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几日陆湘过得挺安生,在敬事房里足不出户,一日三餐都有玉漱照料,玉漱做什么都学得快,也没拿差事来烦陆湘,偏偏她心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唯一令她宽心的是,身上的擦伤陆陆续续结了痂,虽然难看得要命,到底是不疼了。
“姑姑,水打好了。”玉漱在隔间里忙活了许久,轻轻扣了扣屏风。
如今跟陆湘相处下来,她敏锐的察觉到陆湘不喜欢让人近身的脾性,进出都会敲门,靠近之前都会先说话。
陆湘很欣赏她的懂事。
“好,多谢。”
陆湘从榻上坐起来,往浴桶那边去。这阵子因着这伤,陆湘一直没有沐浴,她是个爱干净的人,这么长时间没沐浴,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难受。
今日仔细检查了身子的伤疤,确定全都结痂了才让玉漱过来帮她备水。
“姑姑,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
陆湘身上可没涂黑脂,白得跟嫩豆腐似的,若叫玉漱瞧见,可就露馅了。
“我在门外候着,姑姑若缺东西或是要加水了,只管叫我。”
“也好。”
玉漱出了门,将房门带上。
陆湘料定她不会轻易进来,并没有把门闩拉上,径自到了屏风后头,宽衣进了浴桶。
屋子里燃着茉莉熏香,被温暖的水包裹着,顿感舒适惬意,甚至有阵阵倦意袭来。
陆湘正昏昏欲睡着,外头忽然嘈杂了起来。
她微微蹙眉,以为片刻就会宁静,谁知竟然越来越嘈杂了。
“玉漱。”
“姑姑也听到吵闹声了且等一等,我去前头问问是出什么事了。”
“好。”
陆湘依旧坐着浴桶里,刚刚的倦意却飞快退去。
不寻常,这动静太不寻常了。
她在敬事房呆了这么久,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敬事房里人少,事儿嘛也不多,虽说王德全统领天下宦官之事,其实这只是个名头,具体各处人员调派都是有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自己说了算,敬事房这一头就是走个流程,担个虚名。
这么大的动静,又是晚上,莫非后宫出了什么事
陆湘的心怦怦跳得极快。
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是玉漱回来了。
“姑姑。”
“进来回话。”
玉漱推门进来,将门闩拉上,方走到屏风旁边,低声道“出大事了,有人来报说后宫有嫔妃与外臣行不轨之事,王公公和罗公公正在点人过去捉拿。”
嫔妃偷人
陆湘蹙眉,心中飞快转动着,外臣外臣
宫里头算得上男人的就是皇帝、皇子们,若是说外臣那就是御医、侍卫以及陆湘突然心头猛然一跳。
外臣沈约不就是外臣么
以陆湘对沈约的了解,他虽然活泼,平素行事却是有章法的人,但联想到那日赵斐给陆湘特意说的话,陆湘在心底莫名其妙地认定,这个外臣就是沈约。
她猛地从浴桶里站起来。
玉漱听到水哗啦啦的动静,忙从屏风后出来查看“姑姑,没事吧”
陆湘见她探头,赶紧拉了衣裳裹住。
这里浴桶热气腾腾的,想来玉漱也看不分明。
“你帮我拿一下衣服,我出去看看。”
“外头的事情有王公公和罗公公在管,料想无碍的,姑姑身子不适,不若就在屋里等着,我出去瞧瞧,有什么消息过来给姑姑递话。”
沈约陆湘与他其实只是点头之交。
但是沈约手里有沈平洲毕生的心血,在陆湘漫长的人生里,沈平洲可以算是陆湘唯一的朋友了。
若是沈约出事,沈平洲的书就毁了。
不行,陆湘必须亲自去看看,有她在,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到我柜子里拿一件披风。”
“是。”玉漱依言转身,等她拿过来披风,陆湘已经迅速擦身穿上了衣服。
接过披风,陆湘就准备出门。
“姑姑,你头发还在滴水。”玉漱担忧道。
陆湘拿梳子梳了挤下,一面走一面挽发髻,“无妨,夏天热,一会儿就干了。”
玉漱见她语气坚决,只得随她出了门。
敬事房的院子里这会儿已经没人了,只留了一个值守太监。
“姑姑,您回屋歇着吧,爷爷他们已经去了,东厂的人也在,抓两个狗男女,人手足够了。”
两个狗男女
陆湘急问“在哪里”
今日过去抓奸,王德全是严令保密的,小太监们都是他们刚刚出发的时候才知道地方。
因着王德全他们已经出发,也无甚秘可保。
“爷爷带人去了慈宁花园。”
慈宁花园
慈宁宫和寿康宫住的都是老太妃们,她们年纪大了睡得早,这会儿慈宁花园里头肯定没人了,如果要偷情,的确是个好地方。
“他们有没有说去捉拿的是谁”
小太监为难道“这我不知道,不过,我好像听着罗公公说了嘴儿长春宫。”
长春宫那偷人的嫔妃就是李昭仪或者郑采女。
郑采女不可能,她一门心思都在皇帝身上,如今还怀有皇嗣,更不可能偷人。李昭仪她出身不低,行事素来有章法,进宫好几年了从来没出过什么事,要说她偷人,也不太可能。
陆湘迅速将她们俩都否定了,不知怎么地,脑中忽然浮现出了沈约的脸庞。
沈约在宫中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璃藻堂璃藻堂李昭仪出身书香世家,不时要去璃藻堂取阅典籍,郑采女自从那次在陆湘这里尝到了看书的甜头,也往璃藻堂去过几次,爬上爬下地找前朝秘录难不成她们之中的谁在璃藻堂遇到了沈约
心念电转之间,陆湘冲出了敬事房,径直往慈宁花园跑去。
慈宁花园是皇城西面,离敬事房不算远,陆湘出了敬事房,沿着宫墙走过西六宫就到了慈宁宫前,还走到慈宁花园前,就听到前头人声嘈杂,只见慈宁花园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围观,只是宫门前有东厂的人把守着,围在外头的人根本瞧不见里头的动静。
陆湘拨开人群,走了上前。
“陆姑姑,玉漱姑娘。”东厂番子见是她们,客客气气地行了礼。
陆湘自不必说,玉漱从前在司礼监掌印太监手底下做事,与东厂的人经常见面,亦是相熟的。
“王公公在里面”陆湘问。
“在的。”
“我进去瞧瞧。”
方才王德全和东厂首领太监进去之时,说了不许放任何人进来。守门的两个番子对望一眼,将路让出来,“姑姑要进,自然能进,旁人我们可不敢再放了。”
“知道你们的难处,玉漱,你在这里等着吧。”
“是。”
陆湘进了慈宁花园,里头气氛诡异地吓人。
明明外头围了那么多人,里头却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正殿和偏殿都关着门,除了在院子里把手的东厂番子,没有一个宫人的踪迹。
陆湘绕到后院,便见王德全、罗平两人正站在院子里商议着什么。
“姑姑怎么来了”罗平眼神好,陆湘刚露出身形就认出了她。
王德全闻声看了过来,见是陆湘,长长叹了口气,“姑姑来了。”
“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平低声道“今日有慈宁花园宫女奏报,郑采女今晚将会在慈宁花园私会外臣,干爹便请东厂的人埋伏在这里,果然将那对狗男女一网打尽。”
“是谁”陆湘问道。
王德全轻轻吐出一个字“郑。”
真是郑丝竹
不,她怎么可能跟外男偷情阖宫上下,没有谁比郑采女更用心侍寝。
然而陆湘此时已经顾不得想郑采女的事,紧接着问道“外臣是谁”
“这个人想必姑姑是听说过的,陛下的起居舍人,沈约。”
尽管陆湘心中早有预料,但罗平此时一锤定音,陆湘仍然是大吃一惊。
沈约,居然真的是沈约
“王公公,审过了吗”
王德全摇头,“捉贼拿双,一次逮了俩,哪还有什么可审的已经命人到养心殿传信了,等着皇上处置吧。”
嫔妃偷人,这样的丑事,宫里绝不会大张旗鼓的查案。
甚至可以说,敬事房和东厂在慈宁花园抓到郑采女和沈约的那一刻,已经可以给他们定罪直接乱棍打死。
一个是皇帝的妃子,一个是起居舍人,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私情,只要他们偷摸在慈宁花园见面,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他们人呢”陆湘问。
“都关在这里头候旨。”
候旨
陆湘明白,郑采女也好,沈约也好,都没法活着离开慈宁花园了。此刻还在等着的,无非是养心殿的一个回话。
只要皇帝知道了,这边立即就能动手。
“沈约在哪里”陆湘忍不住问。
王德全听出她果真是认识沈约的,劝道“姑姑,我素知你在陛下跟前有体面,可这样的丑事,姑姑还是少插手为妙。”
陆湘自然是知道的。
她能在宫中安然过了一百年,除了有那人的庇护,也是她一直小心谨慎换来的。这一百年来,无论后宫争斗还是前朝,她从来都是像个隐形人一般选择明哲保身。
无论沈约有没有觊觎宫妃,以他的身份,擅自跑到慈宁花园来,已经是犯了死罪,他并不冤枉。
如今他的罪名是偷皇帝的女人,比死罪还重百倍。
“多谢王公公提点,我只是想过去看看,若不得便利,作罢就是。”
王德全砸吧了一下嘴,点头道“姑姑是敬事房的人,过去瞧瞧并不逾矩,罗平,领姑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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