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无鬼。
道理谁都懂。
但若真在夜里摸了一手的血, 并且瞄到头顶上方倒挂一排飘逸的长发, 谁还能确信这是个被科学统治的世界
胆子小点的遇到这种事,保不齐就疯了
纪年没料到一开局就撞上这么刺激的一幕,刚刚没做好心理准备, 难免受惊。
好在反应及时, 纪年稳了稳心神, 一鼓作气将光束投向门框上方。
就见一张通红的狰狞鬼脸面朝下, 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
陆西正仰着脸看上面,鬼脸暴露灯光中的刹那,他脑袋嗡的一声,下意识后退一步, 失了平衡差点向后摔倒。
纪年眼疾手快拽了陆西一把, 安抚道“别怕,是面具。”
陆西现在也顾不上面子是什么了, 跟抓救命稻草似的,一把反掐住纪年的手。
由掌心传递的温暖令他心安了不少。
陆西连忙向前迈了一步跨出教室,站在了纪年身旁, 两人一同借着灯光查看门框上方。
经由纪年提醒,陆西也看清了卡在门框上方的是一只通红的般若面具。
鬼脸刷成了鲜艳的红色,狰狞成一团, 显得异常凶恶,而倒垂下来的长发就是黏连在面具上的一部分。
原来是虚惊一场。
手机还在正常拍摄中, 纪年防止声音录进去, 靠近陆西耳边, 对陆西悄声道“搞成这样也太假了吧你家经纪团队确定要拍灵异视频,不是恶整主播”
陆西轻抿着唇,心里也有些郁闷。
他低头看向中招的那只手,一时不知道往哪里蹭。
分不清什么动物的血,黏腻腻地还粘在手上,怪不舒服的。
陆西低声道“这一段算了,继续吧。”
陆西出门没带纸的习惯,正准备在裤子上胡乱蹭掉手上的血迹,纪年突然拎住了他的手腕。
“拿一下。”纪年把拍摄支架递给陆西,声音淡淡的。
陆西抬眼看向纪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接过了支架。
纪年一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一包纸手帕后,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抖开了帮陆西擦拭手心。
“后面还有类似的陷阱吗”纪年低垂着眼睫,手上动作不停,语气不太好地问道。
陆西被纪年执着手,心情变得有些微奇怪。
他看到纪年擦拭的动作十分细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确保弄干净了,连指缝都不放过。
那样子感觉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照顾着。
从小到大,也只有陆南会这样细心地照顾他。
陆西不自觉使力,暗中想抽回手。
别扭的是,他承受得了纪年的玩笑和戏弄,却承受不了这样的脉脉温情。
“不知道,经纪人没松口。”陆西轻“啧”了一声,故作不耐道,“再说,提醒过你,在这里会踩雷,现在生气算怎么回事要不你先走。”
陆西觑了眼纪年冷淡的神色,以为纪年是生气了。
说实话,猝不及防被这么吓一次,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生气。
陆西心里嘀咕刘大伟没脑子,放这种陷阱在门口,除了能制造惊悚效果外,跟这期设计好的主线剧情没有丝毫关联。
确实更像是恶整。
“我生气”纪年听了陆西的话,撩起眼皮看了对面一眼,接着又低垂下视线,帮陆西清理手上的污渍。
手机灯光从斜侧方打过来,映亮了纪年的半张脸,光与影的交界线经过高挺的鼻梁、轻抿的唇瓣一直到线条流畅的下颌,直隐没进微敞开的外套领口里。
纪年乌黑的长睫微阖着,侧颜俊雅,神色里带着丝嘲讽和不经意。
面对面的,陆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我是心疼好不好”确保手上没有血迹了,纪年放开陆西的手,声音极轻地道,“接这种乱七八糟的工作我养你算了”
说完,纪年把染红的纸巾揉成一团,随意地扔到了护栏外面。
陆西攥了攥手,不粘了。
他刚刚没听清纪年在说什么,正要问,一抬头,却见纪年已经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神色,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西想了想,还是决定什么都不问了。
拍摄继续。
经受过一次惊吓后,陆西的恐怖阈值明显提高,也有些适应了环绕周身的诡谲气氛。
陆西和纪年大体摸清经纪团队的套路后,心里就有了底,潜意识里也相信这里的一切都是人为设计好的,反倒轻松了不少。
“那天下晚自习是十点,同学们走后,洋子一直躲在讲台的下方,等校园里巡逻的警卫离开后才出来。”
说着,陆西侧过身,弯腰朝讲台下方看去。
有手机录像时的灯光在后方照着,能看清讲台下方灰蒙蒙的,有几根残破的电线,其他就没什么了。
陆西维持弯腰的姿势没变,回首看向镜头,如同面对的是九十万粉丝,按照剧本介绍道“看到了吗就是这里。”
纪年隔着手机看陆西,白生生的脸蛋在屏幕里放大了,冷淡厌世。
纪年眼底染上不明显的笑意,这时出声道“主播,你要不要钻进去试一试体会一下洋子当时的心情。”
“”陆西抿了抿唇角,下一秒,直起身,同时伸出一手遮住摄像头。
陆西朝纪年一扬下巴,拧眉警告道“你别搞事啊。”
明显是挖坑给他跳。
面对那张桀骜的脸,纪年无声地弯了眼角。
两人离开讲台的位置,走向窗边那一排座位旁。
教室里依旧有飘散不去的灰尘味。
无论是教室里,还是外面的过道,一片寂静,仿佛万物都死透了。
纪年跟在后面,环顾四周,问“还有哪里需要重点拍的吗”
陆西走到倒数第四排的位置,把生锈的窗户推开了。
霎时间,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倒是显得无比清爽。
陆西探出窗外,朝四周望了两眼,满目皆是森黑的树木以及杂乱的荒草。
废教学楼这一带鲜少有人会打理。
陆西回首朝后看了眼纪年,换成了平常的语气,道“这里是那个女生上吊的地方。”
“窗台”纪年讶然地挑了下眉,道,“我还以为她会吊在教室中央比如电风扇或者投影仪上。”
陆西抬头打量了一眼窗户,还挺高,上面靠墙的位置有一道铁护栏,如果那名叫“洋子”的女生在这里上吊,那里可能就是用来拴绳的地方。
“剧本是团队给的。”陆西淡然道,“不一定就是真的。”
陆西接着转过身,朝纪年小幅度地歪了下头,用眼神寻问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纪年拿着手机找角度,等确保陆西和窗户都入镜了,才做了个手势,示意继续。
“这里是四楼,洋子在窗户边上吊的。”陆西转换回主播的身份,说,“除此之外,在上吊前,为了防止自己后悔,她还把自己的双手捆住,然后踩上了窗台,把头套进绳圈里,最后跳了下去。”
说到这,陆西无意中朝后看了眼,难免会在脑海中想象当时的场景
就在他身后的这个窗户外,一个女生挂在上面,披头散发,手脚绵软地下垂,轻轻晃荡
想到这,陆西哆嗦了一下,立即打住思绪,朝前走了几步远离窗边。
纪年没错过陆西骤变的脸色,憋着笑,道“想什么恐怖的东西把自己吓成这样。”
“想你。”陆西没好气地道,一脸烦躁地在课桌之间翻翻找找。
“”纪年盯着屏幕静默了一会儿,说,“我就当你在撩我了。”
“有小道消息说,当年有个暗恋洋子的男同学收藏了洋子上吊时用的工具,藏在了教室里的某个位置。”陆西按照文案稿继续说下去,装作漫无目的地在教室里走动,不时弯腰看一眼经过的课桌里面,道,“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这时,陆西走到教室中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站定,仰起头看向天花板。
“上面是不是有个洞”陆西声音淡淡地问。
纪年按照他的话将镜头挪向上方,果真在光影里看到天花板上有个不大不小的黑洞。
看样子很像拆除投影仪时留下来的。
陆西侧过脸看了眼镜头,道“那个男同学会把东西藏在天花板里吗”
这段也是设计好的。
按照剧本里说的,为了增加传说的可信度,会在洞口边放一个小盒子,拍摄的时候需要陆西取下来。
纪年了然,配合陆西演出,在手机后方道“你站上去找一找不就知道了。”
陆西点点头,拖过一把椅子,准备踩着上桌。
只是他刚抬起一脚踩上椅子,两人的顶上突然响起清晰而沉闷的脚步声。
“”
陆西定住了。
纪年也是怔了一下,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顶上的天花板。
“沙”、“沙”、“沙”。
似乎有人拖着脚步在他们正上方走来走去,声音在寂静的废教学楼里无比清晰。
“谁在上面”纪年茫然地看向陆西,声音不自觉放轻了。
陆西静默地听了一会儿,看向纪年,道“你觉得那是人走路时会发出的声音吗”
“”纪年摇摇头。
确实不像正常人会发出的脚步声,过于拖沓了,过于迟缓了,与其说是在走路,不如说是在爬行。
“楼上是天台吧”纪年忽然想到,“毕竟这幢楼只有四层。”
“”陆西心里有些发毛,乖乖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
两人又在原地静静站了三十秒左右,上面的动静才彻底消失。
“可能是经纪人他们。”陆西朝上看了眼,如是说。
纪年松了口气,随口附和道“应该是的,不然还能是洋子在天花板里爬吗”
“”纪年这么一说,刚重新踩上椅子的陆西又默默地放下了脚。
纪年没有察觉到陆西的异样,重新执起拍摄架,道“继续,你上去吧。”
陆西放在桌上的手攥了攥,又抬头看向顶部的那个漆黑的洞口。
霎时间,他只觉得洞里面像藏了一个宇宙那么恐怖。
“主播”纪年绕过手机看向陆西,挑了下眉梢,催促道。
陆西咬着下唇,垂眸想了想,接着看向纪年,道“你上去。”
“为什么”纪年茫然地眨了下眼。
“你上去。”陆西拿过纪年手中的拍摄工具,执意道。
纪年被推到了洞口的下方,他抬头望了眼天花板,又看向陆西,直到见了陆西有些不安的神色,才明白过来。
纪年顿时觉得好笑,他故意道“如果天花板里真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怎么办”
陆西拧着眉看屏幕里的纪年,不耐道“不会的,别想太多。”
“这教室里死过人嘛”纪年歪过头看陆西,状若思考了一会儿,道,“不过我上去也行”
“嗯”陆西抬头看向纪年,听出他话只说了一半。
纪年眯眼一笑,道“你叫声好听的。”
“”陆西要不是因为太害怕,真想干脆自己爬上去算了。
“叫什么”陆西没有情绪。
“你说呢”纪年放轻了声,眼里含着笑,道,“你应该知道我喜欢听什么。”
陆西垂着眼,稍稍看向一旁,揣测着纪年的心思。
一个男生,会喜欢听另一个男生叫他什么
灵光一闪。
陆西抬眼,坚定地看着纪年。
纪年迎着陆西的目光,轻笑了笑,知道陆西是懂了。
“爸爸。”陆西道。
纪年面色有些挂不住“”
纪年看了会儿陆西,直到确认陆西是认真的,他才一副“算你狠”的表情,转身撸起袖子,踩着椅子上桌。
纪年伸手探进天花板的洞口里,摸了半圈,果然摸到了一个盒子。
纪年把盒子拿出来,朝下递给陆西。
陆西用手机给纪年照明,直到人下来了,他才把手机支架放在桌子上摆着,同时把盒子放在桌子中央。
“里面是什么”陆西自言自语,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有些古朴的木质盒子上。
纪年站在陆西身旁,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瞄了眼陆西,又瞄了眼,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
陆西还在状况外,看向纪年,道“会是陷阱吗”
纪年沉默着没答话。
陆西感到有些莫名,但也没放心上,便不再理会纪年,自顾自地打开木盒。
就在这时,纪年似乎是小情绪憋不住了,突然出声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想听你叫老公吗”
陆西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啊”
“叫什么爸爸”纪年嘀嘀咕咕,道,“谁爱听你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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