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演奏会开场还有两个小时, 奥黛尔却已是第二杯酒下肚了。芭蕾女郎演出前都有喝烈酒的习惯,女高音却没有, 她们要尽量少沾烟酒, 以保持嗓音的清澈圆润。然而此时此刻, 奥黛尔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太紧张了, 紧张到只有不停饮酒, 才能缓解过于急促的心跳。
今晚将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她要让白兰芝永无翻身之地。
至于埃里克的真心,她也势在必得。本来她还有点担忧,是否能把他俘获到手,毕竟之前沙龙上的他,看上去是如此冷漠,简直到了不近女色的地步,幸好她最近发现了系统新功能的另一个用法除了能微调她自己的容貌, 还能给其他人使用
发现这一点后, 她就完全不担心了。相貌正常乃至端正的人, 都无法拒绝变美的可能性,更何况一个面部残缺的人。只要她抛出能让他成为正常人的诱饵, 他一定无法抗拒。到时候,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只是早晚的问题。
想到这里, 奥黛尔愉悦地轻笑出声, 即将上台的紧张也散去不少。她正要再倒一杯酒小酌, 这时, 外面响起敲门声, 传来女仆的声音“主人,吉德小姐来了。”
奥黛尔连忙放下酒杯,含了一口薄荷水吐掉“快带她进来。”
吉德小姐就是那位女作家。她在报纸上长篇大论地抨击白兰芝,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奥黛尔的授意。她和奥黛尔本没什么交情,某日,却突然收到了她的信件。奥黛尔自称是她的忠实读者,指出了她小说里好几个逻辑错误,然后附上了一篇角度奇特的建议。吉德小姐其实不太喜欢读者对自己指手画脚,但奥黛尔的观点实在是太新颖了,她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了。两个人书信来往了几天,成为了亲密无间的笔友。接着,奥黛尔假装苦恼地倾诉了和白兰芝的仇怨。吉德小姐想也不想地就保证要帮她出头。
两分钟后,女仆领着吉德小姐走了进来。她穿着浅蓝色的丝绸长裙,戴着白网纱宽檐帽,唇色浅淡,整个人气质温和而知性,完全不像她的文风那样刻薄犀利。看见奥黛尔,她薄唇微抿,绽出一个淑女的笑容“亲爱的,终于见到你本人了。你比报纸上的画像美丽太多了”
奥黛尔亲昵地握住她的双手“哪有你好看。”
吉德小姐确实长得不差,闻言垂下眼睫,自矜地抬了抬下巴。
两个人坐下来,寒暄了片刻。吉德小姐摘下蕾丝手套,轻轻地拨弄着上面的珍珠“今天白兰芝会来吗”
“我给她发了请帖。”
“传言她美得像精灵一样,不知她是否有传言一半美丽。”说起传言,吉德小姐口气有些轻蔑,显然,她对自己的相貌颇为自负,并不相信白兰芝真有传说中那么漂亮。
奥黛尔却笑得十分勉强,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若是白兰芝不来,她就能尽情地和吉德小姐贬低她的相貌,但问题就出在白兰芝会来,并且她是真的很美丽,美到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美到就算她有系统也修改不出那样的美貌如果她现在附和吉德小姐的话,等白兰芝一到,两人只会被双双打脸。故而面对这个话题,她只能苦笑着说实话“精灵这个形容不准确,她的美貌只有维纳斯能比喻。”
维纳斯是神话里爱与美的女神,古往今来,无数艺术家都在试图还原她绝美的容颜。听见这话,吉德小姐沉默片刻,喃喃地问道“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绝不夸张。”奥黛尔摇摇头,“但她没有你有才华,也没有你有内涵,这个你放心。她是公爵豢养的女宠,思想就像田地里的农妇一样愚笨,只有肤浅的人才会觉得她的美貌可贵。”
吉德小姐信了,松了口气“女人要是长得过于美丽,总会忽视培养自己的内涵,这是她们的通病。”
说话间,演奏会开场的时间到了。奥黛尔换上一身委地银色长裙,裙摆笼罩着一层洁白的轻纱,轻纱下是星星点点的碎钻,流转着枝叶吊灯的星芒。她把发丝盘在头顶,插上一枚造型精致的钻石发卡,璀璨的钻石映着她白皙的皮肤,朱红的双唇,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
再有内涵的女性也会暗中攀比相貌,就像男人之间总是忍不住较量权势与地位一样。奥黛尔的美丽让吉德小姐失神了一瞬,但她自认为外形和奥黛尔不相上下,心态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微笑着称赞道“今晚你一定是最闪亮的那颗星辰,白兰芝将会被你衬得黯淡无光。”
奥黛尔笑了两声,没有接话,等下吉德小姐看见白兰芝后,就会知道她这句夸赞有多么浮夸了。
算了,除了长得漂亮,白兰芝也没有其他优势了。就先让她尝尝万众瞩目的甜头。反正今晚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一个多么虚伪、多么令人作呕的女人。
天空飘起了小雪。
雪花纷飞,空气清冷而潮湿,夜幕是深紫色的天鹅绒,浸染着一层又一层的蓝黑色水粉颜料。可能是这场小雪飘得太过轻柔,外观华贵宏伟的巴黎歌剧院,竟显得如童话城堡一般梦幻。
马车长龙般停靠在歌剧院外。红制服白手套的侍者站成一排,彬彬有礼地接过淑女们伸出的纤手。贝丝掀开门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的出现令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了一秒。不少人用余光悄悄地打量她,还有人轻声询问这是哪家的贵族小姐。听见他们的讨论声,贝丝有些小得意,但想到一会儿这些目光就会被白兰芝夺走,她又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
果然,当白兰芝牵着裙角,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方圆十米的人群至少安静了一分钟,有几个打扮雍容的绅士甚至看入了迷,差点撞到歌剧院大门的罗马柱。
白兰芝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她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戴上白丝绒手套,挽着贝丝的手臂,朝歌剧院的大门走去。
还记得上一次参加奥黛尔的沙龙时,她非常害怕周围人只关注她的外貌,而忽视她的内在与言论,所以那天她只敢穿修女色的长裙,连发饰都不敢多戴。谁知即使如此,人们对她外貌的关注,还是多于她的言论,并没有因为她刻意丑化自己而停止议论。
她便明白了哪怕她献身天主成为真正的修女,人们还是会议论她的相貌,议论她的过去,甚至会因为她禁忌的新身份而更加兴奋。不管她成为什么人,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在他们眼里,她始终是一个谈资,是一个可以随意评价、随意审视的物件。
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她是女人,而女人总是在被评头论足。
于是这一次她放纵了,穿的是最鲜艳最华丽的长裙,裙摆嵌着流光溢彩的金丝银线,镶着鸽蛋大小的玫红色宝石,露出白嫩圆润的肩膀,和清瘦深陷的锁骨,颈间坠着一枚水滴状的红宝石,尖端隐没在令人遐想的方领里。她的耳垂上扣着两条长链耳环,随着脚步而轻轻晃动,无人能从她粉嫩饱满的耳垂上移开视线。她的睫毛是两把厚重纤长的小扇,抬眼低眉之间,清丽而脱俗,是天使不小心遗落在凡尘。
无论男女,没有人能不去看她。她也不惧怕任何人的观看。
三十米外,象牙色的天使雕塑下,男人披着黑色大氅站在那里。他的衣领、袖口镶着金线,戴着毛呢手套,头顶、肩上是湿润的白雪,目光复杂地望着不远处的白兰芝。
身后的男仆看了看怀表,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公爵殿下,演奏会马上要开始了您答应了奥黛尔女士”
克莱顿公爵举起两根手指,男仆立刻识相地闭紧嘴巴,退到一边。公爵眯着眼,眼珠几乎是粘在白兰芝的身上,直到她踩着红毯,走入歌剧院的大门,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他是看着白兰芝长大的,她什么角度最美,他比谁都清楚。但今晚她的美丽,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抽条散叶了,一夜之间撑开了鲜嫩饱满的花苞。她的轮廓、眉眼、睫毛,乃至她肩颈到双腿的曲线,都美得让他口干舌燥、心跳加速。谁能想到被赶出庄园后,她反而变得更漂亮了呢一时间,他都有些后悔把她赶走了。
若他是一个肤浅的人,说不定会马上下令,把白兰芝接回庄园,重新赐予她公爵情人的荣光。但很可惜的是,他是一个注重女性内在的男人,相较于华而不实的外貌,还是更喜欢奥黛尔那样博学多才的女子。心里是这么想,他的脑中却在不停回放白兰芝惊艳的侧颜,漫不经心的回眸,以及后背那两块削薄精致的蝴蝶骨,有些遗憾地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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