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鸾睡醒, 旁边的裴曦俯趴在睡榻上, 他的四肢伸展, 头朝她这边侧着,睡得正熟, 但一只手和一条腿跨过相差足有半尺的榻, 正压在她的身上。他的腿压在她的腿上,手臂压在她的腰上,把她压得实实的。
他的脸肿起来了,呈青紫色, 显得惨不忍睹。
她明白他为什么会喊不要打脸了。
依然是天亮时分起床,他们先到校场上武课,再到天凰宫用餐, 之后便是回镇国夫人府。
裴三郎是在镇国夫人府出嫁啊呸,入赘的,他的家当还全都在镇国夫人府。
羽青鸾的长公主府还没有正式开府,裴三郎只把家具和一些新做的衣服物什搬进去, 自己放在父母和庄园里的东西都还没搬。
这次他跟羽青鸾回镇国夫人府, 跟他上辈子世界的三朝回门差不多的。
他们回镇国夫人府的礼是由羽青鸾备的, 装了好几辆马车。
裴三郎好奇, 当然是拿起礼单再对照马车里的物什好好地开开眼。
毕竟是天子的嫡长女, 唯一的嫡出长公主, 肥着呢。
她拿出来的东西捧着金子没地方买, 匠作司铸的御供之物, 一套金碗, 六个,每个碗底都铸有“承泰御制”字样,“承泰”是当年天子的帝号。就这几个碗加上铸的字,放到他上辈子的世界足够放到国家博物馆了。
一米高的铜铸香炉,需要好几个人抬。不说别的,这么大的一件铜器,摆在家里就叫牌面。公侯们靠自己的那点铜,造得起都不敢造,动不动就容易超过用铜的标准,能用这个,那就说明是御赐的,不在超标之例。
他家刚发家,真正拿得出手能让贵族们的看得出手的好东西基本上没有的。
他老婆特大手笔,一趟给他爹娘添置到位,至少摆出去,再也不会有人说他家寒酸了。
裴三郎超感动地去到羽青鸾的身边,用力地在她的脸上响亮亮地“么”了一个。
羽青鸾当场懵了,紧跟着那脸色倏地一下子红得像要渗出血来,她抬腿踹向裴三郎,腿抬到一半,放下,斥道“休得无理”
殿门口的亲随军听到喝斥声下意识地想要进来拿人,刚要抬腿,想起那是曦公,又缩了回来。
众亲随军满是佩服曦公,真汉子也
羽青鸾出宫,天子操心完了,直接派了五百亲随军保护她,再加上裴三郎的二百亲随军,足有七百人随行。
那么大支队伍足够把公侯大街封路。
公侯大街上,各公侯府的府门都大开着,门仆们纷纷探头张望悄悄地议论纷纷。
裴三郎到府门口的时候,他爹娘、大哥、大嫂和侄女、侄女们都在。
他跳下鸾驾,便听到倒抽气的声音,然后见到偌大一家子,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羽青鸾被人扶下鸾驾,众人又齐刷刷看向她。
女官提醒地咳了一嗓子,大家才回过神来,齐齐跪地行礼。
羽青鸾示意宫女上前扶住镇国夫人和老镇武侯,免了他们的礼,然后目不斜视地进入镇国夫人府,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喜怒。
老镇武侯悄悄地一把拽住儿子,落后几步,悄声问“不是让你别还手吗”
裴三郎指着左边脸,悄声说“这边,千夫长石大锤跟我比武,把我打飞出去,我的脸着地。青鸾觉得我的武课师傅没把我教好,让我跟着孙门郎上武课,孙门郎上来就是一顿胖揍,我就成这样了。更惨的是,从昨天早上开始,每天大清早就得去天家校场遭受孙大才的毒打。”他撩起胳膊,说“你看,这都让铜戟打青了。”他还想撩裤腿给老镇武侯看膝盖,被老镇武侯制止了。
镇国夫人说老镇武侯,“你看,我就说小时候该扔到山里去练几个月。”
裴三郎“”亲儿子,哈
镇武侯裴昶用力拍拍弟弟的背,说“请孙门郎当武课师傅,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美事。”
羽青鸾进入镇国夫人府正堂,突然发现,只有她进来,府上的主人一个都没来。她回头就见那一家子正围着裴曦嘀嘀咕咕,顿时“”这家人的礼仪规矩都喂狗了吗难怪裴曦的睡姿成了那副德性。
得,没有人招呼,她自便吧。
她转身坐在客堂的主位上。
仆人们送来备好的吃食,端上来时,手都在抖。他们见多了贵客,但身份这么尊贵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哪怕是瑞临长公主,论身份尊贵,比起这位生来就是长公主爵位的嫡长公主还是要差上一大截的。天子的嫡长女,太子的嫡长姐。
镇国夫人、老镇武侯和镇武侯、镇武侯夫人、镇武侯世子、嫡次子、嫡长女进入正堂,向羽青鸾见过礼,这才纷纷落座。
宫侍们把羽青鸾备的礼一样样地抬进来。
礼抬进来,还有女官拿着礼单唱念,既是核对,又是告知主家这是什么东西,别等他们走了,他们拿着礼单都不知道哪件东西对应哪个,回头闹出笑话来。
随着一件件物什往里抬,镇国夫人府里的众人被震得完全没声音了。
他们之前只知道尚公主有爵位,现在才算是知道有多富。
镇武侯裴昶给他的夫人备的回门礼加起来还抵不过青鸾长公主赐的一个金酒樽,而青鸾长公主赐下的是一套金酒樽,十二个。
待回礼抬进来完,报完,镇国夫人府一家子都跪下了,不敢收。
朝城二十年的岁贡都抵不上这些东西的价值。
羽青鸾让宫女把他们扶起来,说“裴曦颇好。”
回门礼的轻重,取决于家底是否丰厚以及有多看重。这次回门,她自己备了部分,她的父皇母后和飞凤又再添了些,似乎他们对这门亲事,比她还满意。
裴曦很是得意,青肿的脸都遮不住他脸上的笑容。
镇武侯两口子面对满是威仪的青鸾长公主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镇武侯和镇国夫人在天子和皇后那是铁杆心腹,私底下没少一起搞事,镇国夫人平时经常到皇后那里去,更是没少在羽青鸾身上赚各种衣裳首饰包包钱,跟羽青鸾坐在一起,自然也是毫无压力,还颇能聊上几句。
裴三郎听他们闲聊没营养的家常,再看时间很紧,吃过午饭他们还得去长公主府,当即跟自家父母兄长嫂嫂告罪失陪,然后领着羽青鸾去他的小院。
羽青鸾见习惯了皇宫的高墙宫殿,头一次走在公府家,眼里到处都是好奇,入眼的感觉就是以前传闻裴略穷并非空穴来风,是真的好穷。
镇国夫人府是新盖的,宅子用的青砖,地上也铺了砖,建得颇为规整,也只是规整,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相当的朴质无华。路上遇到的仆人,使用的物什多为陶器。
她跟着裴曦出了前院,刚迈过后院的大门,就被裴曦拉住了手。她扭头看向裴曦,入眼便是一张笑脸。那笑容衬上脸上的伤,看得她有点难受,便任由裴曦握着她的手了。
耳朵很烫就是了。她悄悄地用袖子掩住两人的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两个人手牵手的感觉还蛮不错。
他们穿过主院,都快到后宅深处,妾室们居住的地方,还在往前。
羽青鸾很是诧异,他们去裴曦住的院子,为什么要到后宅这么深的地方妾室养的庶子才住这么后面。她扭头看向裴曦,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被当成庶子养大的。
这镇国夫人府的规矩真没法说。
裴三郎说“到了,我住这里。”
羽青鸾不由得愣住了。
亲随军差不多壮实的战奴把握着骨制武器站在院门口,旁边还有一队披甲人。
他们见到裴曦回来,眼里瞬间迸出惊喜,一个个俯身在地,叩头叩得砰砰作响。
裴三郎向他们介绍,“我夫人,青鸾长公主,以后见她如见我。”他说“抬起头,都看看,认个脸。”
羽青鸾“”你家的规矩真喂了狗
众人抬眼看了眼羽青鸾,记住她的样子便匆匆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院子里也有人守着,裴三郎又让他们进了圈人。
刑战守着主屋大门,见到裴三郎进来,又是一阵叩拜。
羽青鸾看他这地方的戒备森严,很怀疑他屋子里是不是藏有什么。她跟着裴三郎进屋,就见屋子里很不一样。
裴三郎看羽青鸾什么都好奇的样子,便向她介绍屋子里的家具。
虽然他有把这些家个画图告诉她,但图和实物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毕竟他的画功也很一般,相当抽象。他屋子里家具也简单,就是吃饭的八仙桌和配套的圆凳,待客的明清风的茶几座椅,旁边一个小书房,书桌、椅子、书架,侧面有一个博古架,再就是卧室里有床、衣帽间之类的。
里面还有一间屋子,是他的库房。
他把墙上的画挪开,从里面抠出块砖,把藏在砖里面的钥匙取出来,说“钥匙。”拿钥匙打开锁,打开库房门,这才点了油灯,让羽青鸾进来。
羽青鸾跟进库房,就见到有贴着封条的小木箱,不大点的小箱子,封条上还封有火漆。
有三排比人还高的大木架,分成三层,每层上都放着箱子。
裴三郎踢踢地上的小木箱,说“里面装的都是金子,换成小箱子好搬,其实用铜箱子装更好,但限铜嘛。”他又把那些箱子一口口搬下来给羽青鸾看,有些是值钱的珍宝,有些是工匠造的暂时不打算露出去的新研发产品,还有些则是备份图纸资料。
他把自己的家底大致跟羽青鸾交了个底,再带着她翻翻自己的小金库,就到了午饭点。
午膳,很多人不吃。
他上辈子死于胃癌,这辈子对吃饭、养生、养胃跟有强迫症似的,反正午饭是一定要吃的,即便再忙,也得往肚子里垫点东西。
他亲自下厨,用炒锅给羽青鸾炒了个菜。
羽青鸾活了十七年,头一次进厨房,头一次见到公爵挽起袖子干厨子的活。
裴曦把锅掂得飞起来,放调料时,铜勺敲得锅咣咣作响。锅里的菜,油滋滋的,烟雾腾腾,味道特别香。
炒菜出炉,她被裴曦塞了一盘菜,让她端着。
羽青鸾下意识地接住,她端着菜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她的随侍宫女去拿了个托盘,小心翼翼地接过菜放在托盘里,比端稀奇珍宝还要小心。王爵待遇的公爵炒的菜炒菜她们以前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裴三郎解下厨师围裙,摘下厨师帽,让刑战把他铸的几口炒锅搬上他的马车,他要带进宫。
羽青鸾“”她几乎是灵魂出窍地跟着裴曦飘出厨房的,半晌才问“你竟会下厨”他竟然会干下等人干的活计,且是如此熟练镇国夫人府的规矩真的喂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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