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黛心头一动, 忙是往后翻了几页,只见那洋人将那金矿所在地点写的极是详细, 大抵是为往后回来挖掘做的准备,只可惜他将这册子藏在了装有种子的袋子中, 又将种子卖给了方先生。
她将册子翻完也未找到那些种子的培育方法, 她将册子放下,将实情告知方先生。
方先生显然是极其失望, 培育植物是件极耗费时间的事, 光是尤加利树他便耗费了十年,他哪里还有别的十年去承受一次次的失败呢。
听她说起金矿之事,他摆了摆手道“金矿与我来说有何用,这册子你拿走便是。”
没能帮上忙,倒是平白得了个记录金矿所在地的册子, 沈初黛颇觉得不好意思“方先生,不如你将那些种子拿来,说不定有我认识的。”
种子袋被方先生拿了出来, 沈初黛挨个翻开查看了一番,发现还真有不少她认识的, 比如玉米、红薯、土豆、四季豆等种子,这些都是相较于桉树容易培育多的。
想来方先生在培育桉树时失败太多次,故而未培育剩下的种子。
这些都是耐旱好培育的种子,沈初黛同方先生讲解的时候, 歌七便带着手下去做饭, 待讲完也到了晚膳时候。
方先生不再是原先倨傲的态度, 在饭桌上对沈初黛有些赞不绝口“陆公子,你真当娶了个好妻子,我原以为是只会吟诗作赋的千金小姐,没成想她竟是对农作物也这般了解,竟是连洋人带来的种子都认的。”
陆时鄞虽有些意外,但他早已习惯了沈初黛给他带来的惊喜。
他柔声道“能娶到她是我人生之幸。”
晚膳过后陆时鄞正式提及请方先生回京入仕之事,方先生的态度虽然有了转变,却还是拒绝了。
陆时鄞开口劝道“方先生,我知晓您醉心于培植植物,不愿出去掺和世俗杂事,我能保证的是只要您愿意同我回京,您依旧可以不受任何人打扰,安心研究您所想研究。”
沈初黛也在一旁帮忙劝道“方先生,大邺能人志士多是集聚在京城,说不定其中便有会培育剩下那些植物的。”
方先生摆了摆手,长叹一声“并非是我不想进京,而是我与一人承诺,今生再不入京城。”
若是旁的什么原因他们还好劝说,可方先生是个执拗的人,一旦作了承诺便不会再改变。
沈初黛不由转头瞧了眼陆时鄞,他也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恭恭敬敬地揖手道“方先生既是受承诺所困,在下再强人所难实在不宜,今日多叨扰先生了。”
方先生眸光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之前所说是为大邺百姓而来,可为真”
陆时鄞话语坚定“当然为真。”
方先生思忖良久,终究松口道“我虽是不能入京,但我愿意将半生心血所研究出来的水稻种植改进方法与部分种子送予你们。”
这些年所来找他的那些贵胄们,大多都是派手底下的人来,用着金钱珠宝相诱,也倒有那么几个亲自来的,虽是在这儿守了段时日,但事无大小都假手于人。
他们请他这个将植物粮食当成命根子的人出山,自己却做不到尊重粮食与劳动,真当可笑至极。
然而今日这对夫妻却是不同,从他们身上方先生感受到了真诚,他相信他们不是为功勋利益而来,是真正为天下百姓而来的。
陆时鄞与沈初黛一怔,意识到这是方先生能给出的最大让步,忙是连声感谢。
方先生话锋又一转“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指了指一旁的小虎“你们要将我孙子带进京城,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他能够吃饱穿暖,进入学堂能有所会便是。若是你们能做到,接下来每年我都寄去最新改制的方法。”
他自知自己年岁已高,此举是在托孤。
两人自是没有理由拒绝。
天色已是不早,众人便先行在方先生的家里住下。
白日劈柴沈初黛出了身汗,便去附近小河中洗了个澡才回房,一进屋便瞧见陆时鄞坐在椅子旁,翻阅着记录着水稻种植改进方法的本子。
听见动静陆时鄞也抬了眼,见她青丝湿漉漉地正往下滴着水珠,便将她拉来坐在椅子上,自己则是拿了布轻柔地帮她擦着发丝。
他温柔语气中带着淡淡责怪“湿着发吹了风容易头疼,怎么也不知晓多带个帕子将头发包起来。”
沈初黛有些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不管是在忠国公府还是皇宫,所有东西都是由丫鬟备好,这次她自己准备倒是忘了带擦头发的帕子,好在现在是春天,和煦的风吹在发间倒也不觉得冷。
“也是我不好,该提醒着你。”
沈初黛抿唇笑了起来,随即把册子上记录金矿之事说了出来,她眼眸亮亮“咱们可以先派一行人前去探探是否为真,若是为真,咱们可就发了”
陆时鄞如墨般浸染的眸倒映着她娇美的面容,他心头满是欢愉,伸出指尖轻轻点了下她的眉心“好,夫人说的是。”
这声“夫人”入耳,他们两人倒还真像极了民间的普通的夫妻。
沈初黛脸颊染了淡淡菡萏色,又想起一事“之前那折子说浙江一省极其边缘郡县连续三年春夏干旱无雨,田中颗粒无收,这田里种的可是水稻”
“大多数皆是水稻,怎么了”
方先生所处的地方一直四季分明、温暖湿润,并无干旱之忧,故而只针对产量做了改进,却是没有做抗旱研究。
然而那些洋人所带来的农作物却是不同,玉米与红薯皆是耐旱之物,成长期并不需要太多水分,正适合那些干旱地带。
沈初黛说的眉飞色舞,肩头突然被他的臂膀轻轻揽住,雪松木的清冽混杂着他的温热气息,在她耳畔低沉沉地宛若世上最美妙的乐器。
“阿黛,我时常想着,若是你不在我身边,这宫里的日子要多难捱。”
在她未出现之时,陆时鄞孤零零地在那阴谋诡谲的宫廷中度过了三个月的时光,隐藏在四周的满是贪婪窥探的目光,没有一刻他紧绷的神经能真正放松下来,就是连夜中也时常惊醒。
他时常自嘲地觉得这样也好,倒更像身染重疾的病秧子皇帝。
可是无论他如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他终究逃不过那场命中注定的死亡。
陆时鄞从小嗅觉异于常人,那芙蓉糕端上来的一刻他便闻到,里头混杂着花生的味道。
可他却是口不能言、身子完全不能自控,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指尖慢慢拿起筷子,将那芙蓉糕口中,等着疼痛袭来,等着命定的死亡来临。
一睁眼他却是回到了选秀前的第七天,那不过是他如履薄冰日子里的一场噩梦罢了。可是当一切和梦中相同的事情发生,他终于意识到那不光是个噩梦,或许是上天赠与他的恩典。
他事先将人埋伏在御膳房,没抓住故意往糕点里掺花生的,反而意外发现有人将那掺有花生的糕点给换了。
顺藤摸瓜而去,陆时鄞发现那人正是忠国公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而指派她前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忠国公之女沈初黛。
那次选秀是他第一次正视沈初黛,她穿着杏色烟云绕丝百折裙,勾勒地腰肢盈盈一握,飞仙发髻上系着的发带随风轻飘,肌肤若凝脂雪白,一双眸潋滟无双,眼角轻勾更是绝色倾城,宛若天仙下凡。
与她容貌不相符的却是她普通的谈吐,她似乎刻意在藏拙。
陆时鄞对她产生了好奇,他很想私下里将她叫来询问,为何要将那掺有花生的芙蓉糕换掉呢。可终究是没有机会,这一次掺杂着花生的点心换成了松瓤鹅油卷。
眼前一黑,他终究又回到了选秀前的第七天。
为了独绝所有隐患,这一次他下了禁令,禁止花生进入宫门,甚至写信请来了师兄容毓。
选秀前一天容毓终于赶到京城,两人约好在西四牌楼南街的一座私人阁楼里见面。
也是那一日陆时鄞见识到了沈初黛的另一面,与选后大典上的温婉木讷不同,她坐在马上青丝在空中飞扬极是英姿飒爽,果断将匕首插进了那马的脖子中。
纵使脸上被溅了鲜血眼底眉梢盛着怒气,那样的她是这般的生机勃勃、明媚动人。
他心底的好奇愈加浓厚,竟是有些对那象征着他死亡的选秀大典第一次提起了兴趣。可他没想到再次见她并不是在举办选秀大典的奉先殿,而是在通往奉先殿的冗道间,她易容成春络的模样似乎被旁人发现了端倪。
就在那一刻他心头波涛翻滚,原来他并非是被困在诅咒轮回中唯一的囚徒,原来这世间有人愿意不求回报地将他从地狱中拯救。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便带着小虎,驾车赶回了温泉行宫。
毕竟是秘密出行突然多出了个孩子恐会惹人起疑,沈初黛便命人将小虎送回了忠国公府中好生养着。
在温泉行宫装模作样地修养了段时日,帝后二人便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皇宫中。
沈初黛刚回宫便被穆太后招去了慈宁宫,商议秀女们的封号与品级,这表面上说的好听是商议,实际上不过是穆太后在自说自话。
全程类似于“刘水熙刘小姐是参知政事刘大人的独女,端庄淑仪、温和知礼,便封她淑嫔吧,皇后你觉得如何”
沈初黛哪敢说不好,总归都是入了名单要进宫的,她没必要为这事惹恼穆太后,也乐得轻松,便由着穆太后安排。
最后定下来,穆宜萱为宜妃,刘水熙为首六个嫔,剩下的便是昭仪、美人、婕妤、才人之流。
四月一过五月初一,花枝招展的嫔妃们便被各色轿辇送入了宫中,来坤宁宫请安的嫔妃们如流水一般,沈初黛是看得眼花缭乱。
一想到往后要天天早起见她们,便索性取消了明日请安的规矩,只需每月初一前来便是。
嫔妃们入宫第一天,陆时鄞便歇在了穆宜萱的承乾宫。
沈初黛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陆时鄞是皇帝嘛,皇帝便避免不了这些,只要她心底将他当成战友、同僚、朋友,总归不当成爱人她便不会觉得难过。
可当消息真的传来了,她却是心情郁结地睡不着觉,在床榻上翻滚了好几圈都睡不着,她索性随便披了件衣服,带着歌七出去逛逛。
就是因为知晓避免不了同别的女子共享丈夫,沈初黛才做好了一生不出嫁的准备,可偏偏嫁入了皇宫,嫁了那个世上最不可能只有她独享的丈夫。
皇帝这般好看俊美,待她又温柔体贴,要她如何将他只当朋友待。
沈初黛踢了块石头泄愤,说到底还是陆时鄞不好。
若是他是个又老又肥的猥琐男人,她此刻应该心头放着鞭炮,在宫里涮羊肉吃得不亦乐乎。
提到涮羊肉沈初黛轻轻咽了下口水,说不定吃饱了心情会好点,她扭头吩咐道“歌七,你回去通知小厨房给我准备好火锅,我再逛会儿便回去吃。”
歌七离去后,沈初黛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会儿,想着彼时回去正好能吃上热腾腾的火锅,刚准备往回走着,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了一声女子如莺啼的妩媚声音。
那声音极是暧昧夹杂着男人的轻柔声音“只要你听我的话,往后的荣华少不了你的。”
女子声音极是缠绵“阿生,我人都是你的了,自是要听你的话了。”
沈初黛站在原地摸着饥肠辘辘的胃,这年头侍卫和宫女都有x生活了,而她却要在这吃狗粮。
她无意管他们的闲事,只想回去吃火锅。
谁知刚挪了一步脚,便踩到了一枝树枝,寂静夜里这咔擦一声显得极是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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