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长公主匆匆赶来的时候,就听到房间里剧烈的争吵之声。
“如果不是你这个母亲监护不严,”国王愤怒道:“公主怎么会突发疾病?”
“宫廷之中,哪一个公主会由母亲亲自抚养?”安妮也不管不顾地咆哮着:“我这二百五十个女仆是白吃饭的吗?我把重任委托给她们,她们却没有用心,你应该砍她们的头!”
吓得一群服侍公主的人都指天画地地证明起来,安妮王后越发恼怒:“你们当中没有人无辜,说是无时不刻地盯着公主,眼珠子都不错一眼,却没发现公主生了病,也没瞧见一点端倪,所以你们的眼睛不在公主身上,在哪里呢?如果在你们崭新的裙子上,”
她看着穿着崭新丝绒长裙的乳母,用可怖的语气道:“我就把你们的裙子扒掉,让你们赤、裸、裸地倒挂在风车上,伦敦的百姓一定乐于见到宙斯倒挂赫拉的那一幕,作为表演者,你们说不定会收获许多银币呢!”
保姆瑟缩如同秋风中的鹌鹑:“王后饶命啊!我们的确尽心尽力地照顾公主,从没有一丝懈怠……公主昨天一天都好好的,由我们带着,向王后问安,您这里忙得紧,我们就带着公主去花园里玩耍,和平常无异,我们还遇到了……”
她们的辩解被伊丽莎白越来越虚弱的哭声打断,从昨晚上大声啼哭嚷叫,到现在公主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可怜的小脸憋得通红,连呼吸都愈发困难了起来。
“好了,”玛丽长公主走了进去,使盛怒中的国王和王后都稍微克制了一点点怒气:“御医,公主到底得了什么病?”
御医的回答一贯都是如此“谨慎”:“伊丽莎白公主的病因……很复杂,我们觉得有可能是食物产生了过敏反应,如果公主对某些食物诸如海鲜天生过敏,那乳母吃了鱼虾,大概就会让公主不耐受。”
婴儿有过敏反应大概是这群白吃饭的御医发现的最能令人信服的解释,然而很快就被国王一语戳破:“乳母又不是今天一天才吃了鱼虾,为什么公主以前没有发病?!”
御医们支支吾吾起来,他们不仅说不出公主的病因,而且连治疗措施也没法弄出来。放血?公主这么小,禁得住吗?催吐剂?能催出什么来,一包奶水吗?
“废物!”安妮破口大骂:“一群白吃饭的废物!如果我的丽兹有任何意外,我就让你们去伦敦塔,感受刽子手的仁慈!”
就算王后的叱骂,也无法让这群御医能拿出办法来,就在她的厉声责骂和乳母的哀求讨饶之声中,玛丽长公主忽然道:“我们的汉普顿宫里,现在就有一个医生。我亲眼见过她医治好了……一个太医完全束手无策的病人,其实国王也曾听闻过她的名声,事实上,国王见过她,还赐给了她礼物。”
“她?”安妮露出怀疑的神色:“是‘她’?”
“凯瑟琳·帕尔小姐,玛丽的教师,”玛丽长公主道:“国王还记得吗?她就是那个在北安普顿享有广泛声誉的‘圣女’。”
“她能有什么办法?”安妮嗤之以鼻:“一个北方来的乡巴佬,能比这么多御医的本事高明?”
“你可以当我没说,”玛丽长公主忍住心中的厌恶,“但你别忘了,她为丽兹施以祝福,也许上帝有你我并不了解的巧妙安排,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让她来。”国王一锤定音道,他想起了凯瑟琳平静却又透出坚定的面容,心中古怪地对她寄予了厚望。
凯瑟琳被匆匆忙忙带到了王后的寝宫之中,已经有侍女悄悄给了她提示,使她面对意味不明的国王、怒气冲冲的王后的时候,有所准备:“……见过国王陛下、王后陛下。”
“帕尔小姐,我让侍女给你送去了一箱子值钱的金银器,”安妮王后用怀疑和估量的神色打量她:“你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公主所有,是公主赐予你的!现在,该是你回报公主的时候了,如果你治好公主的病,我不会吝惜将剩下的一半礼物也赐给你,但如果你只是卖弄虚名……我也可以立刻让你身无分无地滚出宫廷去!”
凯瑟琳并没有受她的威胁,也不为奖赏所动:“我来自北方乡下,不过是一名赤脚医生,只有一点点从书本掌握的知识,和实际经验。我愿意为公主看病,尽我所能,但不能保证一定能药到病除,毕竟我无法和宫廷医术精湛的御医们相比。”
“你尽管治疗。”国王不满意安妮的苛责,对她下了禁口令:“威胁一名大夫不是一个好主意,安,收起你刻薄的脾气!”
凯瑟琳稍稍定了心,尽管王后就像个无理取闹的病人家属,但至少国王是明理的,表现出了对她的信任。
她走了上前,拨开小公主的襁褓,就看到孩子已经哭得哑口无声了,两个大大的鼻涕泡挂在鼻子下方,睁着无力的大眼睛,露出委屈和难忍的痛苦。
凯瑟琳拉着小公主的胳膊,就看到一大片红斑浮现在表皮,明显让公主觉得十分不适,一双小手努力挣脱凯瑟琳的手,想要去抓挠。
“放大镜。”凯瑟琳吩咐道。
“什么?”那趾高气扬的御医皱起了眉头:“要放大镜干什么?”
“看看公主有没有被毒虫之类的东西咬了,”凯瑟琳道:“难道你们没有检查一下吗?”
御医的神色明显不好看起来,他们都往饮食的问题上想,却都忘了这会不是皮肤表层的问题。
珍·西摩立刻从抽屉中取出放大镜,交给了凯瑟琳。
凯瑟琳用放大镜仔细检查过那片红斑,她没有看到蚊虫叮咬的伤口,却看到了细如牛毛一般的白色绒毛,这种极为细微的绒毛有异于小公主的体毛,让凯瑟琳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气。
居然是这个东西!
凯瑟琳在确认了之后,反而思绪翻腾起来,一时半会居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我就说她是个故弄玄虚的人!”安妮王后忍不住高声叫道:“看是不是哑口无言了?别以为她嘴巴像是抹了蜜,行动就能和话语比肩!”
“凯瑟琳,”玛丽长公主为她辩解:“你可不是这样的人!你一定有所发现,快告诉我们吧!”
凯瑟琳转过身来,道:“公主不是被虫子咬了,也不是食物过敏,而是被荨麻蛰过了。”
荨麻其茎叶上的螫毛有毒性,人和动物一旦碰上疼痛难忍,它的毒性使皮肤接触后立刻引起刺激性皮炎,如瘙痒、红肿等。碰到荨麻的感觉就好像被蝎子蛰了一样,会出现红肿的小斑点,往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消退。
“荨麻?”玛丽长公主立刻道:“你确定吗?”
凯瑟琳点点头,就见安妮猛地一下跳起来,尖利的声音立刻响彻宫殿:“荨麻?哪里来的荨麻?是谁把荨麻放进了公主的襁褓里?!”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牛:“哦,这一定是故意的,有人想要公主死亡!我们的敌人隐藏在暗处,他不死心,他要伤害我和我的孩子,我决不允许!”
“荨麻到处可见,”凯瑟琳道:“宫内的花园里,我就看到了有荨麻,也许……是保姆在晾晒公主的襁褓衣物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了荨麻的螫毛。”
“这可比你那自以为是的解释正确多了,安,”国王露出不悦的神色:“你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谁会在严密的宫廷中,对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下手?”
“这个宫廷严密吗?亨利?”安妮发出了嘲笑:“到处是口是心非的人物!她们隐藏在暗处、躲躲藏藏、像影子一样围绕着我,她们恨不能置我于死地!如果不能对我动手,便要在我的孩子身上施以报复!”
“如果王后没有做错事,又何必怕报复?”玛丽长公主立刻反唇相讥。
“够了!”国王冷冷道:“你们又开始了永无停息的争吵,难道没有看到,孩子的痛苦还没有解除吗?!”
知道是荨麻引发的皮肤病,但御医们的建议被凯瑟琳否决了:“……螫毛扎在了公主的皮肤里,用水也无法清洗螫毛。”
凯瑟琳用西班牙厨师提供的大米,煮成了米饭,捏成饭团在小公主的身上滚过去,一遍过后小公主就舒服了许多,也不再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甚至微微张了张小嘴,打了一个哈欠,想要睡去。
凯瑟琳用新的襁褓将她裹起来,又轻柔地哄了两声,小公主就在她的臂弯里沉沉地睡着了,她牢牢抓着凯瑟琳的拇指,过了好一会儿凯瑟琳才把她的甜蜜的禁锢解开。
“瞧,万事大吉!”国王注视着她,用轻快而又威严的语气道:“上帝已经有所安排,所以帕尔小姐出现在了宫廷中,她不光为公主祝福,而且治好了公主的病,我不由得有些后悔那么早就为公主选定了教母,在我看来,帕尔小姐才是公主的福星。”
安妮王后不情不愿的声音响起:“别把她看得那么重!帕尔小姐毕竟来自乡下,见多识广,的确证明了她自己经验丰富!”
后面几个词被她咬地很重,凯瑟琳就道:“能为公主解除痛苦,的确是依靠了比别人多一点的经验,不值得夸奖。”
“你有了这样的功劳,却如此谦逊。”玛丽公主不由得嘲讽道:“与你相比,王后显得多么无情无义啊!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刚才说过的话,如果能治好公主的病,就把所有的礼物相赠!”
“一点财宝有什么值得吝惜的呢?你觉得我是囤积珠宝的母龙吗?”安妮咯咯一笑,方才歇斯底里的模样彻底隐去,又露出风情万种的神色乜了国王一眼:“亨利的慷慨让我拥有了数不清订做的礼服和珠宝,但最大的珠宝是我的国王,只要有他一个,就会使我增光添彩,远胜其他价值昂贵的珠宝。”
凯瑟琳对她猝不及防的变脸也颇感惊奇,但很快她觉得,这种古怪的时晴时雨的变化,让国王也难以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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