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
夏日的午后,格外的闷热烦躁。
陆湘站在廊下, 见小顺子从前头走过, 心念一动将他喊住。
“姑姑有什么吩咐”小顺子机灵地凑了过来。
“今日宫里没出什么事吧”
小顺子疑惑地看着他, 摇了摇头“没出什么事啊。姑姑想知道什么, 我出去打听。”
“没有, 就是闲来无事, 想问问你那里有没有什么趣事。”
“哦,”小顺子恍然, “今儿没听说什么趣事。”
小顺子是敬事房里头一号耳聪目明的人,最好听闲话说闲话, 若是赵斐出大事了,这会儿肯定传到宫里来了。
既然他都说宫里没出什么事,那赵斐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至少没有死。
见陆湘蹙眉深思, 小顺子的眼睛滴溜溜动着。从前陆姑姑可是最不喜欢听闲话的, 小顺子因为嘴巴大还被陆湘训斥过。他是个最会顺杆子爬的人, 今日陆湘难得主动来问闲话, 小顺子便道“其实倒是有一桩事,姑姑肯定感兴趣。”
“什么事”
“就是,”小顺子神秘兮兮地四处张望了下,见周围没人,这才低声道, “长春宫的事。”
陆湘最近都没有往各宫跑, 的确不知长春宫又出了什么事。
自从郑丝竹搬去了善岚苑, 长春宫里就剩下了李昭仪独居,这还能出什么事
不过陆湘的确很在意李昭仪。
“说来听听。”
小顺子见拍对了马屁,顿时来了精神,“姑姑,这事啊宫里没几个人知道。我听我太医院的熟人说,李昭仪胎相不稳,一天要喝三回安胎药,看着有落胎的征兆。”
“怎么这事玉漱没对我说过”
小顺子嘿嘿笑了两声,脸上尽是得意,又往陆湘身边凑近了些,把声音压得极低“别说玉漱了,整个敬事房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事。李昭仪使了不少银子,叫问诊的别说出去,太医一直往敬事房和坤宁宫报的平安。”
“这事靠谱吗既使了银子不叫人知道,怎么叫你知道了”
小顺子见陆湘怀疑,指着天道“当然靠谱了。不靠谱的事我敢拿来说给姑姑听么李昭仪她是使了重金,可她那是给太医的,给底下人就那么几两散碎银子,人家自然心里头不满。说是胎相稳固,暗地里叫人去御药房抓安胎药,一来二回的人家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不知道呢。”
这话陆湘相信,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患寡而患不均。
陆湘以前对李昭仪并没有什么看法,甚至在众嫔妃当中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但是知道了郑丝竹与沈约的事是李昭仪一手策划之后,陆湘对她自然另眼相看。
上一回去长春宫,李昭仪对郑丝竹百般关心,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她如今都已经六个月身孕了,按说胎相本该稳固,若是一直靠安胎药吊着,那这孩子必然不能平安生下来。
只是不知李昭仪又要打什么主意。
“既然她想瞒着,咱们只管当做不知,日后捅出篓子咱们也是不知。”
“晓得了,也就是跟姑姑说着玩,长春宫跟咱挨不着,我才不管。”小顺子嘻嘻笑着。
“去做事吧,省得王公公说你偷懒。”
“我陪姑姑说话呢,爷爷要是见着了,还会夸我呢”
陆湘听着他油嘴滑舌的,挥手叫他下去了。
她对李昭仪的事颇有些在意,可此刻最担忧的,还是赵斐。
长禧宫的小太监说赵斐腹痛腹痛那丹药害他坏肚子了
上回盼夏吃了过后瞧着没什么反应,怎么赵斐是他身子太弱了吗应该是,陆湘又懊恼起来,后悔自己不该给赵斐吃那丹药。
明明她自己都不吃的。
当时只一心想着赵斐能好,这才冒了险,虽然自己是好心,到底是害了他。
陆湘想去北苑瞧瞧,又生怕过去被人抓个正着。
赵斐要是问她,她怎么说呢
实话自然不能对他说,可要是说假话既害了他,还说假话骗他,陆湘实在过意不去。
正着急上火的时候,又看见小顺子跟一个宫女说说笑笑地走过来。
“小顺子。”陆湘喊道。
小顺子没想到今日连着被陆湘点名,赶忙跑了过来。
“我屋里有一匣子西域红枣儿,你替我送到北苑给盼夏,给她补补血气。”
“好。”小顺子一口应下。
还没走,陆湘又道“你去了长信宫,再去一趟长禧宫,问六爷安。”
小顺子话多,跟谁都能拉上话茬,只要他去了长禧宫,肯定能打探出赵斐的情况。
前儿玉漱去长禧宫帮她拿书稿吃了闭门羹,陆湘可不好意思再叫玉漱过去。
等看着小顺子跑出去了,这才自己拿了本簿册,无精打采地看着。
这个时辰,敬事房的人大多在外头办差,班房里头没人,便是有往来的宫人,见她那神情,也不敢上前来打搅。
陆湘今日没有午睡,这会儿却精神极了,约莫坐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见小顺子一阵风似的进来了。
“姑姑,可不得了了。”
“他怎么样了”话一问出口,陆湘才意识到不妥,补了一句,“盼夏怎么样了”
小顺子道“盼夏瞧着还好,知道是姑姑送过去的红枣可高兴了,还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我说的是六爷,六爷不大好。”
“六爷怎么了”陆湘故作镇定。
小顺子压低了声音“长禧宫现在乱得很,听说今日六爷不知道怎么了,腹痛难忍,还流鼻血,太医瞧了之后开了药方,一个时辰就出了四回恭。”
这小顺子真是厉害,这么会儿功夫,连赵斐出了几回恭都打听清楚了
陆湘总觉得他在瞎吹,可一转念,小顺子再爱说闲话,也编不出流鼻血这么细的事。
流鼻血出恭这两桩事都是极其出糗的事,陆湘真的很难跟清风冷月的赵斐联系在一起。
心里觉得好笑,可多的还是难受和担忧。
就赵斐那模样,看着就没多少血色还流鼻血
陆湘恨不得替赵斐去流鼻血,她自己倒点霉,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长禧宫想瞒着这事呢,没往宫里递消息,我就觉得不妥。姑姑,你说六爷这身子,万一熬不过去,提前给皇后娘娘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陆湘狠狠瞪了小顺子一眼,他这才噤了声,讪笑着看向陆湘“姑姑这儿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回去当差了。”
“去吧。”
打发了小顺子,陆湘怏怏地回到敬事房。
先前放心不下赵斐的状况,这才叫小顺子过去打探,以为打探清楚了就能安心。
谁曾想赵斐那边的状况竟然这般严重,听完小顺子的话,甚至比先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有烦躁。
还是得过去看看。
赵斐,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陆湘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甚至比她自己死还要害怕。
她活了这么久,虽然不敢自诩做过多少好事,但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倘若赵斐真的因为自己的鸡汤身体变得更差,那她可还怎么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陆湘恨不得立刻去长禧宫询问赵斐的病情,可又觉得上午才去了北苑,一天去两回总是不合适。
再说陆湘不通医理,去了帮不上什么忙,指不定还会像鸡汤一般弄巧成拙。
就这么沮丧着,陆湘闷了一下午,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其实准备出去用晚膳。
刚起身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一打开,居然是夏晚站在外头。
陆湘顿时紧张起来“夏晚,你怎么来了”
夏晚道“姑姑,兰喜自从上回挨了沐贵妃的责罚就一直不肯认真做事,陈公公今日生了气,叫我过去请姑姑过去,把兰喜带走。”
兰喜
“姑姑,快走吧,晚了,陈公公怕是要把兰喜直接撵了。”
陆湘满腹狐疑,总觉得夏晚话里有话,只是见夏晚一直殷切看着自己,当下没再多问,只点了头跟她一块儿走。
等到出了敬事房的院子,陆湘方问“陈锦真要撵兰喜”
夏晚见状,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说“不是,兰喜自从挨了罚做事可勤勉了,再不贪玩。”
“那你为什么那么说”陆湘顿住脚步,不肯再往前走。
夏晚道“是陈公公吩咐我这么说的,他说,姑姑不好平白从敬事房出来,所以教我说这个话。”
“那”陆湘一时语塞,缓了缓方才道,“那他要我过去做什么”
“主子不大好,陈公公说想请姑姑过去瞧瞧。”
瞧
陈锦为什么说要自己去瞧他是不是在怀疑自己的鸡汤有问题
一定是的,赵斐会腹痛,谁都能想得到是吃食出了岔子。
赵斐这几日虚弱,素日只进白粥,这粥都喝了好几日了。今日除了粥,赵斐唯一吃的东西就是陆湘带过去的鸡汤。
陈锦该不会是想把自己蒙过去,然后送上一顿鸿门宴为主报仇
陆湘把心一横。
罢了,就过去瞧瞧,赵斐真要死了,陈锦有仇就报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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