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 陆湘传了竹影过来, 两人一块走到一处隐秘的地方。
“姑娘有何吩咐”
“今夜我必得进宫一趟。”
竹影立即明白，陆湘是要他跟随她进宫办事，只点了一下头, 没有多问，跟着陆湘走了。
陆湘非常欣赏竹影这一点。
他是皇帝的影卫出身，做事只听命令, 不问对错，要是今晚叫萧裕跟着, 指定啰里啰嗦的。
上回偷摸来京城的时候, 萧裕就磨蹭了许久, 还三番五次想给赵斐通风报信, 若不是陆湘威胁说敢告密就让赵斐把他轰走, 这才摁住了。
“你找一条出府的路, 想办法避开王府里的侍卫。”
竹影恭敬应下，领着陆湘在王府中穿梭，悄无声息地从侧门出去了。
“姑娘, 我们去哪儿”出了王府，竹影便问。
“去悦宾楼, 你知道如今那边还有影卫在守着吗”
竹影道“依着规矩, 主子死了，影卫都要殉主, 不过这回主子走得急, 怕是有的人殉主了, 有的人悄悄逃了。”
陆湘问“那就是说，悦宾楼应当无人把守了”
“理应如此。不过以防万一，到了悦宾楼，姑娘先别进去，我先四下查看过后再说。”
陆湘自然没有意见。
悦宾楼位置当道，从越王府到悦宾楼走不了多久，要是从陆湘的小宅子走过去，那就绕远了。要想进宫，还是从悦宾楼进去方便。
京城夜间有宵禁，大街上空无一人。
有竹影在，避开巡防的官差轻而易举。
两人走到了悦宾楼外，陆湘在后院的墙外候着，竹影翻身进去查看，没多一会儿替陆湘打开了院门。
“姑娘，走吧。”
陆湘点头，跟着竹影进了密道。
从前陆湘备在地道门口的东西都不见，竹影身上带了火折子，两人借着那微弱的火折子的光芒前行。
地道里黑漆漆的，两个人没有说话，默默地往前走着。
过了许久，竹影开口问“姑娘，到了宫里属下要做什么吗”
“不去做什么，我们出了地道，就在善岚苑里找个人。”
“找谁”
“郑丝竹，就是从前的郑才人。你认识她吗”
“略有耳闻。”
竹影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陆湘好奇道“怎么着，她在你们影卫这边也有名呢”
有名是有名，但竹影不能跟陆湘细说。
影卫是皇帝训练的死士，除了给皇帝办些见不得光的差事，也时刻护卫着皇上的近身安全。
每晚在养心殿内，都有值守的影卫。
即便是封勇礼、盛福全这些近侍退下，影卫依然留在养心殿里。
嫔妃侍寝的时候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他们并不会在皇帝的龙榻前徘徊，但不会离得太远，通常是隔着一堵墙，以便皇帝有什么不测能立时施救。
郑丝竹每回过来侍寝，动静都很大。虽然影卫们恪守着规矩，不会议论皇帝的床帏之事，但他们毕竟不是太监，偶尔会交换一下眼神。竹影当值的时候也有幸在遇到过郑丝竹侍寝。虽然没有得见，但里头的动静却如其他弟兄所说，不小。
“姑娘是要把郑丝竹带出来吗”
“嗯。”郑丝竹一直很努力的活着，陆湘既然与她有缘，便拉她一次吧。
“姑娘打算把她安置在何处”
“只把她带出来，往后如何，全看她自己。”
竹影没了声音，陆湘忽然道“竹影，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姑娘请讲。”
“你从前对先帝那么忠心，为什么突然愿意为赵斐办事了呢”
陆湘对此事极是好奇，问过赵斐一次，赵斐含糊其辞，自夸了两句便罢。
她明白，赵斐是个素爱洁净的人，在帝陵中不见天日的那段日子，对他而言不啻噩梦，每回陆湘问到那两个月的事，赵斐都会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岔开。
今日难得有机会问问竹影，自然不能错过。
“帝陵垮塌之后，我跟六爷还有其余九个人都被关在了底下，除了我和另一个影卫，其余都是六爷的人。我之前得罪过六爷许多，当时想得就是要死我也得先杀了他。”
的确是竹影的作风。
“可是你们才两个人，怎么下手”
“明着自然不行，我们是影卫，暗杀的法子可不少。我出手了，但是也失手了。”
“他没杀你”陆湘愈发好奇了。
“没有。”
“为什么”陆湘下意识的问。这可不是赵斐的风。
竹影在前头笑了起来“我也问过王爷这个问题，他说那时候埋在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留着我，给其余人讨个乐子也好。”
“讨个乐子”陆湘满头雾水，留着一个想杀自己的人找乐子，赵斐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他怎么讨乐子”
“王爷放了我们俩，让我们继续设法刺杀，还说，如果到出帝陵的那天我还没杀死他，他就杀了我们。”
这的确是个刺激的游戏。
帝陵垮塌，所有人被困其中，绝望随时可能把人逼死。赵斐想出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令所有人都无暇思索被活埋的困境。
为了活命，竹影和他的伙伴必须竭尽所能去杀死赵斐，为了护主，陈锦、萧裕等人要随时防备着竹影的偷袭和暗算，在这样的气氛之下，逃出帝陵反倒不是他们唯一的担忧了。
“那你试了多少次”
“我试了三十二种方法，全部失手，还赔上了我的手下。”
“所以，你对他服气了”
“我的手下死后，我自知杀死王爷无望，决定自杀，是王爷把我拦了下来，”竹影笑道，“我们这种为帝王办事的人，生性慕强，能为王爷办事，是我的福分。”
陆湘听着竹影这话，顿时笑道“那我这样没本事人指使你出来给我办事，你心里是不是不情愿”
“姑娘多虑了，为姑娘办事，比为王爷办事还要有趣得多。”
上次陆湘是让竹影帮忙从北苑救人，他跟岳天意一路从长禧宫杀到寿皇殿，那一段路，是他这辈子走过得最惊心动魄的一段路。
他甚至无数次的回想，像他这样的人，死在这样的时刻便死而无憾了。
陆湘得意地笑了起来，两人一来一往地聊过之后，比从前亲近了不少。
就这么一路说着话，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尽头。
“姑娘，我先出去。”
“好。”陆湘之所以没有一个人前来，而是带着竹影，就是为着不在皇宫里出任何纰漏。
竹影十分谨慎，先在地道的入口处敲了几下，听听外头的动静，静候了片刻，确定外头没有人，方才拿着剑出了地道。
“姑娘，出来吧。”
确定安全过后，方才招呼陆湘。
陆湘出了地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姑娘，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郑丝竹带过来。”
“这院子里屋子不少，你一个人找的慢，反正这里面没有伺候的人，闹些动静也不怕，咱们分头去找，要快一些。”
善岚苑从前也是宫殿，因此局并不小，除了宫门，三面都是两层的小楼，不知道郑丝竹会住在哪一间。
陆湘从左边开始找，竹影从右边开始找。
这边一间屋子通常会住两三人，因是夜里，看不清脸，陆湘只得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郑丝竹”陆湘推开门大喊一声。
“谁啊”
“谁是郑丝竹。”窃窃私语声从黑暗中传来。
陆湘静候片刻，没有回音，便去下一间屋子找。
有的屋子，陆湘刚一推开门，就听到里头传来惊恐的尖叫。
陆湘赶紧退出来。
会惊恐尖叫的绝对不是郑丝竹。
如此找完了一层的房间，又往二楼去，一间一间的，直到走到最边上的一间。
推开门，里头没有一点声音，像是一间空屋子。
陆湘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一声的时候，忽然有东西破空的声音。陆湘反应灵敏，迅速蹲下去。
那东西擦着陆湘的发饰径直飞出去，“砰”地一声砸碎在院子里。
竟是一个花瓶
陆湘不敢想象，那花瓶要是砸到自己脸上会是什么场面。
就在她庆幸劫后余生的时候，屋子里头又有了动静。
陆湘听着脚步就觉得来者不善，忙往外跑。
这时，竹影从对面的小楼赶了过来，飞身上了二楼。
“姑娘，没事吧”
“没事，里面你看看。”
竹影轻轻“嗯”了一声，便进了屋子，陆湘只听到传来一声低低的痛呼便没有了声音。
“竹影”陆湘喊道。
“姑娘进来吧。”
陆湘走进去，竹影已经点燃了火折子，微弱的光亮下，看到了双眸紧闭的郑丝竹。
“她怎么了”
“我把她打晕了。”竹影答得简单。
陆湘忍俊不禁。
也是，若是不把郑丝竹打晕，以她的脾气，肯定要咋呼起来。
“那我们走吧。”
竹影灭了火折子，将郑丝竹扛在肩上。陆湘站起身，正欲往前走，竹影忽然拉住她的袖子，道了声“不好。”
陆湘还未来得及出了什么事，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许多脚步声。
被人察觉了
不至于啊，冷宫里还有些疯癫的嫔妃，平时吵闹起来可比陆湘的动静大多了。
竹影将郑丝竹放到榻上，示意陆湘退到角落里去。
陆湘道“不要硬拼。”
如今宫里主事的人是赵谟和太后，便是闹大了，至多是难看些，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竹影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剑放回了剑鞘。
听得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湘正在想应对之策，便有人站在了门口，恭敬道“是景姑娘吗”
洪安
他如今是乾清宫的掌事太监，怎么会到这里来
陆湘心下诧异，走出了屋子，外头站着的人果然是洪安。
院子里还有不少人，却都没有上来。
“洪公公，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
洪安垂首道“姑娘不必惊慌，只是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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