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心是半夜来的, 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一手提着酒坛子,一手握着长剑,跌跌撞撞的进来,好不落魄。
海棠闻讯起来,让陆言之先去带孩子们睡觉,自己则扶着醉醺醺的云若心回她自个儿的房间。
“我去楼下看看还能不能烧热水, 你好生坐着, 我一会儿就来。”进了房间,递给了她半盏茶, 可还没转身,就被云若心一把拽住, “你说, 他为何要骗我”
海棠被问得一脸懵,“你喝醉了, 先坐下。”见她又把茶换成了酒坛子,挣扎开去与她抢。
砰的一声,坛子掉在地上, 海棠这才趁机拉她坐到椅子上。
可这酒坛子砸碎的声音却引来了不少人。
“海棠”
“陆夫人”
陆言之和镖局兄弟们的声音都在外面响起来。
“没事, 你们快些休息吧。”海棠没料到这些人还在外面候着, 只得将他们赶去休息。
回头见云若心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趁机将地上收拾干净。
又听外面有镖局的兄弟送了热水, 开门让他们抬进来, 这才给云若心收拾。
云若心其实并没有怎么醉, 水送进来便自个儿去洗澡, 只是她这一言不发的,海棠担心。
等了半响,听见里头没了动静,方挑起帘子探头进去,可那浴桶里哪有什么人影而她的衣裳鞋子都在,让海棠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赶紧冲过去,果然见她沉入水中。
慌忙弯腰伸手拽她出来,可这云若心分明就是想求死,反而伸手推开她,“你放开我,不要管我,让我死了算。”
一时间这水花乱溅,海棠衣裳也被打湿,力气又比不过她,情急之下一巴掌狠狠地往她脸上甩过去,“为了一个男人去死你是我认识的云若心么那个敢爱敢恨的云若心么外面那么多兄弟为了担惊受怕,愿意为你出生入死,而你竟然为了一个渣男,放弃自己的生命”
海棠说罢,也不想再理会她,跟她拉扯这么会儿,只觉得浑身瘫软,此刻只软软地顺着浴桶边缘滑坐到地上。
这一巴掌约莫是有用的,云若心没有再往水里沉,但人也呆呆的。
房间里一阵安静,谁也没出声,过了好一阵子,海棠才起身拿过衣裳递给她,“你先出来。”然后到外间去煮茶。
不多会儿,云若心便出来了。
也不知是因为喝酒太多还是心里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看起来仍旧死气沉沉的。
她往暖炉边的椅子上一坐,灰暗的眸子看朝海棠,“他曾经说,愿意娶我,我等他,等了整整五年啊。”
五年,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可惜她识人不清,给了这样一个人 。
海棠并不知道她与那柳徵之间的爱恨纠葛,也不知那柳徵成为知府家的东床女婿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都不敢妄下定论,接她的话。
此刻她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倾听者。
云若心手里接过海棠递过去的茶,并没有喝,双手捧着,脑子里回忆起往昔时光,“那年,我还才到镖局里,一个不入流的小镖师,跟兄弟们走镖的第一趟,就遇到了他。他运气不好,上京赶考的途中丢失了行李,没了路引,山匪们不相信他是上京赶考的书生,被折磨得不轻。”
海棠听到此,忍不住插了一句,“所以刚出入江湖的你,侠肝义胆的救了他,然后日久生情,私定终身”
原本还红着眼睛沉溺于悲伤中的云若心听到她这样说,忍不住扑哧的笑出声,“为何从里嘴里说出来,竟是这样不正经”
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终归是耽搁了赶考的时间,所以他只能回乡,还说金榜题名之时,便来迎娶我。”这么多年,她担心他找不到自己,所以一直待在镖局里。
可是等啊等的,整整五年啊。为了他自己坚持留在镖局里,惹得父母亲不高兴,成了这惹人笑话的老姑娘。
海棠听完她的情史,忍不住叹息,“我说你是太傻了呢,还是太纯情了这自古以来,就是山盟海誓最不值钱,一点成本都不要,上嘴皮碰着下嘴皮,你就把这一辈子给押上,你是不是傻啊”
云若心原本说这些,就是想让海棠安慰她,或许告诉她,也许柳徵其实是有什么苦衷的。
可天大的苦衷,也不可能整整五年一声不吱,然后去娶了别人么
她看了满脸哀怨望着自己的云若心,“你甭想在我这里听什么甜言蜜语,没有的。”但看着云若心这个样子,又有些不忍心,“我其实也懂你现在的痛楚,就好比你一个人打算去浪迹天涯,可忽然跑来一个人跟你说要保护你,要与你携手看这人间风景,你一高兴就把马杀了剑扔了,可回头却不见了这人。”
如此也难怪让强悍如此的云若心此刻成了那脆弱的小娇娘。
云若心颔首,十分赞同海棠这番话,现在她就是这样的无助委屈。
“可事实已经发生了,不管这柳徵到底是为何娶了别人,就凭着这几年间他杳无音信,让你傻不拉几的等,就已经不是个良配了,更何况我听闻镖局的兄弟们说,此人有嫌贫爱富之嫌。”当然,这后面的话是道听途说,不过柳徵和这云若心都不可能了,自己当然不可能说柳徵的好话,让云若心对他念念不舍。
两人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说,只是海棠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上,反而没少插云若心那还抱着幻想的心窝子。
直至快天亮,海棠才睡着。
这一觉醒来,却已经天亮了,起来发现自己在自个儿房间。
父女三就在外间,她翻身起来,连忙问“云镖头呢”
陆言之闻声进来,“那柳徵约了她,这会只怕已去赴约了。”
海棠有些意外,昨晚自己白浪费口舌了,“她怕不是脑子有坑,这种男人还有什么好见的别给人一番甜言蜜语又哄得不知东南西北。”
“此事终究是她的私事,那柳徵到底是什么人,也她自己看清才算,别人怎么说,都是无用的。”陆言之大抵也摸到了海棠的脾气,知道她这人是眼睛里柔不得沙子的。也有些暗自庆幸,亏得当初那些提亲的人,自己都果断拒绝了,不然她若是知晓了,只怕头也不会就带着孩子们直接回了庆阳吧。
“是啊,这种事情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究竟要如何决断,还是他自己拿主意。”海棠叹了一声,又问了时辰。
陆言之连忙道“你先洗漱,我去给你煮碗面。”
只是海棠这心里惦记着事情,自己又睡了一天,所以又叫了韩素素跟曲逐舟来问话。
等着陆言之煮好面条回来,方放了他们回去休息。
这一天莫名其妙的就浪费了,吃过面条继续睡觉。
翌日一早,刚开门就见云若心立在门口,不过看着精神抖擞的,海棠倒放心了,“有事”
云若心颔首,有些歉意的看着她,“我想回家看我爹娘了,答应你的事情只怕做不到,对不起。不过你别担心,镖局的兄弟们一定会继续履行。”
海棠听得这话,心想多半是想通了,也不知那柳徵与她说了什么,让她一下就放弃了。
“无妨,既如此有空以后联系。”
云若心朝她谢过,又给陆嫣嫣姐妹俩送了礼物,当天便自个儿骑马走了。
她走后海棠才从镖局兄弟们口里得知,那柳徵后来参加科举,没有考过,落魄回乡之际,遇到了安州知府去任上,也就是安州。
因错过了驿站,大家都挤在一处破庙之中,因此与知府家的小姐结缘。
后来就知府大人觉得他又有几分才华,小姐也心仪于他,便答应了这桩婚事。
次年在这岳父大人的帮衬下,果然中了举人,只是运气不好,恰逢着他老家母亲去世,丁忧守孝。
“哼,说什么配不上镖头,难道他就配得上那知府家的小姐了我看分明就是嫌贫爱富,觉得镖头在仕途上帮不到他。”这开口说话的兄弟昨天不放心,所以是暗地里跟着去的,也就听了不少话。
海棠听了反而觉得好,那柳徵既然说了这番话,也难怪云若心死心。
这才发现陆言之不在,一问方得知他今日忽然被上司叫走,说是有急事。
海棠也没担忧,毕竟观陆言之面相是有惊无险,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最后都会化险为夷。也就安安心心的带着孩子们在城里转悠,也买了不少东西,好在镖局的兄弟们跟着,不然就靠她一个人,还真拿不完。
转眼这一天就过了,晚上还不见陆言之来,海棠这才托镖局的兄弟去打听。
可回来却给了海棠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粮草库房的图纸丢失,如今在西钥细作的手中搜到。
而陆言之最近负责的,正是这粮草库房。
这还了得,陆言之岂不是成了首要嫌犯
海棠心急如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想去做点什么,却发现人生地不熟的,谁也不认识。
好在这样的担忧没过多久随着陆言之回来,就解除了。
陆言之回来,与大家招呼过后,便直接与海棠回房,与他细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
竟然是宋子千将粮草库的图纸偷了出去,也亏得海棠与他提前说过,又听曲逐舟说起宋子千对海棠见色起意的事情,所以也就防备之心,昨天叮嘱了铁蝴蝶,重新将图纸换个位置放。
铁蝴蝶听了他的话,却还没来得及跟陆言之说放在了哪里。
所以除了铁蝴蝶之外,知晓此事的便只有跟铁蝴蝶一起放图纸的宋子千。
这件纵使陆言之听了海棠的话对宋子千有所防备,但真的发生了,心里也不是那么好受,更别说是铁蝴蝶了。
只可惜宋子千已经被带走。
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也别担心,我可以与你们回庆阳。”
那宋子千一看就是出生豪门贵胄的,他这错只要不闹上去,就没事。可这脸皮撕破了,以后陆言之如何是好所以海棠听他说要回庆阳,自然是高兴,“当真可以”不会被当做逃兵么
“此事还要多谢傅大人,是他呈书上去,我才得以解去这军中职务,回去继续参加科举。”这年头,读书人辛辛苦苦数载,哪个没有科举梦当初陆言之又是被强行征入军中的,如今得傅现帮忙,脱了这军籍,又回原籍,自然是要继续参加科举。
海棠闻言,自然欢喜,但也忽然意识到一问题,陆言之参加科举,那岂不是躲不开李心媛了
不过这都总比在边关好,且不说如此要与孩子们父女分别,便是他一个文人,说手无缚鸡之力是有些夸张了,但在这战场上冲锋,的确不合适。
当即连忙去通知众人。
然后欢欢喜喜的收拾东西。
陆嫣嫣姐妹俩得知夫妻要回家,再也不用待在此处,也是十分高兴,兴奋地与陆言之说起庆阳的种种好。
知晓陆言之要回庆阳,其实最高兴的还要属韩素素,毕竟表嫂那样年轻美貌,如果表哥不在身边,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那傅大人又未成亲,对表嫂又是诸多照顾。
难免他没有生那样的心思。
又怕事情生变,因此催促着曲逐舟,硬是提前一天准备好,刚好陆言之又与旧友同僚们告辞,便启程回庆阳。
陆言之到底耽搁了许久,所以这一路在车上手都没离书,看的也是海棠之前替曲逐舟准备的那些。
可他们到底太低看了宋子千,此事他虽做得有些莽撞了些,但这刚来的顶头上司乃他亲姑父,自然将此事压了下来,又因他一改往日在京中的纨绔之气,甚至表达想要去鹿鸣书院读书,他那姑父甚是欣喜,大笔一挥,直接准了。
但此事需要一个替罪羊来背锅。陆言之已无罪离去,又不知晓图纸置放处,最后这罪责,便落到了铁蝴蝶的身上来。
他一个粗汉子,怎看得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这东西就自己和宋子千知道,如今宋子千也无罪了,自己反而成了那个私通西钥细作的叛徒,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分明,就是宋子千所为,嫁祸给自己的。
他蹲在牢狱之中,此后便是暗无天日,来日见光明,只怕已是大刀悬头顶,没料想还能见到宋子千。
他已脱去了身上的甲衣,穿着一身蓝宝石的华贵圆领道袍,尽显贵族公子的尊仪,在这昏暗的牢房之中,有些格格不入。
铁蝴蝶见着他,再无了往日的兄弟情份,先是笑,随后愤怒地质问着宋子千“为什么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为何要陷害言之和我”
宋子千看着此刻的铁蝴蝶,不免想到自己初来边关之时,是这傻兄弟笨手笨脚地在敌人手中救下自己。其实是于心不忍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是无辜的,可当时你若说他知晓存放之处,此刻你便不会受这牢狱之灾。”
他的本意,只是要陆言之死。
可谁知道铁蝴蝶这傻子一根筋,不懂得变通。
铁蝴蝶还是不懂,满目皆是不解和愤怒,“言之救过你”
宋子千冷笑一声,慢慢的蹲下身来,轻言细语地说道“你恐怕不知道吧,镇安伯府中,我不是嫡子,我有个兄长,我自小被他打压得头也抬不起来,人人都只道镇安伯府有个大公子,却不知有我这个二公子。可明年我父亲就要立世子了,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能者择之,我想让父亲知道,我比兄长还要优秀。”
读书比不过兄长,所以他来了边关,来边关之前,他还特意安排了几名温香暖玉的侍女接近兄长。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步。
此番姑父前来边关,可见自己已经成功了,不然他不会这么果断的就替自己压下此事。
既然兄长读书已不成,那没有他在上头压着,自己哪里还用得着在这边关受苦大可继续读书。
但这跟今日的事情有什么联系铁蝴蝶不解。
宋子千也似乎想要让他死个明白,继续说道“那日我在城门开,瞧见了曲海棠,我在京中之时,也见过各种绝色,只是都不及她那回眸一笑。”他先前言语温和,可说到此处,不止是那脸色变得凶狠,连口气也狠厉不已,“陆言之算什么一个穷小子,他如何配得上那样的美人”
铁蝴蝶这总算明白了,这就是他要害陆言之的理由。但此刻叫铁蝴蝶最为痛心的,到底是宋子千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陷害兄弟,更何况朋友妻不可欺,他不过是见过嫂子一面,就生出这等龌蹉之心。
也亏得自己自诩与他称兄道弟,竟然没有发现他等无耻小人。
此刻,铁蝴蝶心中可谓后悔万分,恨不能将他一拳锤死。
可宋子千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始终都离牢房有一步之距。无视着铁蝴蝶的愤恨,一脸说教,“人生不过短短数载,倘若喜欢的想要的都得不到,那就枉为一世人。”他要世子之位,也要曲海棠。
隔日,宋子千便直接启程去了鹿鸣书院。
三日后,西钥细作在城中放火,引发慌乱。
那铁蝴蝶也趁乱逃跑。
不过此刻在回庆阳路上的陆言之等人并不知晓,更何况他手不离书,完全沉醉于那论语之中。
转辗到了四月上旬,海棠等人终于到了庆阳,夫妻俩亲自上门给那傅现道谢,陆言之便开始备考。
等着来年的春闱。
归来酒楼生意依旧火爆,并没有因为海棠这几个月的离开受到影响,加上海棠带着韩素素和曲海棠发展的这条商线也初成雏形,所以家中几乎没有陆言之担心的事情,海棠便让人将隔壁那二进三出的院子收拾出来,让他安心读书。
虽然海棠也担心他躲不开那李心媛,不过还是想要赌一把,毕竟自己的存在,改变了许多原有的设定。
所以如果这陆言之真的中了状元,那么以后就不用总是靠着傅大人了,再怎么说终究是外人,自己也不好欠人家太多。
从前海棠劝说小舟读书,为的就是将来在朝廷里有个靠山,这小猫小狗不敢随意来闹。所以大家也十分支持陆言之读书,连陆嫣嫣姐妹俩都极少去打扰他。
至于陆言之,在接触海棠给的易经道德经等候,就几乎很少管理家中的事情了。
很快学府那边安排好了,他又入了学,在家的时间就更少了。
他这就半年多的时间要春闱,同窗们都在埋头苦读,俗事皆有书童打理。可现在去买书童一时半会也没合适的,海棠便让魏鸽子去跟着他。
原本看起来还瘦弱不已的魏鸽子这一年里长高长壮了不少,又在鱼秀才的启蒙下识了几个字,人又灵活,做书童在合适不过了。
最重要的是让人放心。
陆言之这里安排好,酒楼又正常运营,海棠的重心便放在了商队之上。
不过他们这商队还是典型的南货北卖,赚的都是辛苦钱,根本没有什么暴利可言,让海棠不禁琢磨起其他的营生,毕竟单靠这条商线,要挣大钱有些难啊。
正好庆阳一带,出产的香料不少,海棠便起了这做香铺的生意,毕竟成本低。
正好陆言之从学府里沐休回来,便同他商量,“我想开个香铺,手上还有三个香方。”
她手里的香方,绝对都是绝世了的香方,只需拿出一张就可打响名声,只是这样拿出来,陆言之有些担忧,“要不先缓缓。”他现在还只是个秀才,本地的人虽然记着当初自己的救命之恩,但怀璧其罪,难保不会有人出了其他的心思。
海棠明白他所担忧的是何事,想了想似乎也是那么一回事,不由得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看朝陆言之“所以,来年春闱就看你的表现了,我这香铺是否能开起来,全指望你金榜题名,成那天子门生,到时候我就算是拿出十张百张绝世香方,想来也不担心谁来闹事。。”
陆言之闻言,忍不住失笑,“好,既然你这样看重我,那就等着做状元娘子了。”从前本来也就是个三四分的把握,可是今年看过海棠的那些书,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就茅舍顿开,甚至有了抱负之心。,,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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