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里带有安眠成分, 炎霆睡着的时候, 药液还没有输完。
林沅趴在床边, 手臂枕着脑袋,歪头看着他,眸眼弯弯,肆意的笑着。
病房里很安静, 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 驱散一室的黑暗。
林沅抓着炎霆的手指, 长而密的睫毛轻轻煽动着,嘴角挂着满足的笑, 缓缓阖上清眸。
不一会儿,响起绵长又浅浅的呼吸声。
走廊里,周绪透过虚掩的房门看着这一幕,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抓了抓裤缝,又很快松开。
他心里刚探出头,名为喜欢的小芽儿,在还接触到阳光前,就又不得不缩回去, 埋进土里。
年少时的欢喜, 来时让人心若擂鼓,走时令人落寞苍凉。
周绪以前喜欢的都是女生,初恋也是女生, 他不知道自己对林沅的感情, 到底源于爱情初端的喜欢, 还是被他清冷气质吸引的怜悯。
他在某一瞬间的悸动后,喜悦地伸出试探的枝桠。却还没触碰到那份朦胧的情意,就发现林沅身边已经有了人。
如果是别人,周绪或许还会放手一搏,和对方进行竞争一番。
可那人是炎霆,他曾经远远见过几面,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以及室友崇拜偶像名单里神一样的人物。
而他却仅仅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两人对比,相形见绌,他毫无胜算的可能性。
周绪及时抽回自己还未定性的感情,悄无声息地藏匿起来。
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周绪正发着呆,不经意转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瞳孔猛地收缩,被吓一跳。
秦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嘘,动静小点儿。”
“表哥,你不打算进去看看”周绪靠在墙壁上,放松地微曲着腿,随口问了句。
秦冕垂眸敛目,叹息着摇了摇头。
在周绪的记忆里,秦冕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脸上从未出现过像此刻这般落寞的表情。
就好像被谁抛弃了般。
周绪怔了怔,心里突然滋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他藏不住事儿,大胆地问出声,“表哥,你不会喜欢炎总吧”
秦冕“”
“你小子瞎想什么你哥我的品位有那么差吗”秦冕骂骂咧咧,抬手给他一阵爆锤。
周绪委屈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心说谁叫你露出那副被抛弃了的落寞表情,不被人怀疑就怪了
揍了一顿自己不成器的表弟,秦冕也累了,侧身靠在墙壁上,脸上没了以前时常露出的痞里痞气的笑,表情凝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没想到,这世界上还真存在胜过一切的爱情。”
“那当然有了”周绪缩在角落里,委委屈屈地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表哥,你就是书读的太少了。”
“滚”秦冕黑着脸一脚踹过去,“你们这些小年轻,光知道每天儿女情长,爱情有个屁用。”
周绪没有屈服于表哥的淫威之下,护着头辩解道“爱情是没有屁用,可是它能让我开心,能让我为了它放弃一切。表哥,你是不是赚钱赚傻了怪不得你这么多年都是单身狗。”
“”
秦冕想说,自己从十八岁起,床上就没缺过人。
早上睡一个,晚上再睡一个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要不是被楚子阔那骗子给肛了后,他不想继续做“1”了,否则还能多睡十个八个的。
但这话秦冕不敢说,怕被小姨知道教坏她儿子,来把自己的腿打断。
“表哥,我觉得你就是单身太久,所以不相信爱情了。要不,我给你推荐几部年度爱情大剧,你多看看,说不定就”
“你给我闭嘴”秦冕一脑袋瓢削过去,有种被说中后的气急败坏,“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滚回学校去。”
秦冕嘴巴上凶得很,边骂边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准备给表弟做路费。
一张照片跟着钱被带出来,掉落在地板上。
周绪的动作比他快,嗖得弯腰捡起照片,刚打算开口调侃,看清上面的人脸后却愣住了。
“这不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楚学长吗表哥,你认识他啊”
“你管太多了。”秦冕一把抢过照片,重新塞进钱包里。
周绪没什么眼力见儿,话从嘴巴里蹦出来的速度比大脑思考更快,“我听说楚学长是这届的优秀学生代表,要去国做交换生了,学校里他的那些迷妹们已经在论坛里哀嚎好几天了。”
他就是随便说说,也没太在意。
秦冕塞照片的动作顿了顿,低头沉默不语。
“表哥,那我先走了。”周绪没感知到气氛不对劲,拿着车费挥挥手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走廊里恢复寂静。过了会儿,护士推着小推车从旁边路过,秦冕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手里的钱包被他用力捏的折弯起来,灯光倒映在照片上,楚子阔那张剑眉星目的脸,英俊又帅气。
今晚的夜色黑沉,仅有的几颗星星也被乌云遮盖了。
凉风刮过,吹落枝头的黄叶。
初冬的景,寂寥又萧索。
林沅早上醒来,一睁眼,看见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呆愣一瞬后,才反应过来是下雪了。
之前也下过雪,但没堆起来,稀稀疏疏地落在地上就融化了。
昨晚的雪下得很大,在草丛、树冠、还有屋顶积了厚厚一层。
林沅喜上眉梢,开心地从床上爬起来,扒在窗户上往外看。
楼下的空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玩雪了。
他内心蠢蠢欲动,想去雪地里撒欢。
a市地处南北交界处,每年下雪的日子不多,能堆这么厚雪的几率更是少有。
林沅开心的不得了。
扒在窗户上看了会儿,他转身准备去穿外套下楼。看见炎霆病殃殃靠在床头,又改变了主意。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重新爬上床,钻进被窝里。
“宝贝儿,怎么不高兴了”炎霆很早就醒了,医生已经来给他换过药。此刻,手背里扎着针头,正在输消炎药。
行动不太方便,炎霆艰难地侧了侧身,手掌覆在小家伙白净的脸上摸了摸。
“我没不高兴啊。”林沅摇摇头,脸颊蹭在枕头上,被压扁了些许。
刚睡醒不久,一双清亮的眼睛还有惺忪,声音翁翁的,“你躺好,别乱动,”
他嘟囔着,抓住男人乱揉自己头发的手塞进被窝里。那微撅的嘴角,以及下垂的眼角,满脸都写着闷闷不乐。
炎霆故意装看不见,没再和他说话,阖上眼眸闭目养神。
林沅侧躺着,蜷在被窝里蹬了蹬腿儿,心里嘀咕,事情的发展怎么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这个姓炎的以前不是挺聪明的吗这次怎么没接受到他的脑电波呢
难道,他脸上的表情还不够明显吗
还是,出车祸把脑子给撞傻了
林沅一头雾水,脑袋里冒出一个接一个问号。
等了会儿,也没见炎霆有反应,好像真的睡着了。
扁扁嘴,蹭得一下坐起来。
羽绒被被他的动作掀开,冷风灌进被窝里。
闭目小憩的炎霆睁开眼,眼神温柔地看着他,嘴角勾勒浅淡的笑意,没说话。
看见男人笑,林沅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眼神一凛,怒视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炎霆好久都没这么逗过林沅了,见他眉眼鲜活的炸毛样,感觉自己后背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但逗弄有个度,真惹急了,心疼的又会是自己。炎霆将这个度把握得很好,轻哄道“我叫人陪你去楼下玩雪,好不好”
好当然好了
这就是林沅想要的啊。
内心激动不已,表面上却装作很犹豫的模样,他迟疑着,小声嘟囔,“我要去玩雪了,你一个人在房间里会不会很孤单啊”
“不会。”炎霆还没说完话,后半句的你可以早点儿回来陪我还没说出口,林沅已经像撒欢的麋鹿,按耐不住激动地心情,蹦蹦哒哒地下了床。
穿上鞋,抓着外套就往外跑,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忧心他一个人孤单的模样。
炎霆讪讪地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小祖宗开心就好,他真的不要紧。
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有些郁闷的。生病之际,钢铁人都会变得脆弱。
看着小家伙穿好外套,戴好围巾,炎霆下意识朝他挥挥手。
然而,林沅兴高采烈地冲向门口,唰得一下就跑没影儿了。
留给炎霆一抹残影,还有被关上的冷冰冰的门板。
“哎”炎霆叹着气,放下手臂。
心里自我安慰着,小家伙开心他就开心了,哪怕连句招呼都没有,也没关系。
都是他宠出来的,除了继续宠着,还能怎么办
炎霆郁郁寡欢,偏头望向外面苍茫的雪地,心里默念着,都三十岁了,玩雪是很没面子的。
小家伙想要撒欢,就让他尽情的去撒吧。
“哎”炎霆唉声叹气。
咔嚓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颗小脑袋从门后探出来,“忘记和你说拜拜啦,我会很快回来的,你一个人在房间里要乖乖的哦。”
林沅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又甜又软,朝炎霆发送一个爱的k,又嗖得一下缩回脑袋,消失不见了。
被自家宝贝儿可爱到,炎霆心里的郁卒瞬间消融散去,因怅然而拉直的寡淡薄唇,完全压不住的翘起来。
世界上还有比他的小宝贝儿更可爱的人吗
没有也不准有。
在雪地里撒欢的人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小孩子,大人都比较矜持和好面子,即使内心无比欢呼雀跃,为了保持在孩子心目中的威严形象,气定神闲地站在边缘。
等孩子没注意到的时候,才快速从地上抓起一团雪,藏在身后细细把玩。
当然,与林沅年纪相仿,或者大几岁的人,玩儿雪的也不少。成群地在雪地里追逐,大笑着打雪仗。
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的,林沅不敢如此放肆,只能艳羡地望着他们,嘟囔着蹲在雪地的一角铲雪。
挖一坨,就闷声骂炎霆一句。
人类的本质是甩锅,虽然怀孕这件事两个人的责任,但既然有锅可以甩,不甩白不甩。
但甩了也白甩,小崽子很顽强的在爸爸肚子里生长着,蜷缩着小手小脚,咕噜噜地吐泡泡。
林沅挖了会儿雪,手就被冻僵了。
他搓搓手,觉得自己应该戴双手套的。不然,两只爪子怕是会被冻掉。
朝手掌里哈了口热气,林沅缓缓站起身,跺跺脚,往前迈出一步。
不知感觉到了什么,青隽的眉头倏然皱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宽大羽绒服遮住的孕肚,诧异和震惊在眼里交错闪过。
五分钟后,病床上,炎霆正因为药物作用昏昏欲睡,房门骤然被人一脚踹开。
砰得一声,炎霆瞬间被惊醒。
刚睁开眼,手掌被人抓出去,放在一个温热的物体上。
林沅欢呼雀跃的声音,紧接着在他耳边响起,“动了,动了,你快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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