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所罗门的表情太过糟糕，布加拉提下意识道：“抱歉……”
“不，你没做错什么，错的应该是……”所罗门反应过来，他微微瞪大眼睛，“你会说话啊。”
布加拉提微笑着回：“抱歉？”
所罗门恍然，布加拉提大概只会听说一些简单的词汇，只要对话一复杂，他就只能瞪着眼睛闭嘴了。
事实确实如此，虽然布加拉提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半年，但因为以色列民似乎并不太待见他这个外邦人的缘故，平日并不会主动和他交往，更不要说教他说本土的语言了。
时至今日，布加拉提只会说一些日常词汇，若是叫他用希伯来语想要复述自己的经历、或者是说出“替身使者”这种专有名词，他就完全没辙了。
通过魔术了解到了布加拉提的境况后，所罗门略一思索，把目光投到了一旁的小羊巴巴托斯上。
“巴巴托斯，”他道，“出来，到布加拉提身上去。”
“什么？”“什么！”
布加拉提和盖提亚同时发出质疑，前者是因为听不懂话，所以疑惑；后者则是单纯震惊。
“王，你让巴巴托斯附身到人类身上？”
不知为何，盖提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所罗门没回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布加拉提现在的装扮。来自未来的意大利人如今打扮得和一般以色列民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被排挤的缘故，穿得还比平民要更糟糕一些。
轻啧一声，所罗门从自己的衣服上解下一个金饰，贴到小白羊的额头上。
“附到上面去。”
所罗门无视巴巴托斯怨念的小眼神，淡淡道：“既然不听话，那也就不要长脚到处跑了，给我跟着布加拉提，保护他，帮他融入这个世界。”
巴巴托斯虽然怨念，但到底不敢违抗自己主人的命令。它最后操纵着小白羊的身体“咩”了一声，化作一团小小的微光，融入了金饰。
所罗门将附着有魔神柱的饰品交给布加拉提，又好好敲打了一番巴巴托斯，这才调转话题。而有了金饰的帮忙，布加拉提也终于能好好地用嘴巴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你的替身能力真的很特殊。”
他稀奇地打量着别在胸口的饰品，那是一朵百合花，做工精良、栩栩如生。他看向所罗门，发现对方身上还有许多带有百合花元素的装饰。
“不是替身，是魔法……准确来说是‘魔术’，大概。”
“大概？”
“魔法应该是指神代的奇迹，现在是末法时代，神迹不再，留下来的术式只能被称作是‘魔术’。而就算是上古遗留下的残渣，能够掌握的人也是极其稀少的。至少这么多年来，我遇见过使用魔术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一只手。”
布加拉提点点头，面上却没有多少明白的意思。
所罗门也不再纠正对方的想法，反正是替身还是魔法以后布加拉提有的是机会见识。他现在有些失神，因为这话说出来后，他反而开始怀疑自己先前在书上看到的定义了。
能够跨越时空、无视生死召唤人类的魔术，真的能被称作是“魔术”吗？
而所谓的魔术式，又真的只是魔术式吗？他们会不会和布加拉提一样，也是来自异世界、或者是未来的某个存在？
不，这或许是不可能的。
所罗门在心底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盖提亚和七十二魔神柱与他回路相连，他们活动所用的魔力都来自于他，而布加拉提却不是，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没有丝毫魔力的波动。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布加拉提的出现和他、和盖提亚都有关了，那么接下来就会引出另一个问题——
布加拉提的出现到底是个意外，还是一件日后会继续发生的事情？又或者说，那次最初的召唤是不是已经召唤出了别的“后世之人”，只不过他们散落在以色列各地，所以并没有被他发现？
不论怎样，所罗门都知道，这锅他是逃不了了。
他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布加拉提突然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怎么了？”所罗门觉得有些莫名。
“卫兵。”
布加拉提指了指远处，所罗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有一队穿着皇宫侍卫服饰的人正朝这边大步赶来，他们人数众多，步伐又大，行进间，竟然扬起了一片尘埃。
这世界的城市卫生是不是有点太差了？
所罗门脑内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然而下一秒，他就把这个无厘头的想法给丢到了脑后。
“他们对你做过什么？”
布加拉提的表情做不得假，他看向卫兵的眼神里有无奈又有烦躁，显然是在之前经历过了不好的对待。
按理说以色列并不是那么排斥外来人的种族，虽然他们的确不喜欢外邦人啦，但是王城脚下，人民应该是比较包容的……吧？
所罗门看了看布加拉提位于城市边缘的小帐篷，突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在他思索的时候，那队人马已经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两人面前。为首的那人翻身下马，重重地落到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他大步向前，手中的长矛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所罗门正在打量那侍卫首领的样貌，忽觉眼前一晃，再看清的时候，就发现原本身后的布加拉提竟然跨了半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
“我不被允许和你们交往过密，你先走吧，不要被他们捉住了。”
布加拉提的希伯来语说得有些磕巴，想来是有些跟不上巴巴托斯翻译器节奏的缘故。所罗门听了他的话，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但还没等他捉住那转瞬即逝的想法，侍卫长就来到了他们的跟前。
“殿下！”
“咳咳、抱歉，那个……诶？”
布加拉提瞪大了双眼：“殿下？”
“哦……”所罗门也被叫得一愣，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是来找我的啊。”
“你、你——”
一句话没有说完，布加拉提又被侍卫首领给打断了。
“殿下，”首领向所罗门恭敬地举了一躬，“您的母亲正在找您，请随我回去吧。”
拔示巴找他？所罗门看了看天，才意识到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一解禁他就直奔宫外，走之前竟然都没想到要去和对方打一声招呼，也难怪她会来找自己了。
或许是先前几个孩子都夭折了的缘故，拔示巴对他的保护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哪怕是大卫，有时候都无法越过她对所罗门下达一些过分的命令。
只不过半天时间，自己的儿子就溜得没影了，她应该很着急吧。
思及于此，所罗门立刻道：“好，我马上就回去。”
卫兵首领的面色一下子舒缓了下来。他让手下牵来所罗门的马：“请吧，殿下。”
所罗门朝护卫队点点头，可他刚走出几步，就在卫兵首领疑惑的视线中停了下来。
“希望你可以帮我安置一下我的这位朋友，”他指着自己身后的布加拉提，“逾越节快到了，所有人应当一齐跨越这个节期。”
“这……”
卫队首领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他看了一眼布加拉提，压低声音对所罗门说：“这似乎并不合乎礼法，殿下。他是外邦人。”
外邦人。
所罗门的眼神闪了闪：“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外邦人的呢？是血缘吗？当年摩西出埃及带了六十万男丁，其中到底又有多少是原本的埃及人呢？
以色列人的划定从来不看血脉，若是你还有疑虑，就请带他去见大祭司吧。拿上我的信物，他会做出最后的裁决。”
话说到这个地步，卫队首领也没有办法再说出拒绝的话了。所罗门毕竟是皇子，又搬出了大祭司的名头，再拒绝的话，那就太不合礼数了，左右大祭司会对此事做出定夺，他只需要照办就好。
这么想着，卫队首领便从所罗门手中接过信物，他转手把那枚金色的百合花交给一旁的副手，让后者去办理这件事。
所罗门在心里舒下一口气，他之前还担心卫队首领会坚持己见，拒绝处理布加拉提的事情。毕竟他不比其他兄弟，虽出身高贵，但手上一点实权都没有。要是在拿出大祭司的名头后、卫队首领依旧不同意的话，他还真的没办法强迫对方去做这件事。
布加拉提的情况很大程度上是自己造成的，所罗门觉得他得负起这份责任，至少得让对方吃好喝好，不至于继续待在这种不避风雨的小帐篷里。
“去吧，”所罗门对布加拉提说，“有巴巴托斯在，你不会出什么事的。过些天我会去找你。”
布加拉提似乎没有理解眼下的情况，又似乎理解了，他看向所罗门的目光有些复杂。
“好。”良久，他才回道。
大祭司的居所和王宫方向不同，两队人马在进到内城后就分开了。所罗门托了一个侍卫把羊羔送给那个寡妇，没有在城市里继续逗留。
重新回到宫殿里后，所罗门先去了自己的寝宫。临近外城的土地又脏又干，不过是和布加拉提聊了没几句话，他的衣服上就沾染了不少灰尘，所罗门打算先把自己倒腾干净了再去见拔示巴，免得那个爱子心切的女人又要担心。
虽然不受自己的父亲待见，但所罗门该有的皇子礼遇还是不会少的。浴池在他寝宫的最里面，要去那里，几乎得横穿过整个宫殿，所罗门本来打算直奔浴室，可就在此时，沉默了一路的盖提亚突然开口了。
“王，请您转驾书房，那里出了一些小意外。”
“意外？”
所罗门脚步一顿，随即想到了几个附身在寝宫雕花上的魔神柱。那些魔神柱一般都会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只会在所罗门传唤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所以在他外出的时候，原本陪伴在身旁的葡萄藤们并没有一并离开，而是依旧待在原来的房间里。
他的书房能有什么意外……难道说是有人未经允许进了他的房间？
所罗门忽觉心下一动，一股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
“盖提亚，书房出了什么事？”
他一边往书房赶，一边低声询问自己的影子，然而对方只是沉默。
盖提亚的反应让所罗门心中的慌乱更盛，他几乎是小跑着撞进了自己的书房。
而就在阻隔的帷幕被掀开的瞬间，那躁动不安的情绪终于化作了实质。
原先还算整理妥当的书房，此时像是遭受了一波洗劫般混乱不堪。书架上的羊皮卷轴全部被丢到了地上，放在桌上的琉璃盏被打翻在地，地毯湿漉了一大块，几颗葡萄滚落在地，占满了肮脏的灰尘。
然而，真正让所罗门心下一沉的，是那个静静地匍匐在他房间中央的人影。
他步履不稳地向前走了半步，开口时，嗓音中满是颤抖。
“……亚多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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