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大婚前第七日第五世
沈初黛微拧着秀眉看着面前的穆冠儒,只见他今日穿了一件玄色绣湘竹长袍, 外头披了深紫貂毛大氅, 玉身长立在光影下, 更显容貌俊朗,雍容清贵。
沈初黛警惕地将手中众臣子们的伏罪书拢进宽大的袖口。
她竟是忘了皇帝死前第七日的此时,她与长宁郡主陆含春前来“珍异阁”挑选新款首饰, 刚好碰见穆氏兄妹。
刚重生回来的那一刻,沈初黛刚好从马车上下来, 睁眼那一刹那, 一阵邪风吹来将她手中的伏罪书吹得漫天飞。
生怕这些伏罪书的内容被有心人窥得,她忙是什么都顾忌不得将其皆捡起来, 也不知晓这紫檀佛串有没有被穆冠儒瞧见。
这紫檀佛串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她一直贴身携带万分珍惜, 只可惜两年前回京路上,遇见山匪拦道, 混乱打斗间她不慎将其遗失。
那日瞥见穆冠儒手中佛串眼熟, 便抢了过来细瞧, 没成想竟还真是自己那一串,至于这佛串为何出现在他手中,她不得而知。
陆含春也紧跟着从马车上下来, 瞧着两人间凝滞的气氛,忙是上来打了个圆场“看来珍异阁这次新品真当出彩, 竟是在此碰见王爷, 真是赶巧了。”
沈初黛轻轻福身, 行了个礼“臣女见过王爷。”
虽是两家之仇已在明面,但总不能失了礼节徒惹诟病。
只是许久对方都未开口,沈初黛长睫微扬瞧了过去,却见穆冠儒棱角分明的脸庞微怔着,眸光紧紧盯着她的袖口处。
她不由心一提,一时间不知晓穆冠儒究竟是瞧见了那佛串,还是伏罪书上的内容。
陆含春眸光滋溜溜地在两人之间打转,生怕当街闹出了不愉快,便揽住沈初黛的胳膊笑嘻嘻地道“王爷,我与沈姐姐先进去买首饰,便不打扰你了。”
话毕她便拉着沈初黛转身,朝着珍异阁大门走去。
然而不过走了几步,面前便被一个颀长雍贵的身影挡住,他的声音低而清冽“沈小姐,你腕间的佛珠借我一览。”
听她如是说,沈初黛绷紧的心弦微松了下,虽说这紫檀佛串十分特别,但相似的佛串这世间并非是没有。
而伏罪书则是不同,这些伏罪书大多是穆冠儒手下群臣而写,若是让他瞧见必定要生大乱子。
纵使如此,她也有些微恼。
不愧是眼高于顶的摄政王穆冠儒,竟是有事相求也用命令的语气。
沈初黛倒也没客气“王爷如此要求不觉得失礼吗”
出乎意料的是穆冠儒并未生气,棱角分明的俊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佛串哪里来的”
当然是从你手上抢来地,蠢蛋。
一丝困惑染上沈初黛心头,瞧着穆冠儒这番模样,看来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紫檀佛串还未落入他手中,为何他如此看重这佛串。
沈初黛轻轻一笑“无可奉告。”
话毕她便拉着陆含春往“珍异阁”里走去,陆含春在她耳边小声劝道“沈姐姐,要不今日咱们便回去吧先前那马车事件说不定就是摄政王所做,我怕他今日对你不利。”
上一世,沈初黛便是听了陆含春的劝说,防止与穆氏兄妹起冲突,并未进入“珍异阁”而是另寻了个地方吃茶去。
可如今她倒是看开了,无论是避或不避穆家都会对她沈家出手,她又何必做这无用之事。
沈初黛轻声道“放心罢。若穆冠儒真想对我不利,今日他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陆含春宽慰地点了点头,两人一道走进了“珍异阁”,她早已是“珍异阁”的常客,掌柜瞧见她来便立刻热情地将两人带上只有贵客能进的三楼。
三楼果然要比一楼要清净地多,偌大的屋子除了掌柜与小厮,便只有她们两个人。
掌柜将数十个红木雕花盒拿了出来,一一摆在两人面前,这些皆是近几日上的新品。
沈初黛两人一位是郡主一位是未来皇后,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珍异阁”这些物件虽是无法与家中头的比贵重,但胜在设计别出心裁、独具匠心。
陆含春眸光滋溜溜地落在这些首饰上,忽地想起了一事奇道“沈姐姐,方才我下车的时候瞧见你在捡纸张,那些纸张是哪里来的,怎么在车里没瞧见呢”
沈初黛就猜到她要问及此事,温声细语道“不过是一些费稿,本想拿出来扔掉,结果一耽搁竟是忘了,方才一直拢于袖间你自是瞧不见了。”
她悄悄将那些纸张叠好,递交到歌七手中,用眼神暗示她妥善保管。
“珍异阁”不愧是京城最有名望的首饰铺子,果然不少首饰都极为新颖。
比如蝴蝶花胜翅膀薄如蝉翼一般的绸缎镶嵌宝石所制,风一吹来这翅膀微颤,仿佛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落在了发髻上。
再比如那玉簪,初看时并不新奇,落在灯光下才瞧见玉簪端处,透过晶莹剔透玉里头是栩栩如生的梅花。
这倒是与她的紫檀佛串制作工法有些想象。
陆含春笑吟吟地拿来一物放于沈初黛手心里“沈姐姐,快瞧这个。”
那是一只美轮美奂的金凤步摇,出奇地是它的尾部充斥着血色液体流动,在灯光下更显流光溢彩。
她纤细如玉葱指尖抚上它,陆含春在一旁说道“沈姐姐,这可真衬你,不如我给你带上试试吧”
见着沈初黛点头,陆含春刚想拿起来,一只如凝脂般白嫩的指尖突然从沈初黛手心中夺过了那只金凤步摇,微扬着下颌娇声道“掌柜地,这步摇我要了”
两人齐齐看过去,只见对方身着金丝线绣团凤牡丹纹,如云发髻上是赤金红玛瑙头面,模样娇俏如花,流苏在她如玉的耳旁微微颤着极是动人。
在她身后的男人玉身长立,模样俊朗雍贵。
正是穆氏兄妹,穆冠儒与穆宜萱两人。
方才在外头,陆含春瞥到那骚包的画着龙虎朱雀,用红色织物无数珍宝镶嵌着的四轮马车,她便知晓这车里恐怕还有穆宜萱。
果不其然,穆宜萱也是冲着“珍异阁”的新品而来。
只不过陆含春竟是没想到穆宜萱会如此嚣张,竟是直接从沈姐姐手中抢走了那枚金凤摇。
她顿时有些恼了,为沈初黛打包不平地高声道“穆小姐这般做恐不妥吧,这金步摇是我沈姐姐先看上的,哪里有你先要的道理”
穆宜萱眸光一挑,不留痕迹地扫过沈初黛,只见她身披白底绿萼梅刺绣斗篷,乌发挽成了双刀发髻,用了几朵样式新颖的绢花点缀着,分明是素净地打扮,模样却是清艳绝伦、姝色无双。
光是一眼她心头那愤恨的劲便又起来了,她看向陆含春冷声道“据我所知你的沈姐姐还未付银子吧,向来都是谁付了银子,这东西便归谁,怎么,到了你沈姐姐这里便改了规矩不成”
陆含春眉间染了微恼,刚想怼回去,袖间却是突然被扯了下,只见沈初黛面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各色首饰,不咸不淡地道“罢了含春,便让与她吧。”
她轻笑了下“总归最想得的被旁人抢去,便也只能抢这些撒撒气了。”
陆含春不由噗嗤一笑,没想到平日里沈姐姐一向温婉贤淑、不争不抢的淡然模样,竟是有一句话气死个人的本事。
可不是,穆宜萱没抢到皇后之位,便只能抢这首饰了。
沈初黛说这话的时候瞥都未瞥穆宜萱一眼,穆宜萱被她一句话梗在喉咙中,一腔怒火燃着全身,抢来的金凤步摇像是烫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若是拿了便真成了沈初黛口中所说,可若是扔了便成了她堂堂穆二小姐连首饰都抢不过旁人了。
穆宜萱气得眼泪都要涌出来,她抱着骐骥地望向穆冠儒,指望兄长替她出气。
然而眸光落在兄长身上时她却是猛地一愣,只见他紧抿着薄唇,勾勒出下颌完美曲线,溢满冷漠的淡色瞳仁如今微微柔和了些,正定定地看着沈初黛。
穆宜萱
她忙是扯了下兄长的衣袖,穆冠儒像是才缓过神来一般,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穆宜萱不住地愤恨咬牙,也不知晓这沈初黛这个狐媚子哪来的能力,竟是将兄长都给勾引去了。
为了解气,接下来凡是沈初黛看上的、想要拿起来细瞧地,皆是被穆宜萱给抢去了。
沈初黛倒是不恼,看着挑的差不多了便吩咐道“掌柜地,剩下的全给我包起来吧。”
两人买完首饰一道下楼,陆含春悄声说道“沈姐姐真是好涵养,那穆宜萱如此过分,要我早与她吵起来了。我看她就是欺侮你脾气好,不过往后入了宫,你为正宫皇后,她为妾,到时候定要将今日之气狠狠报回来”
沈初黛轻轻一笑,陆含春想的还是太简单,穆宜萱有摄政王与穆太后做后盾,哪里是她想欺侮便欺侮得来的。
不过今日穆宜萱倒也没占了上风。
沈初黛悄悄凑近陆含春耳边细声细语道“穆宜萱抢走的首饰,都是我故意让她抢走地。”
陆含春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真有沈姐姐你的。”
原来沈姐姐后来看上那些首饰都是做戏同穆宜萱看,至于没被穆宜萱抢走地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就在马车行驶不久之时,突然被人拦了下来“沈小姐,请留步。”
歌七撩开帘子,沈初黛朝外望去,只见拦住马车的男人有些眼熟,细想过后才发觉是穆冠儒的贴身侍卫。
只见他揖手行了个礼,手捧华美丝绸而制的包裹上前“这是摄政王赠与沈小姐,还请沈小姐收下。”
沈初黛未伸出手去接,只是静静坐在那儿“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还请你奉还给王爷吧。”
她这般态度在侍卫的意料之中,他道“我家王爷说了,送出的东西从没有退还的道理,若是沈小姐不喜欢,扔掉便是。”
沈初黛伸出纤细如玉葱的指尖,轻轻解开那华美包裹,只见那包裹内不是旁的,正是方才在“珍异阁”里被穆宜萱抢去的那些首饰。
穆冠儒竟是将那些首饰又转赠了回来。
沈初黛端坐在马车上,清盼美眸轻含着笑意道“我很喜欢,替我谢谢你家王爷。”
随即她将包裹从侍卫手中接过,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地将包裹扔至窗外。
这些首饰在她们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却是他们几十年都赚不来的,这首饰抛洒窗外后引起了不小的争抢。
如同侍卫所说,她已经扔掉了赠礼,那侍卫震惊之下,没有理由拦车只能面色难堪地退到一边。
马车顺利行驶起来,陆含春轻轻一叹“倒是可惜了那些首饰。”
沈初黛轻声道“穆冠儒为人狠辣阴毒,我夺了他妹妹的皇后之位,谁知晓他有没有在那些首饰中动手脚呢这礼我可不敢收。”
她不由自主抚上腕间的紫檀佛串,穆冠儒一切的转变好似都因为这串佛串,可究竟是为什么,难不成佛串丢失的两年内落入了旁人之手,而这人同穆冠儒有什么纠葛。
罢了,反正沈家与穆家这仇是不死不休,她对穆冠儒也是恨之入骨,无论起什么变故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陆含春闻言点点头“沈姐姐说得在理。”
“对了,含春,我想请你办件事。”沈初黛扭过头来瞧她,“你相熟人中可有同穆宜萱交好的”
陆含春先是摇摇头,又是点了下头“倒也不能算交好,只能说结亲。”
“怎么说”
陆含春回答道“我表哥,也就是成国公府的三公子梁天志与穆家三小姐穆宜妗定亲了。”
“穆宜妗”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沈初黛不由有些唏嘘,穆宜妗爱慕沈桦安,春日宴之时特地请她将亲手所做的护膝交予沈桦安,没成想穆宜妗竟已定了亲。
不过两家毕竟是世仇,穆宜妗就算是没定亲,这痴心也注定是要错付。
只是
沈初黛不由开口问道“梁天志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夜夜宿于青楼,别说功名了就算是袭爵也不可能,也仅有个成国公府三公子的名头,穆家怎么舍得将女儿嫁给他”
陆含春从鼻中轻哼了一声,穆宜萱虽是讨人厌的很,她妹妹穆宜妗却生了个好性,陆含春偶然间同她说过几次话,倒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别看穆家独揽大权,实际上维护朝中关系也是费了一定功夫的,这不,穆冠儒将穆宜妗嫁与成国公府不过是想拉拢成国公罢了,穆宜妗是姨娘生的,他自是不在乎她的幸福与否。”
“对了,为何沈姐姐问及此事”
沈初黛凑上前耳语了几句,陆含春渐渐睁大了美眸,不敢置信地重复道“世宗皇帝尚有血脉,这血脉还在穆家”
她轻抽了口气“若是被摄政王知晓,可就不得了了。”
“正是这个理,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将他们带出来好生安置着。”
沈初黛轻声叮嘱道“只是这个事切不能让摄政王知晓了。”
陆含春忙是点点头“这个是自然地。”
摄政王府
双龙戏珠熏炉吞吐着雾气,地龙将整个屋子烧得春意融融。
穆冠儒玉身长立在窗前,听着属下汇报来的消息,不由勾了下唇。
将那些首饰扔掉了,倒是她的作风。
穆冠儒低声开口吩咐道“送一封密信前去边境邯城,查查沈初黛七年前的行踪。”
他心中不免涌上复杂情绪,期待中又夹在着害怕,在胸腔中不停翻滚。
若当初救命之人真是沈初黛,他该如何。
随即穆冠儒又微眯了双眼,冷笑了一声,若真是如此。
就算她是未来皇后又如何,便是成了皇后,他也一定要抢回来。
他的东西,从没有落入别人之手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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