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到三月, 学校白玉兰树顶出褐茸茸花骨朵儿来。
天还是冷,只是白日里慢慢升温到十几摄氏度。
开学日子循规蹈矩, 早上上学, 下午放学, 晚上回家写作业。学年下半学期没有上半学期那样声势浩大学校节庆活动,每天都是上上课,江淮有时会撞见隔壁高三楼学长学姐, 连出来升旗都随身带着本薄薄高中英语必背3500词, 往来行色匆匆, 讨论着一轮复习, 一轮考试。
开学没半个月, 高一高二有一场开学摸底考试。
不算月考,考也不是新知识点,但有年级排名,用来考察同学们寒假用功情况。
尽管开学前一个星期, 江淮天天起得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 写作业写得恨不能拿一把火烧了市教育局, 大家一了百了
但开学摸底考试成绩下来,证明江淮作业没白写。
开学考,江淮497分。
单从分上看,江淮甚至还比期末考试少了4分, 但二中学校老师出卷子是出了名难刨除年级高层建筑, 譬如薄渐此类牲畜人物, 级部普遍分低。
497分,排年级八百名出头。
其中江淮语文作文,更是有了1分长足进步。
薄主席仔细阅读过江淮考场作文后,好久,称赞他一撇一捺写得不错。
江淮收回卷子,给了薄主席一个在惹恼他前闭上嘴机会。
高二新学期校历安排登到了二中官网。这个学期要稍长些,从二月到七月,到七月初,期末考试,放暑假,期中考试在四月底,等进到五月,五月月初接着科目会考。
等暑假结束,再返校,他们就是新一学年高三生。
或许是学校营造氛围,也可能是老林十分看重,新高二下学期开始,班里学习氛围比上学期紧张了许多。
当然摸鱼依旧摸鱼,睡觉依旧睡觉,但音乐课、美术课,越来越多同学自觉上成了自习,老林下课,也越来越多同学在讲台前围成一堆问问题。
这是一个矫情想法,但江淮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过他身处一个集体。
他和绝大部分人,承担着一样未来。
薄渐也是绝大部分人中其中一个。
他学课学得早,又难得见聪明,他在学校,别人上课别人上自习,他依旧该看课外书还是看课外书,该做一些高考都根本用不上竞赛题还是做竞赛题,但新学期薄渐请假频率高了一些他目标不在课内,在外面,在那些更优秀竞争对手平台上。
江淮去天台次数比从前频繁了不少。
天台视野很好,风是冷,可俯首看见楼下攒动微小人头,便好像自己高大起来,未来触手可及,心脏滚烫起来。
有时薄渐会和他一起来。
没别人时候,薄渐很喜欢黏黏糊糊地从后面抱着江淮,下巴颏儿往江淮颈窝里蹭,蹭到江淮要打人了才消停,整个人像离了江淮就站不稳一样地抱在江淮身上。
江淮偶尔会抽一两根烟,懒得挣他,只问“累吗”
薄渐亲亲江淮后颈,轻声说“你都不累,我怎么会累。”
江淮抿住一口烟气,慢慢吐出来“想去哪上学”
“等你报了我再报,”薄渐蹭蹭他,“我要和你去一个地方上学。”
江淮拉开腰上手,搡开薄渐。他偏头“别闹。如果你没认识过我,你觉得你最后会报哪想过吗”
薄渐从他手中抽出烟,细细碾在微锈栏杆漆皮上,很低地笑出声“没大想过,因为都随便上。”
江淮“”
操操操操。
每回考试,无论题难题简单,薄渐这狗分数线就像被什么祝福buff给固定住了似,永恒七百三。
倒是他,随波逐流,题一难,过五百都费劲。
开学摸底考试,狗逼高二物理组组长出破题,四道大题三道不会第二天下成绩,江淮物理四十九。
“开玩笑,”薄渐抬手碰了碰江淮脸,唇角微弯,“别生气。如果没认识过你我可能会报t大金融系吧。”
t大国内2,江淮查过,本市去年最低录取分数线690。
江淮“”
薄渐稍顿“或者b大金融系”
b大国内2另一个,江淮查过,本市去年最低录取分数线689。
江淮“”
“我不想努力了。”他微低头,叼起根没点火烟,含含糊糊道“要不等毕业,你去t大,我去t大技校。”
薄渐“江淮,有点志气。”
江淮眼皮微掀“我有志气。到时候你读书没钱,我打工赚钱养你上学。”
薄渐“”
薄渐不知道江淮这是从哪冒出来奇奇怪怪想法,可他忍不住笑起来,凑过亲亲江淮脸,小声说“我不用你养我,你要是高考考得好,我来养你。”
江淮瞥过去,似稍有动摇“怎么养”
薄渐“包吃包住包睡,五险一金免交学杂费。”
江淮顿了会儿,又问“那怎么算考得好”
薄渐“考上t大”
“”
江淮扔了烟“滚。”
有句老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这是星期五,江淮放学,踩着滑板从学校后门出来第一想法。
也不是怕,主要是烦。
学校后门正街边停着一辆纯黑色商务型迈巴赫,车身擦得极干净,初春日日暮,黑色漆皮都熠熠折光,连轮胎也保养得纹路里都不见污泥。
一个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十分礼貌“您是江先生吧严总在车里等您。”
江淮还穿着校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是去消费,被人叫“先生”。
这个词对一个穿着校服高中生来说,正经到滑稽。
换句话说,摆谱。
江淮微眯起眼“严松”
“是,是严松先生。”
江淮扫过黑漆漆车窗“他在车里”
“严总在车里等您。”
江淮“他有事找我,让他下来说。”
校后门平日里车不多,除非周五放学,住宿生拖着行李出来,校前门校后门都拥堵得一般无二。但江淮出来得早,校后门出校学生寥寥,大多是等着孩子放学家长车辆。
年轻人犹豫了下“您还是上车吧,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他不下车,”江淮哂笑,“那我走了。”
他跳回滑板上,男人看出江淮真要走,连忙拉住江淮胳膊“您先别走”
江淮挣开,他踩在滑板上,微抬了下下颏“怎么,光天化日,您还想绑架人口”他带着点冷冰冰笑,“松手。”
校门人多,男人额头冒出层汗,立马松了手“没有,您误会了那您先等一等,我去和严总说一声。”
薄渐最后一节课学生会有事,稍耽误了几分钟放学。
江淮发微信说他先走了。
可薄渐出校后门,一眼望见了江淮。
他没见过江淮妈妈,但他看过照片。江星星因为是领养,所以和妈妈长得并不像,可江淮是亲生,长得也不像。
江俪有一张秀钝温婉脸,江淮却天生眉目锋利,他瘦,线条几近刺人嶙峋,看上去冷而不好接近。
薄渐想,原来江淮是和父亲长得像。
只是江淮比他父亲远要锋利,像把磨快刀。
严松衣着相当体面,鳄鱼皮皮鞋擦得锃亮,鞋面连因为穿过才有折痕都看不见,袖口微微露出一块六位数手表形廓,喷着淡淡男士古龙水。
出来一趟,带着两个助理和一个司机。
江淮看着他,兴味阑珊地想这他妈可看不出来是个二十年前从小县城考学出来,家里欠一屁股债,为了飞黄腾达抛妻弃子,给人当倒插门女婿,熬到老婆死了,还想和初恋再续前缘混帐东西。
不过倒能看出来挺能装逼。
严松今天是特地打扮过了,又带了两个助理来。
他知道江淮小时候就和江俪一起住在旧城区那边破房子里,一分钱都没有,就是江俪现在工作稳定了,江淮也没过过几天富裕日子他就是这样人,他知道什么最能打动江淮这种自以为是、没有阅历小男孩。
只要江淮叫他一声爸,他就可以给江淮更好生活。
“江淮,今天”严松开口。
江淮微微挑了挑唇角“怎么,鞭炮带过来了”
严松没听懂“鞭炮”
江淮掀唇“炸你家祖坟鞭炮。”
严松“”
他可见脸色不虞起来“目无尊长,江淮,你听听你都是说什么话我是你爸”
江淮懒洋洋地插兜站着“大街上呢,您讲点素质,别老骂人。随便从街边薅个人就跟人说我是你爸,你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严松“”
江淮轻嗤“叔,别挡路,要不我报警了。”
校门人来人往,有学生有家长。
这从严意义上来说,是严松从江淮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来找江淮但是跟严松想象虽然儿子一开始叛逆,但最后还是会和他父子相认场景不大一样。
他险些被江淮气得梗住气“你听听你这孩子还讲不讲理了江俪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吗”
听见江俪,江淮微抬眼,盯着严松,不说话了。
严松误以为他提江俪,戳中了江淮软肋。他语气缓和下来,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也不怪你恨我但你是个aha,我是你aha长辈,无论是身份还是思维、能力,这个世界上aha和oga是永远不会一样,你妈妈是oga,我能教你,你妈妈永远教不了你”
江淮没说话。
严松心下一喜,以为江淮低头了,继续说“在这个世界上,aha比oga更能理解社会游戏规则当然我不是说oga百无一用,只是aha生来就要比oga强,也占有更多社会资源,我作为一个过来人,能教给你经验是你妈妈给不了你,我也能给你更好教育环境和家庭环境,你还有一个亲弟弟,但要是等你回家,以后我家产也都是你,继承都是率先考虑aha子女”
“咯吱”。
江淮指节响出一声。
但严松不察,夸夸其谈道“我知道,我和你妈妈目前还没有复婚,你可能也在担心这个但这件事情你不用多想,我和你妈妈复婚是迟早事你妈妈是我oga,就这辈子都是我oga,我妻子你也知道,aha和oga天生就是不一样嘛,每个aha都会犯错,这没有什么大不了,但oga都会对aha保持一辈子忠贞”
薄渐跑过去。
他听见了。
他以为江淮是在和父亲说事情,他没有过去。
可听着听着他想去把江淮耳朵捂起来,拉江淮走。
因为不是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连江淮爸妈都以为江淮是aha可事情不是这个样子。
oga没有天生就比aha矮一头。
oga没有天生就该这样卑贱,被aha侮辱,看不起,背叛,却只能忍气吞声,继续仰仗aha施舍生活。
可薄渐还没有来得及拉住江淮手,江淮猛然一拳打在严松脸上。
严松猝不及防,根本没想到,被打个正着,当即一行鼻血就从他鼻孔流下来。
薄渐停了下来。
严松差点被他亲儿子打到地上去,助理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扶严松“严总”
行人纷纷侧目。
严松恍惚好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江淮你在干什么你连你爸都敢”
“滚。”江淮说。
严松鼻血滴滴答答淌到嘴唇,他一摸,抹开一片,狼狈且暴怒,也再看不出刚才体面。
他狠狠搡开助理,反手一巴掌朝江淮扇过去“兔崽子,给脸不要脸,还反了你了”
可他手没扇下去。
江淮侧头,看见了薄渐。
薄渐握住了严松袖口,严松平熨西服袖口被他攥得发皱。他轻轻说“先生,别代表别aha,别aha会觉得丢人。”,,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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