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选

    “多年来我活下来的意义就是如此,”克伦威尔喃喃道“看着那个女人身败名裂, 从高塔上坠下, 死无所葬, 被人唾弃。”

    “她的灵魂甚至到了炼狱,遭受烈火焚烧,也无法洗脱罪孽,”凯瑟琳扶着他苍老的身躯,从高塔中走出来“因为这是她犯下的罪行。但她不应该背负通奸乱伦的指控,她要死, 必须死其罪,正其法, 在人间她得到公正的审判, 那么在炼狱, 她也能得到。”

    “不,不, ”克伦威尔摇头道“你不明白, 她只有背负通奸的罪名,才能触动国王的逆鳞,才能得到审判。如果单单仅是杀了个人,国王不会判处她的罪行的。”

    “的确如此, 可为了这一项并不真实的罪名, 你宁愿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 ”凯瑟琳道“你知道那些被你关押在塔中的人, 其实无罪, 但你需要他们在严刑拷打之下的证词,去证明安妮的罪过。那你所做,和当初安妮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呢”

    克伦威尔没有说话,但阳光下她看到他的神色更加白了一分。

    “我知道,这事情归根结底在国王的心意上,因为律法上她杀人偿命,她死无可赦,”凯瑟琳道“为什么不试着说服国王,使他知道安妮真正的罪行呢”

    “国王的心意如果容易更改,又维持公正的话,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呢”克伦威尔看着她“你要知道,国王的心意围绕着两个方向,一个是国家,一个是自己。当他认为安妮不能为这个国家带来子嗣,又背叛了自己的时候,安妮才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处死。可你现在想做的,是证明安妮没有背叛国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在为她脱罪,你在掘开高塔的墙角,试图让她逃脱。”

    “我绝无此意,”凯瑟琳坚定地看着他“我所做的,是让安妮以她该有的罪名死去,而且我相信,国王并非只为他自己的利益考虑,他是英格兰的王,他的子民被杀,他不能包庇凶手,哪怕凶手是他的妻子。”

    “也许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了,”克伦威尔道“你是个神奇的小姐,从玛丽公主的事情上我就看得出来,你对安抚国王这头英格兰雄狮,有独特的方法,别人学不来,也成功不了。这世上我只佩服女人,有春风化雨的手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坚硬如石一般的心,总为我的妻子莉兹软烂如泥。国王也一样,以前是他没遇上,现在是他没发觉哦不,应该是慢慢在发觉。”

    凯瑟琳听懂了却又拒绝这个评价“我觉得您说的不对,我对国王的影响基于国王本身的仁慈、慷慨和内心的正直,是我挖掘了国王不为人知的一面,并不是国王受我影响,为我改变。”

    “也许吧,在这一点上我要保留不同意见,”克伦威尔却笑起来“就像人们说的,当局者迷嘛。”

    前方在石梯上等候的爱德华快步走了过来,然而他看到的凯瑟琳神色如常,而克伦威尔的脸色却仿佛大病初愈,这令他吃了一惊。

    “哦,爱德华,”克伦威尔却忽然叫住了他“你是个好家伙,原谅我这个老毛病,看到青年才俊们,就总想着给他们机会展示才能,不过我的意思是,难道你没有想过自己的前途,甘于一辈子做一个守门人吗”

    爱德华和凯瑟琳登上了马车。

    “克伦威尔的话总是叫人难以捉摸,但很快你就会知道他是对的,”爱德华握住了她的手“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当然没有,他只是解答了我一个问题,”凯瑟琳道“现在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你总是意志坚定,又善良温柔,”在爱德华的眼中,她的脸好像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她的脸上,令他沉迷忘返“我的祖母应该很乐意见到你,因为她也是如此,常常给人带来愉快。”

    凯瑟琳不由得微微红了脸,所以这是要见家人的节奏吗

    “是的,”爱德华道“我的父母去世地早,只有一个祖母,在威尔特郡,她有个美丽的庄园,种满了高山榉,还有一个纯橡木的房屋,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橡木做的,是我长大的地方。”

    “她常常自己修剪草坪,还剪出来一个灌木迷宫,打理地非常好,她一直期盼她的孙子能在里面玩耍。”爱德华道“如果可以的话,明年夏天,我就可以带你去看了。”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

    “英国人坚持认为他们不属于城市,而属于乡村。他们觉得真正的英国人是乡下人。”凯瑟琳笑起来“我也喜欢乡下的庄园,虽然我一直住在城堡里,所以我一定要向老夫人学习打理庄园的技巧,这看上去似乎将来会变成我的责任。”

    爱德华不由得捧起她的脸颊,珍爱地印上了一个吻。

    他们下了马车,还忍不住又拥抱了一下,充满了爱意,倒是马车车夫不由得吹了一声轻柔悦耳的哨子,哈哈大笑。

    “你的酬劳。”凯瑟琳急忙从钱包里掏出了一个便士。

    “这可真是太慷慨了,”车夫将帽子取下来行了个谐趣的礼仪“祝你们幸福。”

    “哦,小姐,”玛格从开阔的大厅中跑出来“国王从国会回来,正在找你呢,听到你不在,似乎脸色很不好。”

    “我能行动证明我的伤还不算太严重,”凯瑟琳就道“看来我只有昏睡的时候,才会得到一刻的清闲或者休息,当我从床上下来,我就得一刻不停地周转啦。”

    她立刻来到国王的书房,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她不能进去,因为里面还有人正在接受国王的会见。

    “诺福克公爵”凯瑟琳等了一会儿,就见到一个穿着金绣线的华丽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一贯的风度翩翩似乎消失不见,看上去愁容满面,还有些失意。

    当然他应该失意,因为王后的失势,叫他陷入了窘迫,而霍华德这枚棋子,也没有发挥作用,听说霍华德从刑室被救出来以后,神经陷入了紧张中,常常大喊大叫。那么珍和凯瑟琳相比较而言,受到的损伤就轻,还没有受到精神上的创伤。

    “哦,帕尔小姐,”诺福克公爵立即点头“我为你受的伤而抱歉,你一定为了安妮而来,相信我,我也正在劝说国王审判她的罪行,她无可饶恕,她罪有应得,我不能因为她是我的外甥女,就会纵容包庇她,我要比任何人都更严厉地谴责她,她使我的家族的姓氏蒙羞,玷污了我们长久以来,先辈乃至如今一成不变的对国王的忠诚,哦,我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我只能说,我永远追随国王,奉献一切。”

    凯瑟琳低头对他行了个礼。

    很快她走进了书房,没有看到她身后极其锋利的、有如利箭一样的寒芒。

    诺福克公爵来到了宫门,坐上了自己的马车,车里当然还有公爵夫人。

    “我按你的吩咐,慰问了那个西摩家族的女人,看得出来,她愚笨又轻信,”公爵夫人低声道“对我表现出来的善意毫无怀疑,甚至非常感激,轻而易举就相信了我的话。那么我有理由怀疑,这女人真是国王看中的女人吗她看起来一无是处,是哪一点被国王相中,让你认为她很可能是下一任王后的人选”

    “国王已经不需要一个野心勃勃,试图干涉和抵抗他的王后了,”诺福克公爵的脸色完全变化了,在凯瑟琳面前露出的可怜和惊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和精明“所以愚蠢的女人会走上台前来,她不需要任何思考或者独立,她只要无条件地服从国王就行了。”

    “我还是难以相信,我以为安妮的继任者一定比她更精明狡诈,更手段非凡,像那个帕尔家的女人一样,”公爵夫人道“她真是不易觉察,难以对付,而且你不是曾经说,国王对她也非同一般吗”

    “是的,如果没有听到一个消息,”公爵把玩着车窗上的装饰物“我也会觉得她才是王后的人选,但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我们要将所有的宝压在西摩家的女人身上。”

    “究竟是什么消息,能让你如此笃定”公爵夫人满怀疑惑。

    就见公爵附耳过去,低语了几句之后,公爵夫人的脸色立刻发生了变化,她不由得惊叫出声“哦,果真如此的话,那一定是她了你真是太有手段了,你居然从他们的口中打听到了消息这个消息确实吗”

    “几乎确实,”公爵道“但她现在自己还不知道,国王也不知道,我让他们保密一段时间,一来方便观察,要得到确定的消息,二来方便我们提前卖好,让那个愚蠢的女人感到我们的善意。你看,国王选一个傻乎乎的女人做王后还是很有好处的,不是吗她轻易受国王的摆布,同样也轻易受我们的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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