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逮捕
这里位于海岛南边, 众人都戏称此处为城乡结合部, 条件设施堪称简陋。
回去的这一路上,连盏路灯都没有, 再加上雨下得又急又大,在夜晚, 道路的能见度很低。
陆西只好拿出手机,打开照明灯, 朝着平房的方向走去。
就见一条水泥道上,一束弱光探照前路, 雨水细针似的在光影间穿梭而过。
陆西在黑暗的包围中独行,耳边是哗哗作响的雨声, 前方伸手不见五指,一阵风从后方吹来, 他突然就觉得有些冷, 不禁缩了下脖子。
陆西走着走着, 不知为何, 心里逐渐不踏实起来。
可能是因为冷,也可能是因为黑暗,人本能地会滋生出一种恐惧。
陆西只好想着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都坐上车了吧
陆西正低着头朝前走, 脚下一踩一个水洼, 突然之间, 毫无预兆地, 一阵怪异的感觉从背后袭来。
陆西倏地停下脚步, 过了片刻,有些迟疑地回首看。
雨夜里,一眼望去黑黝黝的,就连稍远些地方的树影,都快与夜色混为一体了,仿佛每往前走一步,身后就会多出半米的深渊。
陆西抬高手机照向后方,看不了多远,但聊胜于无。
周边雨声十分嘈杂,将一切声音都盖过去,陆西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清,更别说万一有人走在身后,他更是无法及时察觉。
不过陆西回头这一看,什么都没看到,又觉得这么晚了,这条路上现在应该就他一个人。
他想,刚刚可能是有些神经紧张,多想了。
陆西继续朝前走,只是还没多走两步,那种宛如实质的怪异感觉又从背后窜起了。
陆西这次干脆地回头看去,可依旧只有满世界的大雨,后方什么都没有。
陆西很想朝虚空处问一声“有人吗”,刚想开口,又觉得太蠢了,于是不问了。
还有五分钟就能到平房那一带了,那边有路灯,就不会这么瘆人。
怀着这样的想法,陆西默默加快了脚步。
结果陆西刚走出十几米,就在滂沱的雨声中辨析出阵阵衣料摩擦音。
听上去就像有个身披雨衣的人跟在身后,并且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
陆西心神一凛,连忙回头“谁”
话音未落,一只戴皮手套的大掌便从黑暗中探出,直袭面门,捂住陆西的嘴。
随着“啪嗒”一声脆响,手机落地,紧接着,伞也掉在地上,被一阵风刮得向前蹭了几米远。
隔远了看去,就见漆黑的道路上,有一束手电光芒朝上打去,将旁边挣扎的身影照得半明半暗。
不过很快,稍矮身形仿佛被抽了力气一般软倒,下一秒,被另一道高大的人影托住、一举扛到肩上。
男人随意将手机踢到道路旁的水坑里,很快,灯光灭了。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男人一身黑衣,戴着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将自己武装得密不透风。
他扛着少女,摸黑走入树木繁茂的林子里,喘息声愈发沉重起来。
这是他盯了三天的目标,现在终于到手,他只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兴奋。
保险起见,男人朝树林深处又走了一段路,直到发现一片空地,才将肩上扛着的人放倒在地,靠着一根树干。
显然,长发少女此刻已陷入昏迷,没了反抗之力。
男人下得迷药并不多,目的是为了让猎物安静一阵,别太闹腾。
男人打开手电,放到一侧照明,接着又抽出一根绳子,走向靠着树干的少女。
他将不省人事的少女翻转过去,面贴着在地,执起对方一手反折在身后。
可正当男人要拿起少女的另一只手,突然,原本虚软无力的人快速侧转过身,带动着那只手朝后一挥,男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眼角就被一样尖锐的物件戳中,钻心疼痛。
“啊”
男人惨叫一声,下意识捂住眼,跌坐到地上。
陆西挣扎着爬起来,扔掉手里握着的断树杈,又在男人肩上踹了一脚,不过没什么力气就是了。
男人被踹倒在地。
陆西浑身乏力,摇摇晃晃站不稳,气喘道“我男的,你他妈看不出,还摸不出擦”忽然一个头晕目眩,他又连忙扶住一旁的树干。
男人还侧躺在地上,蜷着身,疼得低声呻吟。
陆西靠着树干缓了一会儿,知道这里不宜久留,按照他目前的状况,药效还没散去,得赶紧走。
陆西咬紧牙关,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准备跑路。
熟料经过男人身旁时,男人突然伸手握住陆西的脚踝,陆西不设防,整个人狠扑到地上。
这次,他是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了。
陆西艰难地翻过身。
男人已经站了起来,立在他面前。
鸭舌帽下,露出一只血淋淋的眼,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正森然且愤怒地望着自己。
陆西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他已经没力气呼救了,再说,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但他多少还心怀一丝希望。
陆西当着男人的面,从棒球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链子,链子顶端坠着一个银色的口哨。
是纪年以前送的那只。
纪年曾经说过“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陆西回想当时纪年教他的样子,将口哨一端含进嘴中,深深鼓足一口气,蓄力吹响。
纪年,再不来,男朋友真凉了。
对面,男人看了眼陆西,似乎是不把这动静放在心上,他有信心,自己找的地方够偏僻。
男人环视一圈地面,从不远处搬来一块大石。
哨声在漆黑的树林里一下下响起,时弱时强,又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搅散。
男人双手搬着石块,脚步沉沉地走到陆西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翻涌着杀机。
陆西朝男人投去视线,瞳色淡漠,不卑不亢,表情里不见丝毫慌张,倔强且执拗地吹着哨子。
男人一言不发,渐渐将石块举高过头顶,正下方就是陆西的脸。
陆西终于紧闭起眼。
树林里响起最后一声尖锐的哨声,又倏地戛然而止。
一切归于平静。
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小,由最初的倾盆之势变得淅淅沥沥。
叶片上因为盈满水珠,不堪重量地上下抖动着。
厚重的云层也被风吹散,云朵的一角,露出银色的月牙。
陆西是被冻醒的,一醒来就打了个轻微的喷嚏,他下意识要拢紧外套,可这一动,却察觉到身上盖着一件衣服。
陆西睁开眼,看到身上盖着的羽绒服时,有些茫然地发起呆。
随着记忆回笼,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后,陆西连忙抬头,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背靠着土墙而坐,缩着腿,抱着膝盖,正在玩手机。
手机屏幕光映亮了那张惨白的脸。
陆西认识对方,不禁愣了一下“你”
青年抬起眼看向陆西,凌乱的额发下,眼神纯净得近乎呆滞,他就这么痴痴傻傻地望着陆西。
陆西被盯得不自在,于是环视起周围的环境。
原来他们正在一间废弃的土房里,头顶连屋顶都没了,只有一块木板挡雨。
实在没什么好看的,陆西看向对面,问“我睡了多久”
青年困惑地歪了下头,接着,他放下手机,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数不过来似的嘀嘀咕咕“一,一二,四,五,三,六”
陆西看着青年没完没了地数数,突然眉间一皱,淡淡道“别装了。”
青年不解地看了眼陆西,仿佛没听懂,继续看着手指,数道“八,九,十十后面是什么呢”
“你不傻。”陆西直接叫了对方的名字,道,“萧起。”
青年看向陆西,委屈地环抱住膝盖,小声道“在”
陆西见青年还在装,有些不耐,他把羽绒服抛向对面,道“谢谢,不用。”
陆西扯下假发后,扔到一旁,又抬手胡乱揉了揉发丝,语调散漫道“傻子受伤,不会给自己包扎,还系那么工整的蝴蝶结。”
萧起下意识就看向手臂上绑着的布条。
“如果你傻,会一个人先回去,找人来帮忙。”陆西道,“但你没有,因为顾忌那人再回来。”
“如果把我带回去,路太远,所以你就近找个地方避雨,等我醒来再说。”说着,陆西看向萧起,道,“傻子不会考虑这么多。”
萧起茫然地回视陆西,像是听不懂他说话。
两人就这么相视良久。
萧起最终露出犯难的神色,抓了抓后脑勺,紧张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我”
陆西以为萧起还要继续演,脸色变得无趣。
萧起咧了咧嘴角,表情无法自控一般,道“我都竟然无法反驳呢。”
“小朋友。”
听到骤然变得清越低沉的男音,陆西心下微顿,撩起眼皮看向对面。
就见萧起眼中的痴呆不复存在,此时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陆西。
萧起不再装疯卖傻后,看起来分明就是一个冷静而睿智的青年。
除了肤色白得不正常。
对于这个学长,陆西心中纵然有很多疑问,但都暂且按下不谈,他又问了遍“睡多久”
萧起懒散地伸直一抬腿,捞起手机看了眼,道“一小时十七分。”
陆西心道不妙。
他在外面拖了一个多小时,纪年肯定早回去了,如果发现他不在住的地方,可能要急疯了吧。
陆西立即就要起身,可刚动了下,却脸色微变。
腿麻了。
陆西伸手捶了捶腿。
萧起看出来了,好笑,道“都这么久了,也不急这一会儿,先歇着吧。”
陆西只好安分下来。
可就在这时,屋子外面闪过灯光,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朝这里走来。
萧起看了眼门口,有些怀疑地暗暗道“这么快”
他几乎没多想,直接将手臂上的布条拆了,然后缩起腿,弱小又可怜地缩在角落。
目睹这一切变化的陆西“”
装。
继续装。
结果下一秒,屋子摇摇欲坠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
陆西心中惊了一下,看向门口。
就见纪年背着光,站在那儿。
随着纪年不断走近,陆西才看到纪年现在多糟糕。
浑身透湿先不提,那表情也太可怜了点,就像一只在雨夜遭人遗弃的小狗,随时都可能哭出来。
陆西茫然,几乎出于本能地朝正向自己走来的纪年张开双臂“怎么了嘛”
纪年走近了,直接跪倒在地,扑进陆西怀里。
“对不起”纪年压抑着声,低低地哭泣道,“对不起,陆西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陆西拧起眉,心里又疼又涩,抱着纪年的脑袋一顿虎摸,道“没事,不怪你,别哭。”
门外又进来了七八个人,看到陆西在这里,齐齐地松了口气。
大家先把萧起送出去。
待他们重新看向角落里抱在一起的两个少年时,却都有些犹豫该不该上前。
彭满满有些不解,小声逼逼“现在该被安慰的,不应该是陆西吗怎么到底谁安慰谁啊”
看那样子,分明就是纪年一头扎进陆西怀里寻求安慰。
程诀“啧啧”两声,摇头道“我们纪年宝贝原来这么娇气不过,这几个小时,他也真的够呛你见他像条疯狗过吗”
彭满满回忆前几个小时里纪年的状态,仍有些心惊,又对纪年略感陌生。
他神色略显复杂,道“我算是见识到了陆西对于纪年来说,比命还重要。”
隔日早上,陆西一起床,发现纪年进入了抑郁期。
因为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没料到。
纪年侧躺在床上,面对墙壁,一动不动。
虽然他闭着眼,但陆西知道,他没在睡觉。
纪年根本睡不着。
陆西没去打扰纪年。
只是离开前,陆西附身在纪年额上印了个吻,又抚了抚纪年的鬓角碎发。
陆西刚要起身,纪年却伸手握住了他未来得及抽离的手。
过了良久,才听纪年低低地道“早点回来”
“嗯。”陆西应道。
昨晚上,邵周宇连夜乘直升机上了岛。
陆西今天要跟着邵周宇,前去码头指认嫌疑犯。
码头上人来人往,陆西和邵周宇在管理室内,看着一批又一批游客从检票口穿行而过。
八点半左右,陆西看着外面突然道“是他。”
邵周宇顺着陆西的指示,看到正在人群里排队,准备上船的男人。
邵周宇点了点头,扣上警官帽,开门出去了。
透过管理室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
人群里,那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受伤的左眼依然很明显,可不损斯文的气质。
邵周宇走近后,刻意挡在男人面前,说了几句话。
男人看着邵周宇出现时,表情先是一怔,接着慌乱,可最后,渐渐归于寂灭和晦暗。
他没立即应邵周宇的话,而是压着唇角,低着头静默半晌。
之后,他推了下眼镜,缓缓蹲下。
男人的身旁,站着一个穿鹅黄色羽绒服的小女孩。
他握着小女孩的肩膀,平静地说了些什么,接着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便衣女警,强颜欢笑地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然后牵着自己的小黄鸭氢气球,朝着女警走去。
那只小黄鸭有些瘪了,在半空中沉沉浮浮。
陆西远远地看了一眼,挪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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