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归宁做了一个梦。
梦中, 春光明媚,阳光正好。他的弟弟,坐在幼年时院中的大树下, 眼中充溢着笑容。细碎的的阳光浮在他的面孔上, 衬托着那张秀美无暇的面容更加精致, 如精致易碎的琉璃, 轻轻敲打便破碎。
“哥哥。”
听到呼喊声, 他走了过去, 凝视着他的面孔,仿佛也被他这笑容所感染,面上也轻松明快了不少。
只是, 那心中总有着少许不安。
“好好活下去。”坐在树旁的台阶上的人, 单薄的像道虚幻的影子,他轻声开口道。没有强硬的嘱咐, 没有轻松的释然,有的只是一种浅淡的希翼。
“你的未来,还很长很长。”
天空碧蓝如洗,槐树的枝丫垂落在地面, 露出嫩绿的叶尖。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明知道只是虚幻的泡沫,却也为这美好沉醉。
宴归宁伸出手, 紧紧搂住身前的人。他闭上双眼, 仅仅用身躯来感受这个人的存在, 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可为何,却是那么的痛。
他埋在他的肩上,低声说“别走。”
可不管他怎么呼喊,恳求,身影却砰的一声破碎,消失在眼前。
“别走。”他疯狂大喊,想要抓住他的衣角,手心却空荡荡。
他猛然睁开双眼,思绪渐渐清醒。
他微微皱眉,平日里早就应有人在处理食物,整理东西,可周围却一片寂静。
想到这,他连忙起身。
宴归宁冷着一张脸,将所有人叫醒。
“怎么回事他们人呢”方绣脸色焦急,今天她像往常一样上线,却发现所有人都还处于深睡之中。
林子涵也联系不到,队伍里神之脑更是和她极其关注的美人nc一起消失了。可是,没有留下任何的新的打斗踪迹,仿佛他们只是单独走了。
“可能,他们提前去了避难点吧。”有女生小心翼翼说。
“是啊,不然他们能去哪里”
宴归宁不吭声,在初期的愤怒后,他反而克制和冷静下来了。
他知道,不可能的。
冥冥之中的直觉,提示着他,他们不可能去避难点的。
“我觉得,昨晚的水有问题。”有男生沉思道,“平日里,我很早就醒了,睡的不深。可昨天睡的很好,早晨更是醒的很晚。”
方绣想到,昨晚上是林子涵烧的热水,所有人都喝了点。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众人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崩溃出声道“我不知道。”
聊天面板上,她一遍遍的发着信息给林子涵,问他去哪里了,但没有任何的回复。
该死。
方绣气的跺了跺脚,反倒是抽着烟的女人安慰了句,“他们肯定没事的。”
“说不定,他们只是去找食物了。”方海出声说,他的神色还有些萎靡,似乎昨晚刚觉醒异能就异能加载过度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少伤害。
“总不可能是被抓走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说。
宴归宁面色微沉,却未曾将目光放在众人身上,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开口说,“去避难点吧。”
有人顿时松了口气,严峻的气氛顿时又变得轻松了。
车上,宴归宁拿起放置的蒲公英滴胶圆球,手指轻轻拂过,仿佛触及那散开的绒花,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容容,我会找到你的。
永远,永远别想逃离我的视线。
他低下头,伸出舌尖轻舐指腹,轻轻一笑,瞳孔中闪过一道银白色的流光。
你是我的。
“你确定真的现在就带他们去丧尸大本营”金赫在聊天面板上问,语气有些犹豫,“实话说,那里现在可是聚集了城中最厉害的丧尸。有些丧尸疯起来,可是不管那么多的。”
“我知道。”林子涵神色平静,可眼中隐隐浮现一丝狂热。
“万一,他们被吃了怎么办”金赫有些发愁。
好友的消息不断提醒着他,他也不搭理,只是和金赫说,“这只是游戏不是吗”
“兄弟,不是,有些丧尸看见人就想吃的。”金赫结结巴巴说,“你想要的,不是被感染,成为变异体的祭司吗”
“我是真的怕,怕还没走到那里,就全军覆没了。”
“不会的。”林子涵十分肯定,“只要你说的丧尸王在,我们就会没事的。”
金赫“”
金赫看着林子涵,总觉得很是不妙,那位让人看不明白,摸不清心思的大boss会保护他们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位大boss到底想干些啥
“黑暗时代,祭司从来都不是变异体里武力值最高的。可你知道,为什么教科书上却说,祭司是变异体的实质领袖和统治者吗”林子涵颇有兴致问。
金赫咳了声,“我历史学的不好。”
“ 王是祭司最忠诚的信众。”林子涵发出这段文字,面上还带着几分狂热和着迷。
金赫愣住,林子涵却又缓缓出声道“换句话说,王就是祭司最忠心的狗。”
金赫呆了呆,林子涵最后说的那个字,可谓掷地有声。
林子涵看着他的惊愕,讽刺一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这可是学界某个知名教授的高论。”
许容有些萎靡,闭上双眼。
来到这个世界,所感知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就算还记得,那些面孔也大多成为一道薄薄的印象。
他想,他是忘不掉那场大火的。忘不掉,刺目滚烫的火焰中,明知道是陷阱,是欺骗,却甘之如始走了过来的身影。
没有质疑,没有询问,只是用身躯抵挡住一切。
甚至,他不愿意自己沾满鲜血。
所以,他残暴,冷酷。外人看来,他无论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仿佛都在常理之中。
那个人,该叫他什么呢
他没有名字。
初见他时,他只是独孤守在一个无人的孤儿院。他是谁不过是灾难来临时,被抛弃遗留在孤儿院,有着智力障碍的孤儿。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如果不是因为末日的到来,使他进化,成长成一个强大而聪明的生命。他或许只是痴傻懵懂的度过一生,不知生死,不知欢喜。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给了自己最纯粹的信任。
许容胸口微烫,最终归复平静。
终究,是死了。
死了啊。
“睡不着吗”
耳边传来询问,许容缓缓睁开双眼,视线还有些模糊。车窗开着,风吹进来,很是凉爽。阳光照在那人的轮廓上,让人难以看清他面上的表情。
许容想,他变得更陌生了,也更难看清了。这个人,理智而成熟,明明从来不会做出任性自我的举措。
可再见后,他却一次次的做出超出自己想象的事情。
“在想即将会见到的人吗”傅欣紧抿唇,神色平静。
许容微愣,并不言语。
此刻,不知为何,想起那一日,他从车上醒来时,所见到的那束百合。尽管只是短短的时间,这人还是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就连额头那个子弹穿击而过的窟窿,也用纯白的百合花瓣遮住。
这个人,总是细心的。
明明当初,不过见过几次面,却也照顾到了自己的需求。
许容有过多次死亡的经验。身为反派,死亡前自然众叛亲离,死去后众人拍手称快。所以,多数时候他情愿消失的一干二净,不留任何痕迹。可唯独那一次,许容却感受到了原来,死亡的人也是被珍重的。
“觉得无聊,就看看风景吧。”傅欣垂下头,眼睛注视着身下的人。
许容看着他的眼,陷入他所创造的梦境。
眼前是一片湖,布满了云雾。天间下着毛毛细雨,打在身上,舒服而闲适。
许容踏上石子铺成的小路,沿着弯道一步步前行,这是一条熟悉的道路,没有人,十分适合独自出行。
天空灰蒙蒙的,带着几分朦胧的美感。许容停在湖畔旁的栏杆处,只静静凝视着寂静的湖面,并未走进前方修建的小亭子里。
不知何时,飘到脸庞上的雨点消失了。
“都是假的,不是吗”许容转头,看着身旁人手中撑起的伞。
“不,我是真的。”傅欣眼中情绪难辨,语气越发沉重,“你也是真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许容问,这是他大学时常来的地方,因为地方偏远,所以人很少。他那时爱在雨天时,独自一人走到这湖边,想些无边无际的事情。看着这片湖,整颗心都沉静下来,不再犹豫,不再失落。
傅欣闻言,双眸幽深,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容儿,我自然是懂你的。
傅欣看着他微微放松的面容,唇角渐渐勾起一抹浅淡笑容。
那些过去,你不必知晓。
此刻,我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多年前,匆忙的逃亡,让所有人疲惫不堪。甚至来不及出声告诉他,他认识他已经很久了。甚至每周,都会在湖边远远看到他的身影。
可是,偏偏总是错过,竟是连出声打个招呼都没有。他们之间仿佛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面对那具沾满鲜血的尸体,傅欣才清晰的意识到,原来从未开始就结束了。
他和他的第一次出声交流,在他开始发烧,脑袋剧痛时。他看着他,测量他的体温,判断道“你感染了。”
他与他之间,似乎每一句话都是冷静的评判和残酷的裁决。
傅欣偶尔会回忆当年,自己在烧成残垣的神殿中找到他,按照曾经的约定将他带回实验室后的那段时光。
那纯粹由能量凝聚的身躯,小巧玲珑,被自己拢在手心,揣在怀中,总让他产生难以抑制的满足感。
可为何,竟是连这段相处的时间内,他们之间也多是针锋相对。
那时,他问“傅老师,你还有感情吗进化到你这种程度,是不是成了唯有公私,唯有大义的神了呢”
“可是,我想要的,不过是最渺小而又珍贵的自由。”
傅欣记得,自己当时只道“这个世界,没有自由。”
他顿时大笑,出声道“这可真不愧是你的回答。”
“自由啊我说错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他微微讽刺一笑,“那是,那些甘愿死亡的生命追求的。”
“可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自由。那只是一个谎言,他们却甘愿为了未来的同类选择死亡。”
当时,傅欣选择了沉默。
他与他的交易很简单。不过是,沾染过生命的变异体通通会死亡。
唯有,真正产生感情,能控制自己的进食欲望,并且未曾伤害过人类的变异体才有存活的机会。未来研制出血清后,他们也能够以全新的身份开始生活。
傅欣忘不了,自己等同于选择和他一同赴死时,最后在虚拟构造的梦境中,他留下的那两句话。
“傅老师,做个为自己而活的人吧。”
“你自由了。”
是啊,我自由了。
你呢
傅欣醒来后,意识到自己成为全新的生命后,总是不自觉想。
“以前,我看着这片湖,总是会想许多事情。现在,倒是什么都不想再想了。”许容静静出声说,“过去,我做过许多错误的事情,也伤害了许多人。”
“那时,面对背叛,我不解,愤恨;后来,我学会了遗忘和释然。”
“毕竟,我只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许容轻笑,“他们经历着只有一次的人生,而我有着无数次的人生。”
“没错,我只是在玩一个关于人生的游戏。游戏,玩的太多次,也终究会累。”
“一切都结束了。”
傅欣倾身,抱住身前的人,“不管怎样,永远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你变了。”许容笑了笑,“若是从前,你肯定说,活着和死去并没有任何区别。”
“过去,我不懂,也不理解很多事情。”傅欣低声说,“我是残缺的,不完整的。”
“我没有能力,去体会人世间各种微妙的感情。就像一个怪物,只拥有理智,只朝着应走的目标前进。”
“是你,让我逐渐找回了真正的自我。”傅欣缓声道。
许容愕然,转过身来,抬眸看了他一眼,唇瓣微启“我做的很少,真的很少。”
傅欣只是摇了摇头,并不做太多解释,只道“我欠你太多。”
许容愣住,微露茫然。
此刻,他秀美的面容,因那不自觉露出的神情,倒是平添几分动人的青涩。如同惹人垂涎的浆果,鲜嫩多汁,不禁想舔舐几口。
傅欣微微闭眼,克制住心中的冲动和绮念。
沉寂片刻,傅欣贴在他的耳尖,指尖抚过他的唇瓣,沉声道“答应我,永远别轻易说死亡。”
“我不允许你死。”他突然凶狠地说。
“这是你的新食物吗”
刚走进丧尸大本营不久,金赫听到这声音,暗道一声糟糕。这个贪吃鬼,居然这个时候还没出去觅食。
一个身穿深蓝工人制服的丧尸跳了过来,兴致勃勃出声“这些食物,看起来很好吃啊”
他左看右看,渐渐将目光聚集到微微皱眉的许容身上,不断围着他打转,时不时捞着拖地的裤子,结巴地出声“奇怪,这个看起来好吃,可是”
他的口不自觉张开,伸出长长的舌头,直拖入地,很快在地面留下一滩口水。
“长舌”一声叫喊传来,一个穿着新潮,留着棕色短发,带着半个眼罩的丧尸一脚踢飞了他,“弄脏了地面,到时候王出现了,你就等着被爆头吧。”
“我知道错了,独眼。呜呜呜,我不想死啦。”
“呜呜呜,我不想被爆头。”
金赫和林子涵呆呆的看着这个变异体直接在地上嚎啕大哭,舌头卷在地面上,想要将直接留下的口水擦干,却又留下更多的散发着异味的水迹。
“混蛋蠢死了不准叫我独眼”新潮丧尸踢了过去,怒喝道,“站着别动,不然你就去死吧。”
说完,他将目光放在众人身上,慢悠悠地说“金,之前跟你一起出去进寻找食物的怕是都死了吧。”
金赫神色微变,解释道“有强大的觉醒者,我也没有办法。”
“我可不管那么多。”棕色短发的变异体嘲道,他眼神十分专注,看着在场的三个人类,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看在你带来的这些美味的食物份上,我就不管了。”
“行了,你可以走了。”
“不行”金赫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行了,我已经等不及要吃了。多么美味的食物啊”远处一丧尸跳了过来,十分兴奋。
“这是要送给王的食物。”金赫退了一步,厉声道。
棕色短发,穿着新潮的变异体眸间闪过一抹深思,飞快又开口道“这两个人你可以送给王。可这个,就没必要了。”
他看了一眼林子涵,眼中充斥着进食的欲望。
“是啊,是啊。我都很久没吃过人了。”趴在地上躺尸的变异体含糊着声说。
金赫看着被指着的林子涵,面露难色。
“他们,都是我要送给王的食物。”金赫狠下心来,大声说。
“你该死,混账”独眼狠狠扫了眼金赫,目光追逐着三人的面孔和露出的手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骗我。”
“这个食物,我是要定了。”说完,他突然张开大口,想要咬上距离他最近的林子涵。
砰的一声枪响。
他的身躯猛然坠落,额头上出现一个小窟窿,露出模糊的血肉。独眼撕掉了单独了眼罩,露出一只紧闭,被缝了好几针的眼睛,他摸了摸额头,血肉组织不断生长着,看着手中拿着枪的许容,冷厉出声,“你成功惹怒我了。”
“卑贱的人类。”
他的手臂猛烈生长,犹如一条肉鞭,向着许容扫来。
可是,还未曾到达许容的身边,便凌空爆炸成一团血雾。
“王”躺在地上的长舌惊呼道。
独眼倒在地上,望着自己断了的手臂,不敢吭声,只勉强站起,飞快拉起长舌。他看了太多次,那个强大,被他们称之为王的同类使用这一招,不知葬送了多少同类的性命。
两只手臂,只是警告。
“他是我的。”空荡的大殿,不知从何处,传来这句沙哑的声音。
独眼浑身一震,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被同类惧怕,追随,被称之为王的同类出声。想到这里,他甚至连多看一眼那些食物的勇气都没有,只想飞快的逃离这个地方。
他害怕了。
那种强大和威慑力,压根让人生不起反抗的想法。
空荡荡的大殿,顿时毫无声音,寂静的让人心生凉意。
林子涵看着神色漠然的许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他为何开出那一枪,阻拦住那个变异体不,他没资格问。
这是一所教堂,有一定的历史,墙壁上方绘制着不少的画作。
这个地方,是曾经他们选定的家园,也是他们迈向死亡的坟墓。
许容的目光看向巨大帷幕处,那里连通着后门。他握紧手中的枪,突然向帷幕处开出一枪。
砰
子弹射入血肉,传来一声闷哼。
声音很小,但对于进化过的许容来说,却是清晰无比。
林子涵和金赫都愕然看着他的举动,十分不理解。
“开枪的人留下。”远处,一个喑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声音,并不果决干脆,却莫名有着一股威慑力,让人不自觉遵从。
傅欣从许容手中夺过枪,出声说“还是我来保管吧。”
林子涵看着这一幕,不自觉想到那个隐秘的网络中存留的日记。
多年前,我曾问过老师,为何一定要选择执行那个计划。明明可以再多等待几年,等机会和技术更成熟,这样他存活的几率会更高。他说,我有私心。是啊,他承认了,他有私心。
永远公正严明的老师,也有自己的私心。
直到现在,我爱上了一个人,才渐渐明白他的私心是什么。
原来,我的老师才是那个最执拗的人。当然,他或许都不懂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凭着直觉去选择,最后做出那样的决定。
我的老师,只是想和那个人靠的更近点,即便是死亡。
似乎,在这个游戏里,他总在追逐那个人。
这款游戏,果然是由那位制作的吗林子涵忍不住认真看着傅欣,这是捏造的数据还是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那个人。
“我要走了。”傅欣凝视着许容的面容,突然开口说道。
说完,他竟然转身,准备走出这个空荡的大殿。
金赫和林子涵还处于各种思绪中,看到傅欣居然要走,都有些慌了神。
“等等”
傅欣停住步伐,回头看了一眼,眸中飞快闪过一道银白色的流光。
“我在外面等你。”
金赫和林子涵在聊天面板上简单沟通了一下,也纷纷离开这个大殿。
许容伫立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出声说“出来吧。”
不过眨眼间,面前出现一人,金发金眸,俊逸出挑,一身笔挺西装,如同末日前的精英,异常耀目。
这样的装扮,正是那些年,自己给他的挑选的,用来糊弄那些变异体下属和敌人。
许容神色空茫,陷入那些久远的过去。
他是有名字的。
那几年,他身边能够信任的,唯有他。
许容见惯了背叛,习惯了失败。人世间,多是利益纠缠,真情真心难得。
可他却从未想过,这个懵懂,一无所知的青年会给予自己那种纯粹的毫无理由的信任与忠诚。
那场大火,许容甚至不明白那个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去寻找自己,用自己的身躯挡去那些炙热的火焰。
血肉被消融,身躯化为屏障,只留下那颗血色的晶核。
一切都过去了。
他已经死了,不必再出现了。
许容垂下头,却见他突然半跪地,右手臂上还残存着血迹,他也不管不顾,只是抬头仰望着自己,眼中只有那最纯粹的信任,一如当初。
看着他脆弱的脖颈,许容不自觉伸出手。
其实,也并非没有其他方法杀死一个强大的变异体。更何况,这或许只是一个数据化的世界,让一个数据消失,并不是做不到。
只需要轻轻一点。
许容闭上眼,指腹却传来一阵湿润感。
他睁开眼,却见跪地的他舔舐着自己伸出的手,嘴角间露出的獠牙微动,手腕处传来几丝刺痛。
许容身躯微颤,身躯血液涌入另一个生命的感觉,奇异而怪诞。仿佛通过这一举措,两个人的生命从此相连,同生共死。
明明是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习惯。
许容看着他,忽然生出了几分难得的迷茫。
他是真的吗
那个人,将自己拉入这个世界,又有何目的。
“你来了。”听到这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宴归宁转身,却见眼前换了副场景。空荡荡的实验室,巨大而透明的玻璃窗,就连脚踩的地面也是透明的。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来到避难点已经有两天了,他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失踪的他们的消息。
他找了许久,也跟随避难点的修整部队去过不少地方。
可是,他找不到他。
宴归宁打量着这个梦中的场景,面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有人站在窗前,神色难言,只是凝望着窗外的星空。
宴归宁有些疑惑,可他的身躯却移动了。
脚步很沉,很稳。距离那人越发的近了,宴归宁看着他冷淡而英俊的侧脸,心头却莫名的有些怪异。
这人,比自己所了解的更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果然还活着。”宴归宁听到自己出声了,那是一种略显粗粝的声调,喑哑沉闷,仿佛许久都没有开口。
“是啊,我还活着。”男人的身影有几分模糊,语气带着淡淡的自嘲。
“呵”一声冷笑,凌厉到了极点,“傅欣,你怎么不去死。”
“那你呢”身影并未转身,只是望着透明玻璃窗外的星空,以及那璀璨的灯火。
“你为什么还活着。”
宴归宁从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那时一张漠然的面孔,没有生气。
“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许久的沉默后,一个声音开口冷嘲“我可从来不像你,心中装了太多。那些人的生与死,又与我有何干系”
“我活着从来不是为了他们。”
身影的侧脸露出几分怀念,似乎沉湎于某种回忆中。
“我想做的,早就没有了。活着,只是不想浪费这份心意。”
“你”声音突然顿住,停了好几秒后,涩然出声问“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对吗”
“他不是”宴归宁发觉,这个不受他控制的身体变得僵硬,如同被刺骨的寒冰冻结。手臂颤抖的厉害,巨大的痛苦席卷全身,再也发不出声来。
“不是,这不可能。”
“你告诉我,他不是原来的他,对不对”
身影转身,神色平静,只是看着他。
“呵。”宴归宁看到自己低下了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血红色的水晶,低声自语,“原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笑话。”
透明玻璃墙上的自己麻木地将红色水晶一口吞下,面上带着解脱。
“怎么不阻止我吗”
脑中仿佛正在生长着什么,声音渐渐变得疯狂,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控制,失去了视觉,只沉浸于那种滋长的痛苦和快意。
不知多久过去了,宴归宁醒来时,看到玻璃墙上的自己,深黑色的瞳孔渐渐变成赤金色,散乱的黑发变成深沉的血红色,面容更加精致,指甲变得尖锐。
“原来,也只是这样的痛苦。”他抬头,大笑道。
听着警报声响起,他不慌不忙,看着那道数据投影,放肆地笑着说“我错了,我不该到现在才明白。”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无趣的。我做的那些,都是无意义的。”
宴归宁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阳光下有人站在不远处,微微一笑,出声淡淡说“哥哥”,紧接着画面一闪,便是他躺在那颗树下,鲜血沾染了衬衣,面上依旧带着恬静悠然的笑意。
“好好活下去。”
宴归宁听见了一声轻笑,自己低低笑了声,不顾急促地警报声响起,只是站在原地喃喃自语。
“放心,我会活得很好的。”
匆忙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眼前逐渐模糊,宴归宁恍恍惚惚听到了一声叹息。
阳光明媚。
许容坐在草坪旁的座椅上,看着年岁尚小的孩子尽情的奔跑,嬉闹。
这里,可以说一片净土。
不一会儿,有个女孩磕磕绊绊走了过来,双手抓着一支小花。
“哥哥,给你。”她结结巴巴说,显得很是羞涩。
许容看着她的面容,停滞了片刻,他接过那株花,轻轻一笑。
绵绵,哥哥就是这样一个贪图温暖的人啊。
明知道是虚假,却也想多沉湎些时间。
许容从怀中抽出一张湿纸巾,将女孩脸上的灰尘细细擦拭了,又拿出一块巧克力,问“想吃吗”
“嗯。”女孩坐在他旁边,摇晃着小腿,
许容剥开一半包装纸,让她拿着。
“哥哥,好苦。”女孩咬了一口,不一会儿就含糊开口说。
许容看着手中的包装纸,这巧克力还是他过去喜欢的一款,有些苦,小孩子又怎么会喜欢吃。
他有些失笑道,“哥哥身边只有这个了。”
“谢谢哥哥。”女孩咬了口巧克力,露出一个笑容。
许容看着她,突然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手指浅浅拂过她的发。
“绵绵,要听话啊。”
“哥哥不在了,也要好好的”
“哥哥要去哪里呢”女孩抬头,水灵灵的眼睛追逐着他。
许容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哥哥,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有多远呢是不是和妈妈一样”女孩垂下头,稚气未脱的声音有些低迷,“爸爸说过,妈妈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以后我也要像见不到妈妈一样,也见不到哥哥了吗”
许容静静地坐着,帮她理了理碎发,梳了头发,低低出声“要习惯啊。”
“习惯,只有一个人的日子。”
“我知道了。”女孩突然跳到地面上,“肯定是我要长大了。”
“妈妈说过的,等我长大了,就得习惯一个人。”
许容拿着女孩送给自己的花,看着她脸上的笑容。
“哥哥,你喜欢吗”女孩指着花,眼巴巴地看着他。
“喜欢。”许容弯下腰,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因为是绵绵送的。”
“啊”女孩一声惊呼,兴奋地原地转起了圈。
“哥哥”
“哥哥”
许容听着她一声声的叫喊着,嘴角微勾,却又带着几分隐隐的惆怅。
绵绵,真正的你,还过得好吗
哥哥,其实早就累了,倦了。
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走的那么快,那么干脆
“你决定了吗不跟随军队离开这座城市。”方海坐在火堆旁,不时添着砍下的树枝。
“我会找到他的。”宴归宁站起,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我知道。”方海出声道,“可仅仅靠你一个人,是不行的。”
“我明白。”宴归宁背对着他,冷静说,“可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和决定,你们不必牵扯进来。”
“说什么呢”方海抽了口气,“如果没有你们,我们也活不下来。”
“一起去找他们吧,他们肯定还活着。”
“加我一个。”煮着米粥的方绣急忙出声说。
“也加上我吧。”盘坐在地上,手里捏着烟的女人吐了口眼圈,脸上的情绪看不清,“虽然没什么能力,不过这条命是你们救的。我能回报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谢谢。”宴归宁回了声,也不多说,径直走向避难点的军队驻扎处。
他知道,光靠自己是不行的。
车旁,几对男女低着头,默不作声,见宴归宁走向远处,脱离他们的视线后,纷纷都松了口气。
午休时,方绣看似在发呆,实则实在聊天面板上怒骂。
林子涵,你倒是回句话啊敢做不敢当,说背叛就背叛,你可真能啊
你到底,把他们拐到哪里去了
还是不是朋友我算是脑子进水了,找上你这么个人做搭档。
林子涵少废话
方绣愤然站起,飞快在聊天界面上怒吼“你还有理了,消失这么多天,也不回个信你做的那些事,弄得我这几天差点被尴尬死。”
“别太当真,就玩个游戏。”林子涵不以为然说,“只是想换阵营,告诉你就没得玩了。”
“呵呵玩游戏,小心被游戏玩死。”方绣嘲讽,“说吧你把神之脑他们带到哪里了。”
林子涵沉默。
“千万别告诉我,你把带到了丧尸大本营那里快开实时视频,我要看看你现在在哪里”
林子涵拒绝了。
方绣看着他始终不肯透露消息,只得恨恨又抱怨了几句。然后,她便去逛玩家论坛,看看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十多分钟后,方绣脸上怀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找上了林子涵,发了一张图片过去。
活该啊谁让你,好好的人类不想当,明明都要到避难点了,居然还玩小花样想进变异体阵营,想的美
你蹲大牢的样子,我可以笑一整天。
这么样被当做食物饲养的滋味如何
林子涵看着她发过来的那张图,图中的自己正坐在钢铁筑成的简陋牢房里。他冷冷看了一眼对面隔壁的那只正在直播的幽灵玩家。
哈哈翻车了吧,活该你
林子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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