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这边既有了万全之策, 儿臣便先告退。”
皇帝点了点头, 慈爱地叮咛道“你身子弱, 这回过去,该带的东西一定要带齐,缺什么只管跟封勇礼说。梁太医要不要带上”
“儿臣都是老毛病,带梁太医反而多生事。”
这回出门办的是死差, 不管成与不成,大部分人都是活不成的, 何苦再搭上梁太医
皇帝点了点头“也好, 朕说了, 这次的事都由你做主, 你想怎么安排都成。”
“多谢父皇。”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找到福地入口,其余的事你不必担忧,你放心,你是朕的儿子, 父子连心,朕绝不会亏待你。”
今日皇帝和封勇礼一唱一和地说了那么话,到了此时赵斐总算在他口中听到了半句实话。
这件事之所以会落到自己身上, 只是因为他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皇帝需要他,去盯着东厂和影卫的人,以免他们产生不臣之心。
而东厂和影卫的人, 则是盯着自己, 以免自己产生不臣之心。
“儿臣明白, 定当为父皇竭尽全力。”
“你还病着,多余的话回头叫封勇礼过去向你禀告。”
“儿臣告退。”
皇帝和蔼地点头,等到赵斐起身,方又问道“等会儿你要去坤宁宫么”
“儿臣身体虚弱,今日不便去坤宁宫叨扰母后了。”
皇帝显然对赵斐的回答很满意,“你先回去,把带去的人、带去的东西准备妥当,别的事就先不顾了。等过几日自然会有见你母后的时候。”
“儿臣明白。”赵斐朝皇帝拱了拱手,方才退下。
封勇礼见他步伐不稳,快步上前扶了他出去,等到下了台阶,方才对陈锦道“送六爷回长禧宫。”
陈锦自是扶着赵斐上步撵,封勇礼站在后头看着他们出了院子,方才进了养心殿。
“主子,六爷已经走了。”
皇帝颔首“你瞧瞧,朕早跟你说了,不要小看人的求生意志,昨日他病得那样厉害,虚不受补,偷偷吃补药了。这说明什么”
“主子英明,一切尽在主子的掌握之中。”
“哈哈,”皇帝大笑起来,“他身子太差,比朕要急迫得多,有这份急迫,何愁大事不成”
封勇礼站在一旁,恭敬地连连点头。
皇帝眯着眼睛“拟旨吧,按朕先前说的写。”
封勇礼微微一诧,道“主子今日已经将江北大营的兵符赐给六爷,若是再行封诰,只怕会激起波澜。”
“你懂什么,朕就是要激起波澜,最好是在皇后那边激起些波澜。”皇帝说着,手指在书案上一下一下地敲了起来。
封勇礼知道,每当这种时候,皇帝必定是在谋算什么。
他安静站在一旁,等着皇帝发话。
“陆姑姑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封勇礼道“自打西山别院的事过后,陆姑姑这边没什么动静,也没有出宫,就是前儿长禧宫有个宫女挨了沐贵妃的打,陆姑姑出了头。”
“哦她为什么出头”
“那宫女原来是在敬事房做事的,一向跟着陆姑姑,后来差去六爷那里做了司寝。”
“如此。青青这爱打人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啊。”
“听说那日因为陆姑姑出头,贵妃娘娘还要打陆姑姑呢”
皇帝昂起头“喔怎么没听你说过”
“那日崔直在,见沐贵妃闹过了,便出来把陆姑姑带走了。”
“主子,这次的事,您看要不要从陆姑姑这边”
“不可。”皇帝摆了摆手,“祖父毕竟留了祖训,不到万不得已,朕不能动她,等着看看高祖福地有没有什么发现吧。”
皇帝总觉得,能活千年的狐仙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必定是跟高祖求长生一事牵连,只是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必须得挖开陵寝,才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且盯着,只是盯,千万别叫她察觉什么。”
“奴婢记下了。”
皇帝长长地舒了口气,“朕已经尽了人事,接下来就要听天命了。”
封勇礼恭敬行了大礼“主子乃天命所归,必能心想事成。”
“主子,咱们不去坤宁宫吗”陈锦小声询问。
“不去。”
陈锦道“但昨日崔公公派人过来说,若主子好转了,去坤宁宫”
赵斐侧头看了陈锦一眼,陈锦止了声音,继续向前。
“走那边的甬道。”赵斐突然道。
陈锦循声望去,见赵斐说的是西六宫当中的甬道。
从养心殿出来会路过西六宫,以往皇子们到养心殿给皇帝请安,都是沿着皇城根下的甬道绕着西六宫过来,以免碰上了西六宫的嫔妃。
现在赵斐却说要从西六宫中间穿过。
陈锦当然明白主子的意思。
沿着西六宫中间的甬道穿过西六宫,再往前就能看到敬事房的院子了。
虽说大部分皇子们都会绕着后宫,但没人说过皇子不能从这里穿过。
想着主子方才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好,陈锦想,这个时候就别给他添堵了。
“天儿太热,就别绕路,从这边走吧。”陈锦道。
西六宫当中的甬道,不少宫女正在走着,见赵斐的步撵过来,纷纷退到一旁行礼,却都拿余光瞟着他,待赵斐走远,便凑在一处窃窃私语着。
赵斐生得太好看,宫女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平日生活枯燥得很,只能说说闲话传传闲话,此时见着赵斐这样的少年,即便不是一见倾心,也是觉得新奇。
赵斐坐在步撵上,从花丛中穿过,平静的心亦同身后那些小宫女一般泛起了波澜。
等会儿路过敬事房的时候,会看见她吗
赵斐在心中否定。
她是敬事房的大姑姑,平时甚少出门,连东西六宫都不常拜见,又怎么会这个时辰站在敬事房的院子外面呢
赵斐叹了口气,眼看着步撵要走到敬事房了,他抬眼朝敬事房望过去。
敬事房是一座小跨院,两边接着别的院子,院门窄窄小小的,上头的红漆因为多年缝缝补补看起来颜色有些古怪。
这里当差的人不多,并不像西六宫那般热闹,此刻只有一个小太监拿着笤帚站在院门口扫地。
果然。
虽然赵斐早知遇不到她,一路上到底还是抱着一分的希翼,然则这一分的希翼破灭,却带来了一百分的失落。
步撵继续向前,赵斐垂眸坐着,忽然听得身边陈锦干咳了两声。
赵斐被他吵着,不耐烦地瞪他一眼。
陈锦朝着远处努了努嘴,一边对抬撵的宫人不紧不慢道“慌里慌张的做什么,走慢些,别颠簸到了主子。”
赵斐目光一转,便见到陆湘领着玉漱从远处正往敬事房这边走来。
今日暑气正旺,陆湘穿着最单薄的夏衫,嫩绿嫩绿的,不似她平时那般老气横秋。更兼腰间锦带一系,露出了纤纤腰身。
从前赵斐总见她穿着宽大宫装,并不知她身姿如此纤细。
他下意识地张开了手指,在想自己的手能握住她多少分的腰。
此刻陆湘并没有看见赵斐,她侧着头,正在同玉漱说着什么,玉漱一边听,一边点头。
待到步撵离得近了,还是玉漱先瞧见了坐在上头的赵斐,低声对陆湘说了一句。
陆湘还未转过头,赵斐便瞧见她红了耳根子。
他心下一哂,摸都摸过了,还这么害羞么
等步撵行到她跟前,她与玉漱朝着步撵匆匆一拜,并未抬起头看他。
尽管陈锦叮嘱宫人行慢一点,赵斐也不过看了她几眼便从她身边路过了。
还是走得太快了。
赵斐心中有些不满,可他不好叫人停下来,更不能叫人转过去。
就这么往前了四五丈,赵斐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回过头。
没想到的是,陆湘依然站在那里,正仰着头往他这边看。
两人的目光碰上了。
对上的那一刹那,两个人皆是意外,目光微微凝滞,都没有立即收回目光。陆湘只是诧异,不知赵斐为何回头,赵斐却是愉悦,原来她竟然在背后看着自己。
因着高兴,赵斐不自觉地弯了唇角。
陆湘见他笑了,这才急转过头。
玉漱也发现了赵斐的回眸,陆湘一转头,就看见玉漱在盯着自己。
陆湘这才有些不自在。
玉漱倒是机灵,飞快地岔开了话头“姑姑,那回头我把这一旬的簿册送到你屋里去,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疏漏。”
“行,你拿过来吧。”
陆湘方才转过来得匆忙,口中虽与玉漱说着话,心里却在想,也不知赵斐是不是还在看自己。
却是玉漱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道“姑姑,六爷已经走远了。”
陆湘方才遇见赵斐时,倒还算镇定,此时听得玉漱如此说,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好在她到底痴活了这么多岁月,还不至于在玉漱跟前慌乱失态。
只淡淡“哦”了一声,便进了敬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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