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头是层层叠叠的翠绿,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溪水哗啦和鸟鸣的声音。
陆湘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这, 这是哪里
京城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山
“停车停车”陆湘急忙喊道。
马车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外头有人回话“景姑娘稍安勿躁, 一会儿就到地方了。”
景姑娘
陆湘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他们叫自己景姑娘。
会叫自己景姑娘的人, 要么是镇国公府的人, 要么是赵谟的人, 他们怎么会难道说, 从那天自己离开之后, 他们的人就一直在悦宾楼的门口守株待兔吗
怎么会这样
陆湘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陆湘仍不死心的问道。
她本想冲出马车,可身上酸软无力, 只能勉强扶着马车坐稳。
外头的人朗声道“景姑娘不必着急,一会儿见到主子就知道了,姑娘放心,我们没有恶意,不会伤害姑娘的。”
没有恶意,那你倒是放我下车啊
陆湘只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
然而片刻之间她着实想不出什么办法。
外头驾车的人,她指定打不过,就算偷袭把他推下去了, 自己也不会驾车, 这荒山野岭的,带着傍身银子也不好使。
“你主子是谁是岳天意吗”陆湘问。
外头的人答得挺干脆“不是。”
见他还在答话,陆湘又问“那你是, 你是宫里的人”
陆湘本来想直接问他是不是赵谟的人, 想了想, 上回赵谟并没有向自己表露皇子身份,若是贸然问起,定然会惹来怀疑,只能这边迂回曲折地问。
“姑娘稍安勿躁,一会儿见到主子姑娘就知道了。这里有些水粮,姑娘若是渴了,可先用些。”
有人撩开车帘,放进来一个包袱。
马车继续前行着,陆湘这才发觉,外头不止一人,而是并排坐着两人。
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即便刚才偷袭,亦不会得手。
想着他们不是劫匪,陆湘稍稍镇定下来。
赵谟的话,一会儿见到他时,跟他讲讲道理,应当能凑效吧
她捡起那个包袱,打开一看,里头有一个水壶,一个油纸包,这个水壶制作精良,是贵族男子使用的式样,油纸包里则是装着陆湘在悦宾楼用过的羊肉馅饼。
陆湘拿起馅饼咬了一口,饼已经凉了,远不及在悦宾楼吃得美味,然而陆湘一口饼下肚,发觉自己竟然有点饿。
她心里一震,她在悦宾楼吃得那么撑,怎么会觉得饿,除非
“你们带我走了多久了”陆湘急忙问。
外头的人依旧答得干脆“景姑娘,我们出京城已经行了三个多时辰。”
三个多时辰
从悦宾楼出城大约需要半个时辰,出城行了三个时辰,岂不是已经走了大半日了他们要带自己去陆湘忽然想到,几日前赵斐和赵谟去了西山行宫避暑。
完了,他们要带自己去西山。
百味杂陈。
上回在京城,她尚且可以利用密道玩一招金蝉脱壳,这一次远离京城,陆湘实在是回天乏术。
活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
该怎么办该怎么脱身
陆湘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这么着急。
然而这马车之中,似乎放了安神助眠的香料,陆湘急了一会儿,又觉得困意袭来,她强打起精神,在坐垫底下翻出来一个香囊,她撩起车帘,将香囊扔出去,整个人也趴在车窗上透气,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觉得恢复了清醒。
车外头的风景当真是美。
官道旁边是一条小溪,溪中乱石密布,溪水被石头左挡右堵,发出叮叮咚咚的天籁之音。
小溪两旁皆是参天大树,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往林中撒了一把碎金子,着实是美不胜收。
从前与沈平洲相识的时候,陆湘就常常听他说起宫外的事。
沈平洲年轻时科考不顺,心中郁结,带了些盘缠便出门游历,在大江南北行走了三四年,回来之后,心胸豁然开朗,放下了科考一事,安安心心入宫做了起居郎,开始修书。
他曾跟陆湘说,山河辽阔,皇城气象远不及,陆湘还没见过比皇城更雄伟的山,但是眼前的一溪一道,就已经胜过御花园景色万分。
马车越往前走,风景不断变换,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片辽阔的草场。
这里就是镇国公府的西山马场吗
陆湘的心突突突的跳起来。
他们把自己带到马场而不是西山行宫吗
如果在行宫,或许行为会有所约束,可是在马场
应当不至于,应当不至于,陆湘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
不管是赵谟还是岳天意,起码人品是没有问题的,绝对不可能直接把她关起来对她做什么。可一转念,他们若是真君子,又怎么会直接让人把她迷晕了带过来
陆湘脑子里乱得很,努力摒弃杂念让自己镇定些。
正如陆湘所料,行到马场,马车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片刻过后,马车终于停稳了。
“景姑娘,请。”外头的人先跳下了马车。
陆湘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挑开车帘迅速扫了一眼四周。
没有看到赵谟,也没有看到岳天意。
陆湘稍稍松了口气,跳下了马车。
驾车带她来的果然是两个人,看起来身材高大,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身上都是一式的玄色锦衣,根本不是先前接生意的车夫。
为了抓自己,他们到底安排了多少人手在悦宾楼
陆湘的脸色越发难看。
“景姑娘,得罪了。”两个人一齐向陆湘抱拳赔罪。
“那个车夫,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景姑娘放心,他没事,车钱我们也付给他了。”
陆湘点了点头,又往四周打量,并没有见到其他人,“你们主子呢”
“姑娘先进屋稍后。”个头更高的那人领着陆湘往旁边的院子去了,另一人则将马车牵走了。
这座院子不大,修葺装潢得十分雅致,料想是平常供主人歇脚的庭院。
那人将陆湘带到边上的厢房。
“景姑娘可在此休息片刻。”
他看起来着实训练有素,态度极为客气,可言语之中根本没给陆湘留商量的余地。
陆湘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肯配合,他极有可能在主子到来前客客气气地用神秘香料让自己睡着。
还是清醒着好一点。
陆湘顺从地进了厢房,那人并没有跟进来,而是守在门外。
屋子里家具齐全,有榻、有桌、有椅、有书柜,陆湘依次推了四周的窗户,都锁得死死的。
无奈之下,她只好老实坐下。
然而坐又坐不踏实,从书架上取了两本,都是些诗集曲谱,陆湘哪有那个闲心去看。
她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在她耐性快要耗尽的时候,外头终于敲了门。
“景姑娘,主子到了。”
他把自己抓过来,还要自己过去拜见么
陆湘心里不悦,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得站起身开了门。
院子里此刻站了许多人,都是宫中侍卫打扮。
陆湘心情越发沉重。
“景姑娘,主子在正屋,您自己过去吧。”
“我要是不过去呢”陆湘忍着怒气道。
那侍卫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温和的说“属下只有再请。”
好一个请
莫名其妙把自己迷晕了带到这马场来,这也是请么
陆湘越想越来气,恨不得立马去找赵谟理论,径直往正屋闯去了。
正屋的门开着,陆湘风风火火进门,一眼便见到有人坐在正位上喝茶。
那人极为瘦削,白皙的脸庞除了有些病弱之外挑不出任何一点缺点,甚至可以说,这种病弱令他的脸更加完美。
坐在屋里等陆湘的并不是赵谟,而是赵斐
“怎么是你”陆湘惊愕得失声喊出来。
赵斐面色无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审视着陆湘。
陆湘被他盯得发毛。
他这人惯常向人施加压力,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那么风轻云淡的看一眼,足以震慑旁人。
陆湘虽不至于害怕,可被他这么盯着,陆湘总觉得自己的秘密被他看穿了。
明明她被他绑架了,为何心虚的人是她呢
“你认识我”赵斐盯够了,终于开口说了话。
当然不能承认。
方才陆湘太过惊讶,一时不慎失言,果真叫他揪住了,好在她很快想到了说辞“我只是以为,我要见的是镇国公府的两位公子。”
赵斐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踱至陆湘身边,深深地盯着她。
陆湘心里愈发的虚,她的易容术得过高人指点,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看出破绽,是以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并无人识破。
但赵斐的这种审视,让陆湘心里发毛难道他真的能看出自己跟敬事房的姑姑是同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赵斐忽然抬起手,轻轻掐住陆湘的脸颊。
非但如此,他的手指还在她的脸颊上摩挲了几下。
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他这动作太过突然,陆湘完全没想到他会摸自己的脸,心中更是涌起一阵担忧,难道他真是在看自己是不是易容的
这个念头划过之后,这才察觉到他的指腹在脸颊上摩挲,顿时恼怒起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赵斐反应倒是挺快,立即收回手向旁边避去。
只可惜他那副身子拖累了他,陆湘的巴掌狠狠打在他的下巴和脖子上。
活该
陆湘看着他的半侧脖子并着下巴迅速泛红,暗骂他自找的,居然敢对自己动手动脚。赵斐如此柔弱,陆湘丝毫不怀疑,要是她冲上去给他十几个巴掌,他能被自己当场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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