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之后, 他们直奔丁宁所在的县医院,此刻县医院都已经忙翻了,没有人看到丁宁, 每一位医护人员都行色匆匆, 白大褂上沾着血迹。
“丁宁呢”
“请问您知道丁宁在哪里吗”
“有人见过她吗”
素来淡定的温栾, 此时方寸大乱,在医院寻找着, 每一个病房都找遍了,没有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医护人员手里的事情忙不过来,根本顾不了其他人, 好在一位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护士对他们说“你们去坝村看看, 那边灾情最严重,昨天晚上派遣过去的医护人员,现在还没有回来。”
温念念搀扶着温栾, 立刻跟随一辆运送物资的救援车辆前往了坝村。
村头有一个紧急搭建起来的简易救护点, 温念念正要准备走过去, 却发现身边的温栾不动了。
他的视线紧紧扣住了担架边的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丁宁穿着一件洁白的大褂,上面沾染了殷红的血迹, 口罩挂在耳朵上,来不及戴好,鬓间几缕碎发也被汗水润湿了。
她正在给一位患者的腿部包扎伤口, 似心有所感,她抬起头, 望向了正前方的温栾。
少年站在阳光下,和她遥遥地对视着
阳光很刺眼,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就好像在做梦一般。
梦里, 她时常能见那个心心念念的男孩子。
丁宁转过头,继续给患者包扎伤口。眼角绯红,眼泪渗在眼眶里迟迟没有落下来。
连日来的奔忙,她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是那么想他。
温栾走到她身边,艰难地蹲下身,柔声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
丁宁抑制着喉咙里的酸涩感“纱布递给我。”
温栾听话地将纱布递给她。
半个小时后,温栾辅助丁宁,给身边的伤患包扎好了伤口。
两个人坐在村头的那颗老槐树下,丁宁有些责备地问他“你本来就不方便,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救灾。”
“救什么灾啊你这样”
“顺便看看你。”
丁宁愣了愣“哦”
温栾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再克制了,他甚至恨不得将柔弱的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
“很害怕,比失去左腿的那一次,更害怕”
“怕什么啊。”
“怕再也看不到你。”
丁宁闭上眼睛,用力抱住了少年的身体,第一次拥抱,却早已在脑海中描摹了千百次。
真的喜欢了他好久啊。
远处,看着紧紧拥抱的两个人,季驰也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不住地用袖子擦眼泪。
温念念蹲在田埂边,手里拎着一根青草茎,看着他们,心里感慨颇多。
她研究平行世界的理论,很清楚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两个人都能走到一起的概率,太小太小了。
所谓蝴蝶效应,一个不经意的选择,甚至是一念之差,都有可能影响未来的走向
他们最终能够走到一起,真的太好了。
那几天,他们一直留在灾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通讯信号刚刚修好,温念念便打电话回去跟家人报了平安,叶辛懿叮嘱她不要在灾区多呆了,赶快回家。
温念念说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挂掉电话之后,温念犹豫片刻,然后给江屿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端,江屿虽然极力压抑着,但从他调子里也能听出来一些控制不住的怒意“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天了。”
“好,我等着。”
温念念听着江屿这话,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有点犯怂了,感觉回去以后可能会被某人秋后算账。
江屿是吃软不吃硬的家伙,温念念打量着该卖惨的时候,就得卖惨。
“江屿,我这几天真的好累。”她把调子放软了些“在这里的医院,每天都能看到生离死别的场景发生,感触良多,人生真的很短暂,江屿,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江屿
第一次听温念念说这样的话,心头升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温念念察觉到电话那端男人的呼吸加重了,她嘴角弯了弯,认真地说“江屿,我有点想你哦。”
会议室里,所有人看着江屿那张原本清淡苍白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良久,他背过身去,站在落地窗前,轻轻地喃了声“我也是,而且不止一点”
每天每夜,每分每秒。
温念念捂着胸腔,小心脏开始狂跳了起来,满是粉红泡泡的幸福感铺天盖地将她包裹着
“江屿,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啊”
那句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
江屿环顾着整个会议厅,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舔舔下唇,说道“等你回来,我讲给你听。”
温念念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起身准备走出医院,这时,手机里又收到来自闻宴的电话――
“回来提前一天跟我说,我来机场接你。”
温念念低声说“不用了。”
闻宴“有人来接你吗。”
温念念“对不起”
闻宴“干嘛道歉。”
温念念“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或许以前是,但现在的我,不是。”
闻宴沉默了很久很久,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温念念的指尖颤了颤。
这句话,是他在问原主温念念。
还会回来吗,也许下一秒,也许一辈子。
闻宴苦笑了一下“既然不回来了,有句话,我想告诉你。”
他顿了顿,说道“当一个牛逼的天才,考上哈佛,这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可你不知道,你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温念念感觉脑子一阵刺痛恍惚,险些站不稳。
深呼吸,背靠着墙支撑住身体。
她知道,原主温念念的情绪在干扰她。
那是她的人生,那是她深爱的男孩。
温念念紧紧攥着手机,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越来越强烈,而这股情绪,即将吞噬她的心灵和意识。
那是她喜欢的男孩,陪她走了那么远,那么久
这个世界上天才那么多,你们并不特别。老王那句话真正的答案是“只有在所爱之人的眼中,你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温念念已经预感意识在渐渐剥离,她用力抓起手机,想要给江屿打电话,可是电话拨通之后的刹那间,这个世界天旋地转再然后,她的意识便淡去了。
江屿的手机里忽然跳出来一条短信,来自温念念――
“等我。”
他当然会等他,当她回来,告诉她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江屿一个人在落地窗边站了许久许久,然后从办公桌上的一沓文件里取出了那张来自哈佛的offer,径直上楼,来到了沈瑶的办公室。
沈瑶刚刚和股东开完视频通话会议,看到江屿进来,她一边整理电脑上的数据报表,一边问道“怎么了,这个时间过来。”
“哈佛我就不去了。”
此言一出,沈瑶手上的动作停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江屿当着她的面,将那份offer嘶成了两半“对不起,妈妈。”
“砰”的一声响,沈瑶拍案而起,怒斥道“你疯了吗”
江屿看着她,浅咖色的眸子泛着沉沉的光“妈妈,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他问出这句话,把沈瑶女士问懵了。
从来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喜欢什么,她居然真的回答不上来。
喜欢学习喜欢做题还是喜欢考高分
不,这些不是他真正喜欢的,只是她希望他这样去做的。
从小到大,别人家的孩子总有叛逆闹情绪的时候,可是江屿没有。
因为她从小的严苛约束,这孩子甚至都没有自己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哪怕是围棋钢琴柔道这些兴趣,都是她给他报了班,希望他去学习的
江屿也从没有让她失望过,只要做了,就一定会做到最好。
哪怕是高考选填专业,都是沈瑶帮他填报的,她按照自己的心意打造他,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完美的继承人的模样。
可是他真正喜欢的事、发自内心想去做的事沈瑶一无所知。
江屿望着沈瑶,平和地笑了笑“我不去哈佛了,妈妈,九月份我会填报今年的研考,跨专业,考应用物理。”
沈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妥协道“就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要改专业,去哈佛也可以”
江屿摇了摇头“有个人,我想和她在一起。”
那段时间,江屿给温念念打过几次电话,不过她都没有接到。
后来江屿联系到季驰,季驰说话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说一切等回来再说。
他们的回程坐的是普通的航班,从成都双流机场出发,两个小时之后,在南城机场落地。
江屿穿上了规整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束黄色的小雏菊,早早地等候在了机场的候机厅。
航班落地的提示广播响起来,江屿下意识地整理了衣领,有点紧张。
很快,便看到了季驰和温栾他们几人熟悉的身影,而在他们身后,女孩拉着行李走出来。
字母图案的白色t,身下是一条深色系的高腰短裤,头顶扎着马尾辫,很青春。
江屿脸上挂起浅淡的笑意,对她挥了挥手。
温念念望了他一眼,对他点点头。
在她错开他的那一瞬间,江屿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女孩加快步伐,宛如倦鸟投林一般,扑入了远处另一个男孩的怀中。
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闻宴,稳稳接住了她,抱起她在空中兜了一圈,嘴角挂着张扬恣肆的笑容“老子想死你了。”
季驰走到全身冰凉的江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沙哑的嗓音说“忽然就变了一个人,不过应该也没有变,这就是本来的她。”
江屿的手攥紧了拳头,合拢,又松开,太阳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机,翻开了她发给他的最后那条短信,他的手还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温念念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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