在床上,看着宫女们提着水桶进来,暧昧地笑着恭喜。
好在自穆太后崩逝后,后宫便是她为老大,不需要前去请安,总算早上能睡个懒觉,然而没想到的是,沐浴完刚眯了一个时辰,便被歌七叫醒“娘娘,快起来,出大事了”
沈
初黛又累又困,猛地将被子捂住脑袋“有大事找陛下去”
她想起陆时鄞临走前那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就气,为什么她只想睡上一天才够。
“这大事就是陛下闯下的,官员们现在就跪在养心殿门口,死活不肯离去求陛下收回圣旨,还有不少官员递消息来了坤宁宫,请娘娘一同求陛下收回圣旨。”
“啊”沈初黛掀开被子,试图睁开迷蒙的眼,“什么圣旨”
“是遣散后宫的圣旨”
沈初黛急匆匆地赶到养心殿的时候,果然瞧见乌压压一群官员在外头跪着,一进养心殿便听见陆时鄞在逼太史令交出起居注给他。
太史令却是誓死不从“若是陛下一定要看,下官位卑言轻自是无法阻止,只是陛下看后,还请好生安置下官的尸首,让下官得以葬进祖陵。”
这话的意思颇有些以死相逼的意味在其中。
“赵务你身为太史令,最应当秉笔直书。”
赵务低着脑袋,将起居注抱在怀中,恭恭敬敬地道“回陛下,下官所记载皆为事实。下官知晓陛下是担心娘娘在史书上留下污点,但下官身为太史令,不得不如实记下。若非皇后娘娘相劝,陛下怎会动了此念,坏了祖宗留下的百年规矩”
陆时鄞薄怒道“遣散后宫是朕一人的主意,并非皇后蛊惑,你却是颠倒事实、黑白不分,这个太史令你当得实为不称职,宰了也罢”
赵务仰起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那陛下便砍了下官的脑袋吧”
话音刚落,怀中的起居注却是被一只纤细的手给抢走了,赵务愣了下,随即盯着面前明艳动人的沈初黛,气得胡子直颤“皇后娘娘怎可如此无礼”
“赵大人”话茬却是被沈初黛抢了去,她眉头一挑“分明是你在胡搅蛮缠、寻死觅活,怎么变成陛下要砍你脑袋了赵大人这太史令当得真当称职,这么多年下来颠倒事实的本领倒是积累了不少。”
赵务气得抬高声音道“皇后娘娘,自古以来这起居注只有太史令能查看,娘娘此举实在破坏规矩”
沈初黛随便翻了下起居注,又把它塞到陆时鄞怀中“坏事可不能单单我一个人做了。”
陆时鄞极为配合地拿过起居注,将里头“受沈皇后蛊惑”一句划掉,改成了“一意孤行”。
赵务瞪大了眼睛盯着沈初黛,愈觉得她这番妩媚的模样十足十是个妖后,他悲怆地大叹三声“有此女
蛊惑陛下,大邺要亡要亡啊”
嘴巴却是被沈初黛随手用抹布给堵上了,他只能愤恨地瞪着她。
陆时鄞是真的动怒了“此事是朕决议,并非皇后提及,你句句说蛊惑,抹黑皇后便足以死几万次。就是因为你这般顽固愚昧之人太多,才会将国破家亡的原因怪在女子头上。可是历朝历代,又有哪次是真正因为女子亡国的在你们心中女子便是可以随意推卸责任的工具不成有你这般老糊涂在,这起居注有几分真几分
假,便是朕也分不清,既然如此,你这个太史令不要也罢朕便依你所愿”
见着陆时鄞真得要斩他,赵务惨白了脸僵在原地,还是沈初黛突然叫了一声“陛下”,打断了陆时鄞的下旨“陛下,我瞧着他也活不了多久不了,便削了他的官职,将他软禁在府邸吧。”
这赵务愚昧无知,虽有错但毕竟罪不至死。
陆时鄞也心知肚明,这赵务对大邺皇室忠心耿耿,若真斩了会凉了大臣们的心,便顺着沈初黛给的台阶下了“既是皇后求情,朕便饶你一条性命。不过朕警告你,若是回去胡乱生事或妄图行自尽之事,小心罪及妻儿。”
赵务颤颤巍巍地怂着背,一想及自己这条命是因为心目中那个妖后相帮才得以保留,心里便更是不是滋味。
他被侍卫拖下去的时候,沈初黛冷哼道“你这个老匹夫咒谁呢,我告诉你,你最好活得久些,好好看着大邺是怎么越来越好的。”
赵务低下了脑袋,却真心实意地希望一切如沈初黛所说,定要越来越好。
闲杂人等被拖了下去,陆时鄞终于得以同沈初黛亲近,他轻轻地环住她的纤腰“怎么不多睡会儿”
“还不是陛下那群大臣们,送消息都送来我这儿了,要我来劝陛下您。”
“所以,你怎么想的”
沈初黛轻轻一哼“他们想得美选秀的时候,他们也没帮我劝陛下少选些,如今来了这回事,倒是想到我了,不是要我帮忙就是把脏水往我头上泼,凭什么再说了,我又不傻,少了一群情敌,对我是大好事呀。独守空闺的妃子们也挺可怜得,此时放出去正值青春,还能再嫁。”
陆时鄞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是来劝我的,都想好了说辞劝你,如此倒也省了我的口舌。”
“那你可别后悔咯。”
“我怎么会后悔”陆时鄞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那群女人在宫里,我怕哪天你醋坛子又倒了,给我悄悄跑了,我去哪说理去。”
沈初黛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道“我岂是这般不讲道理之人。”
她埋进陆时鄞的怀中,有些发愁“只是门口那群人怎么办呀”
“你是不是忘了。”陆时鄞笑着道,“我还有个好师兄啊。”
大邺朝文景三年,三清观第七十八代传人容毓主持祭祀,得上天启示、卜出卦言大邺皇室子嗣稀薄,皆因后宫阴盛阳衰。
自此后宫解散,帝仅临幸
沈皇后一人,次年沈皇后诞下一子名唤禅,刚满月便被帝封为太子,待满五岁迁入东宫。
大抵沈初黛身子调理得极好、加之陆时鄞的不节制,小太子刚满两岁,她便又怀上了孕。这几年梁国并不安稳,随着言复四处征战、威望日高,梁威却是对言复的嫌隙越来越多。
终于一日,沈初黛陪同陆时鄞处理政务之时,翻到了一张折子她手一抖,那折子便落在了地上,那是梁国密探回禀来的消息。
言复死了
。
是被梁威秘密处死地,然而言复也留了一手,梁威中了他所下的毒药,命不久矣。
因为这消息,第二胎足足早来了一月有余。
这一胎是个小公主,因着早产瘦小得跟猴似的,沈初黛便多放了心思在养育两个儿女身上,朝政相关不过从陆时鄞闲聊中得知。
以七座城池与马匹金银财宝为换,陆时鄞放梁勋回去并帮助他登基,这显然是个双赢的买卖,梁勋很爽快地便带着妹妹梁谷蕾回了梁国。
梁国递交的结亲和书是在沈初蔓大婚那日到来地,虽说头顶上还有一位大哥沈桦安未娶妻,自从穆家倒后穆宜妗便消失了,兄长似乎还挂念着穆宜妗,说什么也不肯同旁人订亲,大家也只能由着他。
好在先头有了沈初黛这名特例,沈家倒也不拘泥于这规矩,风风光光地将沈初蔓嫁了。
这梁国结亲和书上指名道姓着的是沈初菱,当夜沈初黛便去了三妹妹的屋中,这些年她将京城中好男子的册子都翻烂了,可沈初菱反应却是甚小,她知晓三妹妹这是还未放下梁勋。
沈初黛将此事告知于沈初菱,沈初菱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眼圈红了起来,小声地道“我需要想想。”
沈初黛倒也不强求“若是答应必定要是你心甘情愿才好,若是不愿,我便将这和书驳回去。”
沈初菱终于还是同意了这和书,忠国公府给她备上了一份同沈初蔓一般丰厚的彩礼,让她得以风光和亲。
临行前她同家人们道别,不禁还是落了泪,她虽说喜欢梁勋,可这意味着往后再难以见到家人。
老太太不住地握着沈初菱的手“记得常写信回来。”
沈初菱含泪点点头,最后望向沈初黛,由衷地道“谢谢阿姐。”
至于陆箐然,没了穆冠儒的威胁,凭着长公主的身份活得开心满足,待弟弟刚满年岁,便同弟弟一道前去了封地。
最让沈初黛没想到的是,言复死前竟是给她留了东西,东西被人一层层转交进到她手中时是个天气大好的春日,沈初黛正躺在陆时鄞的膝头翻看着话本,女儿在摇篮里安睡,儿子则在旁边悄声地扑蝶。
言复送来的东西,两人皆是见过,在那密室中。
是那个机关盒,连带着破解之法。
时隔多年,沈初黛终于得以见识到这本书的真实模样,可即将翻阅的那一刻她却是不想打开了,她将这本书丢
进火盆中。
然而就在空中时,一只信笺飘了出来落在了草地上,陆时鄞将它捡起来,放在沈初黛手心中。
信笺上的字笔迹刚硬,是言复的风格,大概是他觉察出梁威对他的杀心,故而提前托付旁人留给她的。
阿黛,若是你看到这封信,想必我已是死了。
这封信我希望你看不到,这说明你放下了翻看这本书的执念,若是你看到了,便听我最后一句叮嘱,把它毁了。
最后你终究还是欠我的,你的命是我的,旁人动不得。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同你的陛下恩爱美满,直到寿终正寝。
沈初黛兀自落了泪来,陆时鄞将她拥进怀中,一旁忙着扑蝶的儿子也回来了,抱着沈初黛的大腿,奶声奶气地道“母后、母后不哭,阿禅哄你。”
被儿子瞧见,沈初黛不好意思地将泪擦在陆时鄞肩头,便想转身抱小阿禅,腰间的手臂却是纹丝不动。
只听陆时鄞揉着儿子的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赶着他“你母后有父皇哄,你去哄妹妹去。”
沈初黛破涕为笑,哪有同儿子吃干醋地,她咋抬眼瞧着,果真瞧着小阿禅蹒跚地往摇篮那儿跑去喃喃道“妹妹,哥哥、哥来哄你。”
摇篮中的小女儿尚且还不会说话,眨巴着眼睛瞧着小阿禅,笑得天真烂漫。
才瞧了几眼,脸颊便被人扭了过去,陆时鄞重重地亲了下去,他有些不满“往日你眼中可就只有我一人。”
他不禁有些感慨“孩子真应当生晚些。”
沈初黛笑出声来“再晚些,那些朝臣可都要疯了。”
她搂紧他的脖颈,细细认真地回吻着陆时鄞。
她定会同她的陛下恩爱美满,直到寿终正寝。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啦
因为学业问题这本后期更得很慢,感谢大家理解我,陪伴我这么久
有缘下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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