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夫妻二人如此, 纵是曲承德这老实人,也看出些不对劲的苗头,有些着急起来, 奈何人老实嘴巴又笨,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着急的伸着手, 要去拉住曲雪容。
当然,他也没碰着曲雪容。
因为杜美娇已经先一步走过去,将他挡在了身后, “小姑恐怕不知道, 海棠现在常住庆阳, 孩子们又要照顾,多半是顾不上你了。对了,问妹妹, 妹妹也不愿意说家在何处, 难不成当我和你二哥作那上门打秋风的人么”
曲雪容自然是不信的, “庆阳”那可是比宏阳城还要繁华的大城,她男人就在庆阳那边做生意。
海棠颔首, 并不想与她再多纠缠下去, 侧身朝曲承德夫妻俩打招呼告辞, “我先回去了,二哥二嫂若是有空, 只管到庆阳找我。”
可是还未来得及移步, 曲雪容男人不要脸的走过来拦住她, “原来姐姐竟然是在庆阳城,巧了,我也在庆阳做生意,姐姐现在既然要回庆阳,不若一道,你一个女人家到底不方便,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让一个四十好几的人一口一个的叫着姐姐,还满脸都是藏不住的龌蹉,海棠这心里跟吞了癞一般恶心难受。
不过曲雪容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男人明目张胆的当着自己的面讨好海棠,那意图再明显不过,她如何不恼可是还得指望这男人给银子养活自己,而且这一次又给自己买了这么多金银首饰,所以最后还是忍了,心说自己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他若真看上了这海棠,以后进了门也是做小的命,还不是任由自己搓圆揉匾。
如此一想,曲雪容倒不是那么生气了。
但曲承德哪里能看得下去,本来就有些嫌弃这妹夫的年纪大,但想到是他救了小妹的命,方勉强接受了,哪里晓得是个色胚子,连当着自己的面都不放过海棠,可生气归生气,最后话说出口,也只是一声软绵绵的,“妹夫,海棠自己有马车,独自回去没事的。”
可是这话对于曲雪容这男人,就是一道耳边风,根本没放在心上。
如果这临江县热闹些,他们这门脸也主干街道上,兴许还能多给几分面子。
可这小巷子破地方,能值几个钱亏得自己还以为是开了什么大酒楼,这次才同意带着曲雪容回来,看看能否从他们这里弄几个钱回去,做笔大生意。
话说早就准备好,去赶马车到店门口来接海棠的魏蚕子迟迟不见海棠出来,又从黑子那里听说他师傅又来了个认亲戚的妹妹,便把马车停放在门口,托他帮忙看片刻,自己进来问话。
若是不走,自己再将马车赶回去。
只是他这一进来,就看着个熟面孔,不免是有些诧异的叫道“马秃子怎么才小半月不见,你就长头发了”
他叫的不是旁人,正是曲雪容的男人。
马秃子见了魏蚕子,也是十分惊讶,顾不得众人在场,连忙迎上去,一脸讨好,“这不是魏哥嘛怎么跑到这穷山沟里来了莫不是您也是这临江县的人可是听着您口音不像啊。”这可是为大爷啊,自己要是和他打好了关系,那以后真弄到银子单干,还不怕没客源么
却不知原本还居高临下的他,这一声魏哥喊得海棠连带曲承德夫妻俩都是浑身一震心说这个什么情况
曲雪容也不傻,几人的态度她如何看不出来而自家男人口里喊着的魏哥,分明就像是哪家的小厮罢了。所以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干什么”
“妇道人家,别乱插话。”马秃子不乐意的白了她一眼,连忙一脸讨好的去倒茶,递给魏蚕子。
魏蚕子摆了摆手,“我不渴。”目光越过挡在前面的马秃子,朝着海棠询问道“夫人,咱几时启程”若在拖下去,怕是要错过客栈。
这夫人不喊不要紧,一喊那马秃子就有些懵逼了。
海棠这也才得以问他,“你认得”
魏蚕子不喜马秃子挂羊头卖狗肉,更不想与他又多交集,便没忌讳道“他在冯屠户摊上干活,上次给咱们掺假,也亏得素素精明给察觉出来,不然真要被他给哄骗了。”
海棠脑子飞速的转动着,看着眼前这锦衣华服的中年胖子,难怪自己总觉得他这衣裳有些怪怪的,感情就是个肉贩摊上的长工啊。而且还一次干那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可见真不是好人。
只是曲雪容
所以,看着曲雪容那眼神,不免是有些微妙起来。
曲承德则有些心疼妹妹,怎嫁了个屠夫这嫁人嫁什么不好年纪大点也没关系,可怎偏偏是屠夫那一年手上得沾多少杀戮啊
至于杜美娇,那心底别提多开怀了,她可以接受海棠过得好,但是曲雪容这种人都能有好命,她就要忍不住嫉妒了。不过现在什么光景怎还没看出来,分明就是这曲雪容嫁了个屠夫,此番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回来罢了。一面仔细打量起她头上那些闪闪发光的金簪子,方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曲雪容被她那目光看得难受,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想要解释什么,但是自己的确不清楚马秃子在庆阳城是做什么,只听他说做的大生意,而且这次回来,还给自己买了这么多金银首饰,可见是真的。所以海棠带来的这残废肯定是说了假话,反而灵机一动,似参透了什么大秘密似乎的,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海棠,还真没想到你这么能装别是这你新找的男人吧。”谁都知道,陆言之肯定活不成了的。
海棠这种不安分的女人,怎么可能给陆言之守寡肯定是找男人了。不过还真没想到,居然找了这么个残废,她是有多缺男人
可是她这笑声还没直达心底,就被她男人马秃子一个巴掌呼了过去,“泼妇,你胡说什么这位是归来酒楼的魏哥。”一面赶紧转身,朝海棠赔笑道“那这位,肯定就是陆夫人了。”真没想到,居然跟陆夫人是亲戚,那这生意以后还愁什么想起方才曲雪容对海棠的态度,觉得自己刚才给她这巴掌实在太轻了,差点坏了大事。
他这忽然变得谄媚的笑容,让杜美娇立即意识到,海棠在庆阳只怕才是真正的做大生意,自己可听说那傅大人如今是庆阳的父母官,海棠跟傅大人那可是有交情的。
而曲雪容被打了这一巴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见自家男人在海棠面前一副伏小坐低的姿态,心底的委屈也忍不住爆发出来,上去推了马秃子一把,“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寡妇而已,还夫人她要是夫人我就是皇后了。”
啪的又是一巴掌,这一次马秃子是用了十足的力,出手又极快,那曲承德都没能拦住。
曲雪容直接被他打得摔倒在地上,满头的金簪子也从发鬓里掉落出来,金粉洒了一地,露出原来的颜色。
曲雪容傻了眼,倒不是因为自己又被马秃子打了一巴掌,而是自己这些心爱的金簪子,怎么会怎么是铁的她慌忙爬起身,捡起那些簪子放在口里疯狂的咬。
当然,是不动的。
铁硌牙。
但马秃子并没有去理会她,而是继续朝海棠赔笑道“夫人不要同这没见识的女人一般见识,真没想到咱们居然是一家人,我也要回庆阳了,夫人看看到时候那猪肉的生意”一面搓着手,看着海棠。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海棠蹙着眉头,且不说他是曲雪容到底男人,就凭着他这令人担忧的人品,海棠也不会将生意给他。更何况还打女人,有出息的男人能拿女人出气么这曲雪容一没出墙二没毒害他,犯得着动手么
所以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红着眼睛的曲承德喊道“二哥,你就这样让人欺负自己的亲妹妹么”这马秃子都连续打曲雪容两巴掌了,他怎能无动于衷
曲承德早就捏紧了拳头,他是老实,但;;性子还懦弱,纵使心疼自家亲妹妹被人如此欺负,也没办法,脑子里还想着,这女人在家从父,再嫁从夫,妹妹都嫁了人,自己哪里管得着
如今叫海棠一说,支支吾吾的,“我他们夫妻吵闹,我纵是哥哥也不好说什么。”
“你什么你她就是有千般让人厌恶,但也轮不到外人这般欺负。”这一瞬间,海棠对曲承德是有些失望的,如此也难怪,当初他答应帮原身逃走,最后却眼睁睁的看着原身被送到陆家去。
到底,还是他骨子里的问题。
抱着那一堆假簪子的曲雪容此刻也反应过来,满目含怒地瞪着马秃子,“你骗我,你骗我”要不是他骗自己是大财主,自己能嫁给他么又见自己被欺负了,亲哥哥站着那里一动不动的,心里又是失望又是难过,不怪自己从小和他不亲近,爹娘不喜欢他,这是有道理的。他这样也就是杜美娇那个傻子才能和他过下去。
索性别人靠不住,脸面也全丢完了,便破罐子破摔,扔了那一堆铁簪子爬起身来,朝着毫无防备的马秃子厮打。
马秃子那头顶的假发最先掉下来,光秃秃的脑袋就露了出来,也难怪魏蚕子喊他马秃子。
不过女人哪里打得过男人更何况这马秃子是屠夫,几百斤的大猪都能轻而易举的制服住,更何况是一个小女人呢所以这曲雪容很快就落了下风。
杜美娇虽然也有心看曲雪容落难,瞧她笑话,可如今见她被这马秃子压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的往头上扇打,也是看得心惊肉跳的,连忙朝曲承德推了推,“孩子他爹,你赶紧拉开啊。”
曲承德这才上前去,作势要拉,但见马秃子鼓着眼睛朝他瞪了,又默默的朝后退了一步,只口头叫道“那个,你别打了,她肚子里不是还有娃嘛。”
可马秃子早就打红了眼睛,哪里听得下来,更何况曲雪容也是个犟性子,虽被挨打,可嘴巴一刻不停歇的辱骂着马秃子。
“去拉住他。”海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曲雪容被打死,尤其是现在看她满脸的血,十分恐怖,便让魏蚕子去拉开。
又朝那马秃子恐吓,“你再不住手我去报官了。”
要说这马秃子一把年纪才娶妻,到底是因为这性子暴利的问题,年轻时候就是个小混混,隔三差五的上牢房里去吃饭,短的时候天,长则七八月一年不等。
这一耽搁,名声也没了,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儿会愿意嫁给他,也就是这曲雪容傻了眼,以为他是土财主才糊里糊涂的被骗了。
魏蚕子上去没拉住,反而被他推了一把,海棠威胁报官,又叫他冷笑“哼,我打的是自己的女人,难不成打死了还犯法”
这就跟许多人打自家孩子,打死了不犯法一个心理。海棠见他油盐不进,曲雪容声音越来越虚弱,只得让魏蚕子去报官,然后继续喊曲承德,“你真要看着你妹妹被他打死么”
曲承德也吓着了,这打媳妇嘛,大部份大老爷们都干,可这马秃子的确是有些狠了,于是又去拉。
不过仍旧是敌不过力道无穷的马秃子,杜美娇也吓着了,顾不得许多,上前跟着帮忙。
只是没想到夫妻俩居然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个头娇小的杜美娇,反而摔倒在地上,曲承德又忙着去管自家媳妇。
见这光景,海棠没了法子,捡起旁边的小凳子直接往他身上砸过去。
何曾想,这小板凳竟然断了,反而激怒了马秃子,回过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死瞪着海棠,似也要将她一拳打死一般。
海棠吓得双腿有些发软,但反应也快,本想要朝外跑,但又怕他到时候对杜美娇动手,反正曲承德是指望不上的,所以这一次拾起椅子,再此朝他砸过去。
因马秃子是扭过头面对着她的,也有些用眼神恐吓海棠的成份,不曾想海棠虽然害怕,但还是选择继续动手。
这一次椅子砸下来,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身子一偏就倒了下去。
厅里除了曲雪容痛苦的哼唧声,一片安静。
“海海海棠,你你杀人了。”曲承德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海棠。
海棠看着那闭目倒在一旁的马秃子,也不知他的死活,但听到曲承德这样说,还是壮着胆子上前去,想要试一试他的鼻息。
可才靠近,那马秃子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就朝海棠的脖子捏去。
海棠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着手,这千钧一发几之际,刚才摔得昏昏沉沉的杜美娇不知道哪里拿来的鸡毛掸子,使尽了所有的力气,用把手打在马秃子的手上。
试想那竹竿打人本就疼,马秃子这手腕一疼,就赶紧缩了回来。只是这下就将怒火转到了杜美娇的身上去。
杜美娇迎上他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吓得朝曲承德身后躲过去。
曲承德也是被吓了一跳,跟着后退,紧张的说道“妹夫,妹夫,你冷静些,冷静些。”
只是他声音才落,厅门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孩童声音,“娘”
杜美娇心知不好,连忙朝门口跑去,生怕这丧心病狂的马秃子抓了儿子去。
海棠也看见了,见马秃子几乎与杜美娇一起挪步子,再度提起椅子,朝他砸去。
这次砸在了他的后背,虽没伤到他,但也使得他短暂的停下脚步,让杜美娇先出去,拉着大郎跑开。
杜美娇的叫声也从外面传来,“曲承德,你个缩头乌龟,是不是得等这疯子把我们都打死”
曲承德闻言,看了看地上满脸血污的妹妹,想是被杜美娇的话刺激到了,冲过去一把抱住打算追出去的马秃子。
马秃子被曲承德抱住,立即挣扎起来,两人很快就扭到在一处。
海棠也趁机出了厅,让黑子去请大夫。
大夫还没来,衙门那边就来了人。
魏蚕子既然是跑堂出身,自然是最会察言观色,这大过年的见衙门里的兄弟不愿意出来松动筋骨,立即就摸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他们喝茶。
这几个衙役才跟着过来。
衙役赶来瞧见躺在地上的曲雪容,以为出了人命,马上就去拿马秃子。
马秃子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拿下。
海棠立即叫了杜美娇,本打算将曲雪容扶到隔壁床上去,却见她身下大片血污,手脚也冰凉,两人一时间都给吓住了。
海棠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是不喜欢这曲雪容,但绝非希望她去死啊。
好在这时黑子请了大夫来,一进来赶紧把脉,“还有气儿,先给挪到屋子里,暖和些。”刚才大夫来的时候,遇到了那被衙役们架走的马秃子,所以看到曲雪容,很快就猜测到多半是那人动的手。
听着还有的救,海棠这三魂也回来了两魂,叫了魏蚕子和黑子一起帮忙,才将人抬到房间去。
大夫在里面诊治,杜美娇满身疲惫的坐在门外的廊下,不远处的厅门口,是她鼻青脸肿的男人。
可是现在杜美娇一点都不心疼他。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身材与那马秃子也没多大的差距,就是人瘦了些而已。
可他但凡早些动手拦住那马秃子,哪里有后来的事情
海棠也有些心累,心说这趟回来都算什么事儿没有周家夫妻的消息就算了,怎还遇到这种糟心事情。
眼下直接走也不合适,便与魏蚕子打听那马秃子的消息,方知晓这马秃子打架斗殴是惯犯了,从前还打死过买肉的客人。
偏运气好遇到大赦天下,又给放了出来。
约莫个把时辰,大夫才出来,这诊金自然是杜美娇给了。
那曲雪容命大,还活着,不过以后那脑子多半不好使,想要在有孩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两件事情,单是一件落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那这女人这辈子多半是毁了。
杜美娇先是哭,后来又骂曲承德。
曲承德满脸自责,他真不知道会打得这么严重,更何况他不是也受了伤么而且杜美娇也没留大夫给自己看看,所以心中不免有些委屈。
但杜美娇就没打算打理他,只将海棠叫来,“你既然担心孩子们,就早些回去吧,那马秃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放出来,你也不必担心。”一面回头看了看后面床铺上还在昏迷中的曲雪容,也算是自我安慰“她这个样子,以后我倒能省心些,就当是多个孩子。”
海棠也没说什么,毕竟曲二哥肯定会留下曲雪容,比起正常却不能生育的曲雪容,这样变成傻子的曲雪容对杜美娇来说,的确比较好。“也好,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到庆阳找我。”另托付她帮自己留意周家夫妻俩的消息,又给了两百两的银票给她应急。
曲承德那边,也去打了声招呼。
主仆二人离开,那魏蚕子就忍不住嘀咕,“曲掌柜的胆子也忒小了,他人高马大的,竟还怕那马秃子,若早些跟夫人你们合力动手,哪里会是现在这光景。”
海棠也不知道说什么,曲承德本就是这个性子,往昔没出什么大事,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是今天这件事情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缩,没有半点上前劝阻的心思,直至自己和杜美娇上了,他也没半点动作,要不是这马秃子去追他儿子,只怕他真能全程看下去。
海棠不知道,是该说他这人无情,还是自己也好,曲雪容杜美娇也罢,在他心中都没有分量,还没到让他拼命的地步。
最后也只叹了一口气,“做人千万不能如此,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但凡有一丝的机会,都不能放弃,尤其是在人命关天这件事情上。”
魏蚕子应着,“那是自然,不过可怜了他那妹子,一辈子就这样毁了,有这么个亲哥哥,也是倒霉。”
此事到底影响了海棠的心情,直至第二天下午,临近庆阳城外遇到一对母女。
她原本是想着马也累了,便在这靠近官道的小村子歇息。
这村子里有精明的人,在旁边摆了小茶摊,不过这又是大正月,寒风瑟瑟的,所以并没有人经营,海棠也不好去脏了人家的桌椅。
就让魏蚕子把马儿拴在旁边休息,她也下来在旁边透透气儿。
魏蚕子这栓了马,喂了些豆子,见着前头有片林子能挡住视线,正好又内急,就往那边去。
然不多时,海棠就听见他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海棠转身往车辕边的栏杆上拿起马鞭赶过去。
魏蚕子从那一片林子外跑过来,一面拉扯着裤子,语无伦次的喊道“夫夫人,那有死人。”
海棠见他吓得不轻,防备着走过去。
果然,远远的就能看见那干枯的稻草外面,露着一双脚,短了半截的裤腿外面,小腿已经冻坏了。
按理来说,这路头不该有冻死骨,城中可是设立了粥棚的,自己也捐了不少,怎么还会有人第一念头就想到,赶紧报官。
可就在这时,那稻草下面的腿动了。
海棠赶紧喊,“快,快过来,人还活着。”一面蹲下身剥开那稻草,便见着竟然是一对相互抱着的母女。
母女俩都枯瘦如柴,身上的衣裳也单薄不已。
随着她拨开的稻草,一张熟悉的小脸露了出来。
竟是小舟放假那日,自己在街上遇到的小姑娘。
那时候载着她娘的马车被撞了,她下马车到处求助,后来是自己给了她几两银子去请大夫。
只是这后续不是李心媛已经赔了银子,怎还会落到这个田地去难道衙门那边
可海棠觉得不可能,傅大人不是那种人,不可能阴阳两套。
魏蚕子过来,见着人还活着,也松了一口气,不然这新年大节的叫他一下遇到两个死人,多晦气啊。
将这冻得昏迷了的母女俩抱着往马车里去,毯子手炉都给放上。
魏蚕子则快马加鞭的往城里赶去。
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到了,没有回酒楼,而是直接去了医馆。
也是巧了,这家医馆正是当日这小姑娘去请的那一家。
大夫一见母女俩,也是惊讶不已,朝海棠问着“陆夫人哪里遇到的人,怎冻得这样严重而且这妇人,还未出月子啊。”
海棠连忙细说,大夫似想起了什么,只说了造孽俩字,便直叹气。
海棠也怕耽搁他诊治,没敢继续再问,打发了魏蚕子先回去,自己这里等着。
这母女俩虽然没什么大伤大病,但那小姑娘原本就瘦弱,身子给冻坏了,尤其那双腿,性命虽是捡回来了,只是以后怕是不良于行。
妇人的情况反而稍微要好些,就是月子病肯定是落下了的,以后逢阴雨天,或是那天气变化大,怕是全身疼痛难忍。
而此刻已经快要子时一刻了,大夫知晓海棠是从老家回来,便劝说她现回去休息,“已没有大碍,不过又饿又冻的,这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夫人还是先回去吧。”
海棠只得应了,正好曲逐舟和魏鸽子在这里等着接自己回去,自己也不好让他们一起熬,只能先回去。
而届时魏蚕子和曲逐舟已经将消息打听清楚了,只是在医馆里不好说,这一上了马车曲逐舟就愤怒道“天底下怎有如此人家,也不怕老了以后遭报应。”
“如何有她们家人的消息了”海棠之前让魏蚕子先回去,料想他肯定会同大家说起,那么多少能打听到一些关于这母女俩的消息,最好能找她们家人来。
“夫人别提了,李心媛那恶女人的确赔了不少银子,不过这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能留住,又伤了根本以后不可再有孩子,原本还以为她家人接她回去了,会好生照顾,谁料到她那婆婆是个重男轻女的老虔婆,拿了银子后立马让自己儿子休了这夫人,连带大孙女也不要,这母女俩没去处,只能继续待在村子里,直至过年这前几天,那老虔婆下了死手打那孙女,母女俩才离开,可惜穿得单薄,没走多久就冻倒了。兴许是路过的人觉得她们不行了,便给捡了些草,掩在林子后面去。”
海棠听完,心中满是骇然。
虽然见识过重男轻女,但真没想到天底下有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撞坏了身子非人家所愿,他们家若真要执意生儿子,就该将那银子给这母女俩,好叫她们俩能度日。
这倒好,差点就活生生要了两条性命。
倘若不是魏蚕子内急发现,只怕人就真的这样没了。
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咱们去报官。”
曲逐舟摇头,“所谓清官能断家务事,这事情就算报官也没用,休书也写了,至于赔偿的银子,那没良心的人家已经重新给儿子娶了一个新媳妇,又买了新房子,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是啊,海棠倒是忘记了,这又不是自己那个时代,这里的女人地位低下,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去靠着空间里的那些菜谱之外,还有傅大人的庇佑。
什么在家从父,再嫁从夫,女人又有什么话语权哪一条律例又是专门为女人订制的呢
这母女俩没有错。
真要说错的话,就错在那小姑娘不是个儿子。
婆家要休她娘,轻而易举,红口白牙随便从七出里说一条就是了,谁又去管她是真是假。
一个晚上,海棠都因此事郁郁难眠,看到床榻上睡熟的两个女儿。
她有些害怕,尤其是想到陆婠绾那软弱的性子,以后遇到这样的婆家,岂不是白白被蹉跎折磨。
心中揣着事儿,终是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就起来。
也没敢惊醒两个女儿,连洗漱都是到隔壁的房间。
荷花早已经在门口候着,瞧见了她赶紧迎上来,“鸽子哥怕夫人担心,所以一起来就去了医馆,素素和封嫂子也将自己的棉衣给收拾,一并让带过去了,夫人不必担心。”又望着外面的天色,“还早,夫人昨天回来得晚,再回去歇会儿吧。”那事儿她也听说了,很是同情那对母女。
她家可不就是爹嫌弃她是女儿,才给卖了么
也是自己运气好,被买来做了丫鬟,二姐她们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荷花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寻姐姐们,可惜她们被卖到了这天南地北,自己也是跟着人贩子转辗几次,因姿色不大好,所以才被送到庆阳城李掌柜的手里来。
“我没事,我也去瞧瞧,你看着嫣嫣和婠婠。”她哪里能放心,一晚上都没睡好,总能想起那母女俩刚被找到时的惨样。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又梦见两个孩子以后一会儿是那李心媛成了她们的后娘,一会儿又是被满脸糊糊看不清楚的婆家折磨。
“夫人。”荷花还想将她留住,但又知晓她性子,若不去看,只怕心里也挂记着,哪里能好好休息,也就没再劝,跑回房间给拿了披风出来,“早上天凉,夫人仔细些。”
海棠直接从后门出去,往医馆方向去。
母女俩半夜就醒来了,就喝完了一小锅热粥,也不知到底是饿了多久,一副还没吃饱的样子。
若不是生怕吃坏了身子,医馆里的人真不忍心将碗筷撤下去。
这短暂的饱腹后,方知晓这是城里,被归来酒楼的陆夫人给带回来的,便忙着要去谢海棠的借命之恩。
只是这大半夜的,且不说她们俩不能出去,便是能出去,也不好打扰人休息,所以这就一直等着。
这期间,那小姑娘也发现了自己的腿没有知觉,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自己这是冻僵了,毕竟以往冬天,自己也经常在河边洗衣裳,手除了长冻疮,也没多大的问题,等春天到了,总是会好的。
她没过问,医馆的人药童也没与她说,毕竟小小年纪,这从今以后就只能一辈子躺着,换做谁只怕这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
总算,等到了天亮,归来那边来了个小厮,还带着厚实的棉衣,正好医馆这边发愁,上哪里找合适的衣裳与她们母女避寒。
可不就是瞌睡来遇到枕头嘛。
母女俩再三感谢,医馆这边又给她们端了热粥来,正吃着,海棠便来了。
海棠一进来,母女俩就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要起身道谢。
海棠连忙止住,“你们刚醒,不必客气,身子要紧。”
一旁的药童生怕那小姑娘发现自己的腿坏了,也跟着劝说,“先将粥吃了,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海棠与之说了几句话,听说大夫也起来了,方去询问母女俩的状况,晓得这姑娘腿没了,也是愣了好一会儿。
大夫叹了口气,“夫人也不必自责,若不是你,她们怕是命都没了,如今好歹还有条性命呢。”
海棠的确有些自责,这件事情她后来若是多关注几分,只怕早就知道这母女俩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哪里有眼下的悲剧,小姑娘一辈子还这么长。
见她还沉默,大夫不由得有些担心,“陆夫人,不是老朽多嘴,你也只是一个凡人,哪里能帮得了那么多人不说你那酒楼里大家都承了你的恩,就这今年冬里募捐,你就占了不少。而且退一步说,这母女俩也是有福气,那日若非你,那妇人多半就活不成了。”
说以就算昨天海棠没遇到她,这些天也是她白赚回来的日子。,,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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