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处处眼线,还真跟九皇子想的那样, 他这里还没处理完余下的后事, 宫里已经得知了消息。
元帝自是震怒不已, 都没等九皇子上报此事,圣旨就已经送到了顺天府。
那刚给弄醒过来的邬大人再次昏死过去,只是他下一次再醒来之时,只怕就没了这样的好待遇,还能躺在这休息间了。
府里一干官员也因这邬大人而被查了个渎职的罪名。
那减了俸禄降了品阶还算是好的,没像是邬大人那般, 下了大狱已是十分不错了。
九皇子只觉得头昏不已,听着那圣旨都下了, 哪里还用自己决断索性朝陆嫣嫣陆婠绾道“九叔送你们回府吧”
这才想起问她们“你们怎么独自出门, 护卫丫头也不带一个”
陆嫣嫣这会儿早就没了怒气, 听他问起有些没心没肺地笑道“爹娘出去了,弟弟们也睡觉了, 我和妹妹觉得无聊, 又怪想宫里的娘娘们,所以打算去宫里请安。”
九皇子因为她俩这事儿,此刻还心有余悸,只是此刻见着晓得若星光般灿烂的小脸, 心情莫名顺畅起来, 万幸没事。“既如此, 我带你们进宫去”索性自己都要回宫一趟的, 正好将她俩带着, 还能做个护身符。
“自然好,只是家里还是要打发人去说一声,我怕爹娘回来后担心。”陆嫣嫣想着,这不是件小事,差点小命都没了,爹娘回来肯定会知道。
九皇子点头,觉得小丫头考虑得倒是挺周到的,当下让人去给星月小筑告知一声,自己带着姐妹俩往宫里去。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但没想到陆嫣嫣和陆婠绾往娘娘怀里一扑,就哭得小脸上满是梨花带雨,一面还说着“亏得九叔急忙赶到,不然我和妹妹再也见不到娘娘们了。”
陆嫣嫣也附言,“是啊,我和姐姐已经商量好了,回去一定要想办法感谢九叔的救命之恩。”
听得这话,众位娘娘竟然没有责备九皇子一句,反而挨个将他夸了。
只说这看着平日里不怎么靠谱,这关键时候还是顶用的。
他上头有八个兄长,没有一个是差的,所以自来很少被夸赞,当下难免是有些不习惯,但心里高兴是真的。
连去御书房的脚步也快飞起来。
这边元帝已经知道两个小丫头说是他的救命之恩,也没再埋怨他察觉太晚,反而说起了一番推心置腹的父子话。
让九皇子着实感动,觉得这姐妹俩真真是福星,难怪宫里的娘娘们都这样偏爱她们,今天也亏得是她们,自己还是长大以来头一次这样被夸赞。
又想起姐妹俩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对那邬大人就多了几分憎恨,出了宫就直接将邬大人提审,心里琢磨着这邬大人平日里虽然不怎么上进,但是也没有这样不靠谱,今日却一口咬定两个小丫头是嫌犯。
更何况自家小侄女们这样可爱漂亮,哪里像是侏儒嫌犯了
邬大人没想到,不过是想早些将案子结了,听了家中宠妾的建议,却惹下这样的祸事。
他一个月前,新买来一个侍妾,那手段极好,最是会服侍人,所以不到半个月就成了他的宠妾。
侏儒案子一直没法结,那些嫌犯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半点头绪没有,他又忙着早些结案,到时候这半年一次的考核,自己方不会被垫底。他这心急如焚,宠妾看在眼里,细问之下晓得了缘由,便同他建议“这有何妨,这案子既然已经交给了大人,那嫌犯是谁,自然是要由着大人来亲自定。”
然后凑在他耳边低语,提了个建议,就是让他见着可疑的小孩,莫要放过。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建议,他多了几分疑心,觉得那两个八岁的孩子,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说不准真是自己慧眼如炬,那就是侏儒伪装的
再有宠妾的话,这两个小孩不管是不是侏儒,但作为嫌犯,都十分合适,所以他当时才姓名都没去问,直接将二人定了罪。
却不知,如此倒霉,那两小丫头居然是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
早在半个时辰前,他还没有这么颓废,总觉得自己态度端正认错,便是官阶保不住,但这小命应该没事吧
可就在刚才,他听到牢房外面有声音,睁开眼却一个人都没看到,而是牢狱旁边一张字条。
不可提起宠妾的事情,不然就将他儿子勒死。
邬大人妾室虽多,但这子嗣单薄,一把年纪才得了个儿子,如今也不过十四岁左右,是他的心肝肉。
但也只是心肝肉,而非他的命啊。
对方显然还是不太了解邬大人。邬大人虽然是害怕儿子被人害死,但是收到了这字条,也就立即反应过来,有人陷害自己。
对,就是自己那个妾,是她教唆自己的。
教唆自己陷害公主们的,而且先还用儿子来威胁自己
儿子死了可以再生,可是自己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这九皇子刚来提审,他立马就跪地求道“殿下,下官冤枉啊,是有人害下官。”
然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怀疑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虽说他这话有些不大靠谱,但九殿下又想到那苏公子马儿忽然被人下毒,好巧不巧正朝着小侄女们奔来,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联系于是赶紧去查这苏靖马儿发狂的事情。
他也没给邬大人一个准话,邬大人就这样七上八下地被扔回了牢里,让人严家看守,苍蝇也不许飞一只进去。
九皇子去彻查此事,这会儿也快天黑了,出去赏莲的陆言之跟海棠也回来了。
刚回来就听到这样的惊天大事,急得马上要去宫里见俩闺女,也不知她们是否被吓着不过这还没去,九皇子就带着一队人马匆匆来了。
陆言之跟海棠连忙上去朝他道谢今日对孩子们的救命之恩。
可九皇子的态度却十分凝重。
元帝将刑部的大案子都全交到他一个人的手里是有道理,他在侦查方面,有着极大的天赋和敏锐。
此前因为怀疑去提审了邬大人,然后又联系到苏靖惊马的事情,这一查很快就有了头绪。
邬大人是因为侍妾的提议,可那也只是个提议,做不得证据,那侍妾又不知道他隔了几天会遇到小侄女们。但是邬大人被抓后,却收到了那样的字条。
然后他去查苏靖惊马,没想到马儿发狂之前,苏靖才遇着一个美貌女子,按照查探消息的人来说,苏靖跟此女应是相熟的,他同那女人炫耀他高价买来的疾风,打算用来参加明年的赛马大会。
那女子似乎也是爱马之人,还特意摸了疾风。
然后分别没多久,疾风看开始发狂。
他将此事与陆言和海棠提起,一面问;“七哥和七嫂,可是有什么仇人”以他的经验和直觉可判断,此事绝对是提前就预定好的,而且预定好的,并不止今日的方案,必然还有别的。
陆言之和海棠这时候能想到的仇人,就一个。
除了她没有谁能这么千方百计地对付自己一家。
虽说当时她死了,头也被砍下了。但那镇安伯却逃了,让海棠陆言之一度怀疑,那个服毒自尽,被镇安伯快速砍下头的,可能就不是尹荼本人。
镇安伯那么快地砍下她的头,就是为了减去大家的怀疑。
事实上镇安伯的确算对了,他将尹荼的头砍下后,那个尹荼的身份就落实了,没有人再去怀疑。
便是陆言之,也是回瞻州后,海棠发出疑问,他才觉得不对。
可为时已晚,那时候镇安伯都已经逃了。
这过了快两年,平平安安的,海棠都已经快要忘记有尹荼这么个人了,谁知道现在忽然出了事情。
这让海棠不得不怀疑她。
九皇子也知道尹荼的事情,听他夫妻二人说出怀疑尹荼还活着的可能,也十分赞同,“此女十分狡猾,当初纵使秦国那边已布下天罗地网,还是叫给她给逃了。”他说完,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懊恼道“坏了”然后也顾不得跟陆言之夫妻解释什么,急急忙忙出了星月小筑,跨上马去找邬大人。
陆言之也察觉出怕是此事还有其他牵连,也是担心,跟海棠聪明交代几句,也赶紧骑马追了过去。
几乎是九殿下才到府衙,里面就有人慌慌张张地迎出来禀“殿下,不好了”
“邬大人出事了”九殿下问着,心里还是抱着几丝期望。
可没想到事实就是如此,邬大人在他离开半个时辰不到,就死了。
他不过是还没来得及将人押到天牢,暂时关押在这顺天府的地牢中,哪怕已吩咐人严家看守,但到底还是出事了。
但这一段时间,没人进地牢。
也就意味着,地牢里有奸细。
“是”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地回着,一面担心被问责,连忙解释道“殿下,下官敢用性命发誓,这一段时间连只苍蝇都没有放进去。”
“那可有人出来”九殿下连忙问,他总觉得杀了人,不可能还留下。
如果敢留下,那只怕也有足够的本事让自己查不到他的身上,甚至可能已经找好了替罪羔羊。
所以当听到下官斩钉截铁地回没有,他便断了那继续在地牢里查的心思。
自己不去查,对方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因此只让仵作过来验尸,自己去一趟苏府。
苏老太太进宫,并未见着任何一位娘娘,也让她清楚地明白,这两位公主的地位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所以整个人几乎是被抬着回来的。
这件事情,也比她预计的要严重得多。
这会儿苏靖已经慌了神,带着妹妹守在床边,苏大人也是满脸愁容,既是担心老太太的身体,又担心这宫里会如何处理此事。
那邬大人错的光明正大,这会儿已经被押入大牢之中了,只怕活罪难免了。
想到此,对于苏家的未来也是担心不已。
此事他并不觉得是儿子的错,一来儿子没让长安公主和长宁公主救,听说之前有人见她们俩站在路中间妄想拦住马儿,已经将她们俩带回安全的地方,谁知道后来这两位公主又插手。
那里不是有冷月山庄的二公子么那柳慕笙虽年少,但武功高强,以他一人之力,完全能救下靖儿。
反正如今他就觉得,都是这两位公主自作主张救人,才被带到衙门去。
倘若这两位公主老实些,不会入了衙门的眼,怎么可能发生后来的事情,现在靖儿也不会为此事后悔自责,大家也不用担心苏家的未来。
又听着老太太房间里传来的叹息声,害怕苏家也步了邬大人的后尘。
虽不至于像是邬大人那样直接被下了大狱,可此事对于现在的苏家来说,就好比那雪上加霜,狠狠将苏家压死了。
他作为一家之主,必须想一个好办法。
又想起她跟自己提起的事情,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见她了。
几乎是苏大人才出门小半住香的时间,九殿下和陆言之就骑马匆匆赶来了,点名要见苏靖。
苏靖听闻九殿下来,双膝一软,就跪倒在苏老太太的床榻前,“祖母,孙儿不孝,连累苏家了,倘若因此会连累苏家,那孙儿愿自刎请罪。”
他说着,朝苏老太太狠狠地磕了两个头,便也不管老太太沙哑着嗓子挽留他,头也不回地出去。
却听那来禀话的管事连忙道“少爷,您着急什么,那九殿下和逍遥王两人来的。”倘若真是追责,怎么可能一个人也不带只身前来
苏靖一愣,方回头仔细问,确定后心里不免疑惑。
苏老太太却觉得此事有转机,现在反而催促着他“你快些去,莫要王爷和殿下久等了。”
苏靖连连点头,慌慌忙忙到这厅中,还来不及给陆言之和九殿下请安,就听九殿下问道“今日与你在闹事打招呼的女子是何人”
“殿下怎问起此事”这与案子无关吧但虽好奇地问出口,下一瞬还是连忙回答,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是我父亲的一个红颜知己。”苏夫人去世快两年了,其实府上也有不少姨娘,但苏靖也好奇,为何父亲的那位红颜知己却不愿意进府,不然以父亲对她的偏爱,只怕是有望成为如夫人的。
“叫什么名字”九殿下继续问,面上看似冷静,其实心中已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了。
苏靖哪里知晓,而且此乃他父亲的私事,他也不好去打听,只摇着头问“此事,与案件有何关联吗”
这时候就听九殿下说道“邬大人家中有一宠妾,此前劝他将侏儒案件结案,找几个看着厉害的小孩定罪便是,好巧不巧,邬大人家的这位爱妾,只怕就是令尊苏大人的红颜知己了。”他说着,一面从袖笼里拿出一副画卷。
打开,是个看着三十出头的美貌女人。
纵是画师画得有些匆忙,但仍旧不难看出,这真人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这是九殿下来的路上的时候,手底下人从邬家那边查过后快速画出来的。
九殿下拿画这会儿,陆言之也从顺天府那边追来,见了这画,倒与尹荼有四五分相似。
但仍旧没有证据能确定她是不是尹荼。
可却有人证明,这是白天在闹事跟苏靖打招呼,还摸了疾风的女人。
而苏靖见着那画中人,当即就露出惊诧的表情来,“这这,这当真是邬大人的宠妾”那邬大人才什么官阶,他爹又什么官阶岂能是邬大人能比得了的,可是她怎么宁愿在邬大人身边做个低等的妾室,也不愿意到苏府来陪父亲
这一刻苏靖心中是恼怒的,脸上的表情也随着他的情绪变化着,又羞又怒,“是她。”
虽然画像上的女人跟尹荼不过四五分相似,但陆言之已经十分确定了,这女人医术了得,会的也多,再会个易容术也不算什么了。
不是尹荼还能是谁只是她这么费尽心机的布置,是巧合还是跟九弟推算的那样,也许这只是她众多棋子间的一步。
只是她如何知道嫣嫣和婠婠今天独自出门,而且还一路向这边的闹市走来
这就意味着,星月小筑里,有尹荼的人。
不过陆言之想想,有也就对了,指不定还是二十多年前她留下的暗线。毕竟那星月小筑里,除了宫里打发出来的,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当初伺候母亲的人。
其中有一两个她的人,倒也不意外,只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一个暗线,居然能守这么多年。
“七哥,你打算如何”九殿下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而且尹荼既然在星月小筑有人,还躲过了温统领的搜查,也就意味着她随时有机会毒死他们一家。
可是却没有动手,为的是什么
是觉得让陆言之一家死了,不足以解恨报仇么所以要让他们活在这种由自己支配的恐惧之中
陆言之这一刻的确感觉到了尹荼带来的恐惧。不过他恐惧的缘由是过于在乎家人们。“九弟,这里先交给你,我回星月小筑。”他当时出来得匆忙,现在越想越不放心。
九殿下颔首,“七哥小心些。”待陆言之走后,朝那还没冷静下来的苏靖看过去“苏大人哪里去了”他们来府之时,管家便说苏大人出去了,至于是去哪里,却是不知晓。
所以他只能来问苏靖。
能去哪里自然是去找那个女人了。只是苏靖话到嘴边,还是给噎回去了,“我母亲忌日快到了,他从前便有习惯会提前买好我母亲喜欢的糕点,兴许是出去买糕点了吧。”
这话不是他编的,苏大人的确有这个习惯。
而且他母亲的忌日的确要到了。
从前苏靖羡慕父母的感情,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有些讽刺,因为他知道父亲这个时候,应该去找他的红颜知己,荼夫人了。
九殿下自然是不信他的话,但再多问也不见得他会说,反而适得其反,便问了几句老太太身子怎样的话,让严重了的话就去请太医,便离府了。
但九殿下也没真的走,出去后直接拍着马屁股,让马儿独自先行回去,自己藏在了暗处。
苏靖送走了九殿下,心中对于父亲这位红颜知己的事情的确不能释怀,他不知道这荼夫人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今天给自己马儿下毒的是她无疑了。
如果没有柳慕笙,也没有长安公主和长宁公主,自己岂不是要被那马活活摔死
算自己侥幸命大,可是这马一直发狂在闹市区狂奔,能不伤着人命么
到底,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且不说祖母还在房间里躺着,就是现在苏家都岌岌可危了,父亲还去找她。
所以苏靖是如何也忍不住,进去安慰了苏老太太几句,让她放宽心,便打算去找父亲和那荼夫人。
苏媛追了出来,“哥哥,刚才那些话你是糊弄祖母的吧苏家真的要完了么”
“我没有糊祖母,九殿下还让我去请太医,我还有些事情,祖母这里媛儿先照料着。”说罢,也没同妹妹解释什么,就匆匆去了。
他想妹妹终究还小,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素来高大,自己若是将那荼夫人是邬大人宠妾的事情告诉妹妹,只怕她难以接受父亲的愚蠢行为。
苏靖怒气冲冲地出了苏府,想是因为白天被马吓着,所以现在他是打算走着去。
走着去也好,不引人注目。
可同样也很难发现身后跟着的九殿下。
半个时辰后,他转入一条巷子,然后敲响了最里面的那扇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迎他进去。
苏大人见到儿子来,有些意外,“你来此作甚”
苏靖从前看着这位荼夫人,只觉得她气质雍容华贵,不是府上那些姨娘能比得起的,而且言语风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本身也十分敬佩这荼夫人。
可是当自从得知荼夫人就是那邬大人的宠妾,再想到邬大人那张老脸,此刻就觉得恶心不已,对她也就没了什么好脸色。
回苏大人的话,这口气也有些阴阳怪气“爹能来,我为何不能来”一面满脸嫌恶地看着拿着小刀给他爹削苹果的荼夫人。
“你祖母现在身边离不得人,你快些回去。”苏大人赶紧催促着他,年轻时候他就十分仰慕尹荼,如今好不容易尹荼能正眼看他了,怎么能让儿子来捣乱
没想到素来听话的苏靖却冷笑起来“父亲既然知道祖母身边离不得人,您作为亲儿子,这会儿却到外面私会别人家的宠妾,若是祖母知道了,少不得要伤心难过了。”
“你你这个孽障东西,胡说什么”苏大人听到儿子的话,急得扬手就给他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尹荼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女神,高高在上,除了当今圣上之外,她并没有嫁过人,可是却被儿子如此侮辱,苏大人心中如何不怒
苏家父子那从来都是父慈子孝的,这恐怕还是头一次动手,苏靖又想起这女人背地里不知道做什么阴谋,还给自己的马儿下毒,越想越气,如此歹毒的女人,父亲却被她如此蒙蔽,还为了她对自己动手。
可能是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使得平生可以说算是顺畅的苏靖有些缓不过神来,加上祖母卧病在床,父亲不但不关忧,还被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所以情急之下,有些失去了理智,一把抢过尹荼手里的小刀,就要朝尹荼刺过去。
尹荼便是不会武功,但用毒却是一流的,当下弹出指间常年用来防身的药,原意是想让这苏靖冷静下来,但苏靖此刻的情绪比她预想的还要激动,她此举反而激怒了苏靖,似尽了全力一般,朝着她扑过去。
苏大人在短暂的发愣后反应过来,连忙去抢夺他手里的刀。
父子俩扭打在一处,将灯台打翻,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荼夫人充满恐惧的声音传过来。
苏大人知道她怕黑,只想赶紧抢了儿子手里的刀,然后去找荼夫人。
终于,他抢了过来,而是苏靖又伸手过来抢,慌乱之中,苏大人只觉得刀插进了血肉之中,吓得他满脸恐惧地松开手。
听到屋里荼夫人叫喊声的侍女捧着灯进来,却发现苏靖已经死了,心脏科插着一柄小刀。
尹荼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苏大人一时只觉得没了一身的精气神,面如死灰的瘫软在地。
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慌了神将死不瞑目的苏靖搂在怀里,“靖儿,靖儿,爹不是故意的,爹真不是故意的。”
却没有发现苏靖身上有两个刀口,而他身后刚才看似也被吓得不轻的荼夫人,正背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沾血的小刀递给丫鬟。
丫鬟拿了小刀很快收好,然后上前假惺惺地问了一声“大人,可是要请大夫”
这才提醒到苏大人,他儿子死了,死了
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尹荼也蹲下身来,看到那还睁着眼睛的苏靖,面露惊恐惧色,似才发现苏靖已死的模样。
苏大人心中万分悲痛,可是见着心爱的女人被吓着,还是选择放下儿子的尸身,而将尹荼抱在怀里安慰,“别怕,别怕”
尹荼也不知道为何,这会儿心里竟然难受得厉害,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泛红了。
苏大人见此,不免是有些动容,倒没了刚才的失子之痛,所以很快就冷静下来。
荼夫人在他的安慰下,也总算恢复了正常,但只要看到那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的苏靖,总觉得心里特别难受,便不再看他,而是开口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法子吧”
其实她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反而是苏大人,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到底是自己亲手杀了儿子,这心里一团乱遭,一会儿想着是老母亲的责问,一会儿是小女儿的哭声。
这时候只听荼夫人开口道“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她素来聪明,想到的办法自然是好的。苏大人求之不得,“如何”
只听尹荼说道“邬大人被下了大狱,苏靖这孩子连带整个苏家都兢兢战战的,倒不如想法子将他送回苏府,弄些手段,伪装成自刎谢罪,再仿他的笔迹写一封信个陛下,求陛下饶过苏家。”
苏大人有些担忧“可行么”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不但能洗清你的嫌疑,还能制造舆论,如此陛下不敢对苏家如何,不然为了两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要苏家满门陪葬,不免会失了民心。”
趴在屋檐上的九殿下听得这话,只觉得毛骨悚然,这女人简直是疯子,刚才那黑暗中,明明是她杀了苏靖,那苏大人也不过是不小心刺到苏靖的后肩而已。
也不知那女人是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没有见半分的血,至于苏大人居然没有发现,后肩上他自己刺的那一刀。
还以为胸前那心脏上的刀是他刺进去的。
而这会儿苏大人顾着和荼夫人商量,丫鬟已经将一开始的那把小刀换到胸口前。
两把小刀区别不大,但如何苏大人冷静些,不至于看不出来。
其实当时他是打算救的,可是太快了,根本就来不及,所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苏靖无辜惨死。
这会儿听了荼夫人的话,也只能赶紧回去想法子。
也顾不上先报往宫里,顺路到星月小筑,便去见陆言之和海棠。
星月小筑这边,风先生正在给团子和绯儿诊断,并未发现中毒,至于还在宫里的陆嫣嫣和陆婠绾,陆言之已经让人送消息去了。
而星月小筑的人,也换了一拨。
只是即便这样还是不能让海棠安心,加上现在听到了荼夫人的计划,若真叫她成了,嫣嫣和婠婠,反而成了害死苏靖的凶手。
“我现在立即去苏家。”先一步赶在那苏大人带苏靖遗体回家之时,与苏家人道明此事,虽说是此事难以让他们接受,可苏靖死了的消息,迟早是瞒不住的,早一步晚一步又如何
再拖下去,到时候等那尹荼计谋成功,就算说破天去,也难以恢复女儿们的名声了。
她这办法其实算不得是办法了,可以说是直接打草惊蛇,九殿下还打算想暗中盯着,将尹荼藏在元京的所有暗线都挖出来,这样方能一劳永逸。
但是海棠此刻才顾及不了那么多,作为一个母亲只想保护好孩子们,无法像是九殿下那般顾全大局。
她知道九殿下以后会将这一切查清楚,至于苏靖如何死,也会告知天下,还女儿们的清白,可是哪怕是短暂的冤枉,她也不允许出现在孩子们的身上。
她们又没做错什么不过是见义勇为,反而成了害人凶手海棠不能接受,如果是这样,那以后自己绝对教孩子们凡事以自己为主,千万不能救人。
陆言之自然是劝不得她的,只能劝起九殿下,“此事便这样决定吧,宫里头我去解释。”至于这尹荼在京中的暗线,换一个法子挖吧。
如此,九殿下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现在那邬大人的死因也能查出来吧所以便回了衙门里去。
温统领此刻已经回来,但海棠仍旧不放心,只让陆言之带着两个小子去宫里,自己去苏家。
也是巧了,五皇妃正好闻讯,前来她家中探望,见她要出门,得知此事,也顾不得上惊恐诧异,“我与你同去。”她其实是担心海棠初来乍到,又不曾在外露面,见过海棠的权贵夫人极少,这苏家老太太若是不认海棠的身份,她连门都进不去,又如何与苏家人说这些事情
海棠心里自然感激她此刻的帮忙,也放心地让温统领护送陆言之跟孩子们去宫里。
按照九殿下的话,那苏靖身上有两个刀伤,如果想要弄成自尽,且不会让苏大人发现尹荼自己也动手了的话,那么尹荼会想处理尸体。
她擅长医术,想要掩藏那伤口,因不是什么问题,但她会需要时间。
所以海棠料想,他们不可能比自己先赶到苏府。
苏老太太自打苏靖出去后,就一直忧心,问了苏媛她爹在何处,又不知晓。
身边就这么个九岁的小孙女守在身边,苏老太太这心就跟没根的浮萍一般,再也经不得一点的风吹雨打了。
苏媛只得差遣人去找她兄长和爹爹。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寻找父兄的消息没有,反而是五皇妃带着逍遥王妃来了。
早先就有九殿下带着逍遥王来,只找苏靖说了些事情,便走了,也没对苏家如何。
可就是他们来过之后,苏靖说有事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现在苏媛对于与海棠和五皇妃,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心情。
可人家身份终究是摆在那里的,该遵守的规矩也要遵守,不然别的也不用折腾了,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扣上来,也够苏家受的。
“你祖母醒着么”这事儿赶时间,海棠当然不可能墨迹,直接问着苏媛。
苏媛垂着头,听得这话皱了皱眉,心说她若是真有心来看祖母,怎么可能空手而来便是虚情假意,也不至于空着手吧
但还是那句话,人家身份高高在上,点着名要见祖母,她也不敢拒绝,只得小心翼翼地回道“祖母身体不适,只怕过了病气给贵人们。”
五皇妃是急性子,“死不了就得了,赶紧前面带路。”
苏媛听得这话,心里很是难受,但还是在前面引路。
苏老太太早听到动静了,来了两位贵人,也不可能真让小孙女招呼她们,于是早已经强撑着身体,让人伺候穿衣等着。
眼下见了海棠和五皇妃,正要起身行礼,就被海棠打住,“老夫人且坐好,不必行礼,我现在有要紧事情要与您说。”海棠见着这苏老太太,不免是想起自家母妃,声音也放柔和了许多。
只是余下的事情,虽是伤人,但她却有权力知道的。
见海棠神情如此严肃,苏老太太也不敢违令,便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王妃请说。”一面示意身旁左右的人退出去。
海棠见那苏媛也要走,便将她唤住,“你留下罢。”正因为她是小姑娘,海棠才不想自以为是的为她好,瞒住她,不告诉她。
以自己的经验来看,只怕到时候她反而乱七八糟多想,怀疑这怀疑那的。
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也让她知道真相,别到时候自以为是,倒叫人利用了。
苏媛只觉得气氛莫名有些压抑,但还是留了下来。
一时间,这房中除了这祖孙俩,便没有旁人。
海棠先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知晓我二人到府上的人,此刻已经全部被拘在了侧厅,本王妃没有半点恶意,只是不想与苏家产生更多的误会。”
苏媛听着这话,有些着急,她不让人知道她来府上的消息,可没什么好事,急得要质问海棠凭何如此
只是话没说出口,就被苏老太太一个眼神打断。
苏老太太听到海棠这话,倒是能沉得住气,止住小孙女后,继续坐得四平八稳,“王妃请继续说。”
海棠见着这祖孙俩,其实是有些不忍心的,但她更偏向于自己的孩子,于是便说道“苏大人在外有一位红颜知己,我不知道二位可知晓。”
苏老太太当然晓得的,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小孙女知道竟当面说起。
因此皱起眉头来,觉得海棠果然是偏远小地方来的,如此不分轻重。
然就在这时,只听海棠说道“邬大人的有一位新宠妾,正是她给邬大人献计,找合适的小孩来顶替那侏儒案件的嫌犯,趁着考核之前将案子结了。”
苏老太太听不出个什么,“这与我苏家有何干系”心说既然已经查到了是这宠妾出的主意,找她去报仇不就得了。
何苦来连累苏家
可这时候却听海棠又说道“因为她就是令郎的红颜知己。”也不管苏老太太脸上的疑色,继续说“天黑之时我家王爷和九殿下特意来找过苏少爷,便是因为苏少爷今天在闹市区见了她,她还摸过了疾风,之后疾风就开始发狂,所以九殿下也特意拿着画像来找素烧求证,是否是为同一人。”
老太太此刻的脸色已经快稳不住了,儿子的红颜知己是别人的宠妾就算了,可她竟然还给疾风下毒,险些害死靖儿,这是要他们苏家绝后么
只是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她叫尹荼,老夫人因是知道这个人的吧她医术了得,这用毒也不差。苏少爷是知晓她住在何处的,当时兴许有些没沉住气,便去她那里找苏大人。”
“你现在与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苏老太太当然认得尹荼,更是厌恶,觉得她就是妖女,将儿子蛊惑得险些断绝这母子关系,这么多年她以为尹荼回了秦国就好了,可是没想到她又来了。
而且,还要害死孙子,这是在报复么
此刻的苏老太太已是全身发抖了,也向海棠证实,她的确知道尹荼这个人,而且关系可能还不大好。
可是话已说到此处,便也不可能就此打断,只得继续说“苏靖他死了,他与苏大人起了争执,苏大人动了手,所以他便抢了尹荼手中给苏大人削苹果的小刀想杀了尹荼,父子便动手,打斗间,灯台翻了。苏大人不小心刺中了苏少爷的后肩,但是等丫鬟进来点了灯,苏少爷胸口前却插着一把刀,苏大人以为是自己刺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也低,苏老太太的状态更是越来越差。
她方停顿住,“这不是最坏的,还望老夫人挺住。”
然后将尹荼的计划告知老太太,“所以,也许过不了多久,苏少爷的尸体就会发现在你们苏家,苏大人也会很快回来,只是无论尹荼医术多高超,只要那个伤口在,就能证明杀死他的不是苏大人,而是尹荼。”
“你这个坏女人,你胡说”苏媛已经崩溃了,再也忍不住,冲上来想要厮打海棠。
事实上她已经抓了海棠几把,也踢了海棠几脚,也是五皇妃手脚快将她拉住。
苏老太太这会儿反而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厉声喝止住又哭又骂的小孙女苏媛,然后冷眼朝海棠看过去“我为何信你的话”
“本王妃有什么理由胡编乱造真想对付苏家,用得着如此卑微么”直接宫里求旨,安个罪名不好么还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来对付自己么
苏老太太颔首,“你说的不错,真想对付苏家用不着亲自跑来,可是你又如何清除这些细节如果你当时在,为何不阻止”
她这怀疑海棠杀的苏靖
五皇妃连忙解释“此事是老九所为,他一路跟踪苏靖,见着此事发生,没有阻住是来不及,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你也知足吧要不是七弟妹为了孩子们,怎么可能跑来与你说这些,按照老九的意思,并不愿意打草惊蛇,从而引出尹荼在京中的所有暗线。”
五皇妃见苏老太太仍旧一副不信的样子,继续说道“若不是七弟妹,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害死自己亲孙子的是何人呢而且照着我看,苏大人只怕也是尹荼众多棋子之一,我小时候也听过她的传闻,是个极其厉害的女人,老夫人应该也有所了解的吧”
老夫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里迸放出一股杀意,“的确是个狠毒的女人,老身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比她更为毒辣的人。”
苏媛听得祖母的这些话,顿时瘫软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去挣扎了。
祖母这话,就等于是承认了这逍遥王妃的话是真的。
哥哥死了
被爹爹养在外面的女人杀死的,可爹爹还以为是他杀死哥哥的。
而现在,这个女人还要让哥哥成为自杀的假象
她到底年纪小,一下怎么接受得了加上她的记忆里,爹爹和母亲夫妻情深,母亲去世后,爹爹还总在她忌日前几日给她买喜欢的糕点去供奉。
海棠知道自己该给苏老太太一个喘息的机会,而不是逼她,可时间紧迫,她也没法子,只能催促道“还望老夫人保重身体,主持大局。”
苏老太太也不知到底听到海棠的话没,提高声音朝外面喊起来“阿秋阿秋”
很快就有个老嬷嬷进来,“老太太”
苏老太太这会儿状态有些奇怪,招手示意她到跟前,然后问着“夫人在灵堂里么”
被她唤作阿秋的嬷嬷神色当即怔住了,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夫人自然是在灵堂里的,昨日不是还叫老奴去上香了么”
苏老太太听了这话,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起来“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么你以为这府里如此松懈么每日能让你往灵堂里送房而不被发现。”
直觉告诉海棠,这苏家还有别的事情
阿秋嬷嬷听得这话,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老夫人,“老太太,是您”
苏老太太只是笑,但也算是回应了阿秋嬷嬷的猜测。
阿秋嬷嬷这才不解地问“您既然知道夫人没死,为何不帮夫人逃出那深渊”
一旁满脸死灰的苏媛听到阿秋嬷嬷的话,瞪大了双眼,急忙朝她看过去,“嬷嬷,你说什么”她娘还活着
阿秋嬷嬷转身朝她看过来,哭道“小姐,夫人还活着,只是老爷不给夫人活路,夫人也没法子,只能躲在灵堂里。”
这话里有对于苏媛来说天大的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她娘还活着,可是她爹不让她娘活小姑娘终究是承受不住,晕死了过去。
吓得阿秋嬷嬷赶紧将她抱起来,掐起人中,这才将小姑娘唤醒,只是小姑娘眼神却是一片迷茫,两眼无神地扫视着这屋中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老太太这会儿反而冷静得多,朝阿秋吩咐道“扶她到旁边椅子上休息,然后去通知管事,老爷回来了就让他来见我,另外各门让人严家看守,不可让任何可疑之人进来。”
末了,朝海棠跟五皇妃看了一眼,又补充道“还有,不许任何人泄露逍遥王妃和五皇妃在府上的消息,便是老爷回来了也不许说。”
阿秋自然是应了,但还不忘问一句“那夫人”
“你不必管,此事过了,我会给她一个交代。”苏老太太说完此话,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拿旁边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只是手却不断的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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