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一天。
查尔斯兰登一大早就跑过来, 问加百列想去哪儿玩吗,他可以带他出去“好好玩玩”。
“如果你说的是你认识的什么淑女, 那还是算了。”加百列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查尔斯大笑,“你是担心阿瑟吗别叫上他就行了。”
“得了你别总是想拖我下水。我明天就要结婚,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会搞砸的。”
“那我们去土耳其浴室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那种土耳其浴室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吗”
查尔斯又大笑,“你想多了, 真的就是那种规规矩矩洗澡的地方。来吧,我已经叫人去准备食物和酒水了, 我们可以在那儿待整整一天”
英国人没有聚众洗澡、互相观看赤裸身体的习惯,土耳其浴室不大, 开在信仰伊斯兰教的移民区,巴黎也有土耳其浴室,法国人倒是不太介意看到别人的, 也不太介意被人看。
先冲洗身体,再待在一间不大的房间里,房间中间有一块烧热的大石头, 服务员用水浇在石头上, 一股股水蒸汽腾腾的冒出来,房间里热气腾腾, 蒸得人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加百列是牛津赛艇队的队员, 平时的运动量不小, 跑步、举重、拳击都是日常锻炼;查尔斯是牛津板球队的队员, 日常锻炼也是跑步。加百列因为不是在英国长大,板球水平不如英国土生土长的查尔斯,但也不是完全不会玩。
俗话说“物以类聚”,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加百列因为只能算是半个英国人,跟传统伊顿、哈罗等贵族公校出来的贵族子弟玩不到一起去,他的好友圈就不是通常贵族少爷的组成,包含了跟他差不多的法国流亡贵族后裔、阿瑟这种寒门子弟,也就很少沾染英国贵族子弟的恶习。
热衷运动的年轻男人也没什么时间瞎搞男女关系,上课、作业、锻炼、比赛,就足以占据他的全部时间。
表亲俩在房间里闲适的聊着,无所事事的查尔斯准备秋天就去美国,大概会在美国待上一年。加百列便说他会带着维塔丽去美国,到时候会去拜访他。
查尔斯又说,亲戚们有一大半其实都不知道维塔丽是一个很有名的法国小说作家,他们只关注兰波家没有贵族爵位。
狭隘之极
贵族子弟娶一个平民妻子在现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仍然会在亲戚间引起一小波议论,要是婚礼上新娘不够美丽,或是有什么失仪的举止,那就正合了亲戚们的心意,他们又可以多议论一阵子。
“不过我对维塔丽的美貌没有疑问,她准会是一个美得像女神的新娘。牛津那帮家伙整天嘲笑你居然真的爱上了一个平民女孩,直到他们见到维塔丽,这才终于闭上了嘴。”
他说的是那次维塔丽来牛津举办画展,很多牛津学生都去看了画展,主要还是为了见一见维塔丽,美少女总是能获得更多的好感,要是一个聪明的美少女,那就更吸引人了,她的平民出身也就不算是什么重大缺陷了。
“我真想现在就看到她穿婚纱的样子。”加百列叹气。
说到婚纱,就不免要想到她从巴黎带来的婚纱。这条婚纱价值5000法郎,还不算上面的配饰,但居然被路易那个家伙偷走了虽然之后路易将偷走的两个行李箱送了回来,可维塔丽气得看都不想看,让阿瑟把婚纱和一整箱的衬裙衬衣都拿去烧了。
全新的衣服烧了是怪可惜的,但一想那个男人男孩不知道对那些衣服干了些什么恶心的勾当,那就还是烧掉算了。
查尔斯没想到这些,“明天你就能看到了。”
明天,啊美好的明天
婚礼在下午举行。
天气很好,一大早就阳光灿烂,是一个温和的初夏天气。
伦敦的初夏一点也不热,即使穿着层层叠叠的衣服,也不会出汗,非常适合结婚的天气。
没有什么化妆师美发师,都只靠自己和女仆。
换好婚纱后,蕾拉先给她梳了发辫,在脑后盘起发辫,别上珍珠发夹;化妆也没那么复杂,没有粉底液遮瑕膏之类的,倒是已经有眼影粉和眉粉、唇膏了,蕾拉的化妆技能不错,给她化了妆,涂上大红色的唇膏。
镜子里的脸很精致,但就是看着不太像自己了。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她知道自己今天就要结婚,但之前一直没有真正想过,“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还有半个月才年满19岁,就是19岁结婚也有点超过她的心理预期了。
一切都好想那么顺理成章,没有什么波折,她就有了个不错的男朋友,订婚、结婚。她好像跟其他女孩没有什么不同,无数女孩都是这么过来的,人生各不相同,但大抵都是这么一个流程。
结婚不是目的,婚后生活才是最考验人的。
她这才忽然想起来,应该问问自己我想要结婚吗我能做一个好妻子吗加百列会是一个好丈夫吗
第一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因为毕竟她不需要一个男人才能养活自己;
第二个问题应该在第三个问题之后,加百列是一个好丈夫,她也会一个好妻子,这是相对的。
刨除经济方面来看,结婚会带给她什么
应该就是快乐了吧。毕竟加百列的好处就是他不会给她压力,还已经承诺过不会拦阻她追求自己的事业,这在这个时代就能算是绝世好男人了。其他问题还没有,将来的事情可以不用现在就考虑到。
爱情是这么一种情绪,就应该让陷入爱河的人感到快乐,为了维持这种快乐,为了互相“拥有”,他们就需要“婚姻”,需要有个法律和世俗上的仪式。
教堂。
管风琴奏起了一支圣歌,不是后世婚礼标配的婚礼进行曲。婚礼只是一个缔结契约的仪式,是需要一点仪式感,但不会像王室婚礼那样繁琐隆重。
维塔丽挽着养父福楼拜的手臂,站在地毯的另一端,觉得自己冷静得很,可能在别人看来,她不太像一个紧张的新娘。
就不知道加百列会不会紧张呢
隔着面纱,她看向礼坛前面的那个年轻男人。
仍然很平静。
没什么好慌张、紧张的,就这么走过去。
教堂不算太大,坐满了大概是300人,宾客坐的不很密集。
她看到母亲、舅舅、妹妹、哥哥们、表哥,这是她最亲近的人,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兰波太太眼中盈满泪水,喜悦又伤感。她恍惚想起,自从她离开家去了巴黎,跟母亲就不太亲近了。
现在,她有点儿后悔没能跟母亲更为亲密一点。
再往前走,是奥兰太太激动的神情。
今天之后,她的名字里就会加上“奥兰”这个夫姓。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啊
她转头看着福楼拜,他眼中也隐约有着水光。
养父对她很好,给了她他能给的一切,她很感激,也很爱他,像一个真正的女儿一样爱他,照顾他,向他请教,也对他撒娇。
今天,她要结婚了。
成为别人家的人。
父亲将女儿交付给另一个男人,这是一种男权的渡让,这个道理她明白。从父权之下的“女儿”的身份,过渡到夫权之下的“妻子”的身份。
想要跟这个男权的世界对抗是很辛苦的事情,有人会觉得既然有了了这种觉悟,就应该为了女性的权利不断抗争,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女性,但这不是一个必然的责任。
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对抗男权社会,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我”,追求自己个人的幸福有什么错呢
就像加百列追求平静的个人生活,胸无大志一样,他也没有什么错呀。
他们只是这个时代中微不足道的两个年轻人,只想拥有自己小小的幸福。
她走到礼坛前面,加百列向她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面纱被揭开了,他笨手笨脚的将面纱摆放到她发髻下面。
她真想笑的,看起来神父也很想笑。
他知道自己有点笨笨的,羞涩的微微红了脸,赶紧站直了身体。
但又忍不住侧头看她。
她真美呀,小脸晶莹得似乎在发光,嘴唇上的殷红使得她都不太像她了,她平时可没有用过这么鲜艳的红色。
还有哪儿不一样呢一时间想不起来,总之,她确实是一个足矣让他得意又满足的美丽无比的新娘。
他心里闪过很多想法,很多念头,都没注意神父在叨叨些什么,直到他的新娘碰了碰他。
yes,i do。
yes,i do。
她还是很冷静,看着刚刚成为她丈夫的年轻男人有些笨拙的为她戴上结婚戒指。
接着,她从小花童手上捧着的绣垫上拿过另一枚结婚戒指,为他戴在手指上。
他英俊的面容满是愉快笑容,低声说“现在,你终于是我的了。”
微微俯身,吻在她唇上。
轻轻的一个吻。
吻过之后,他有点傻乎乎的笑着,抬手在她唇上抹了一下。
她有点不解,接着想到,是唇膏。
他嘴唇上印着鲜红的唇膏,看上去有点好笑。
“你真美。”他说。
然后,他又吻了她。
这次,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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