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苏栖是极其抗拒医院的。
她最不喜欢来的地方就是医院, 但是这一晚,被傅时津盯着,她实在没办法,只能住院。
空气中混杂着的消毒水味,还有医院给人的冰冷孤寂感,让苏栖在夜里睡得出了一身的汗。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她最不愿触及的往事。
当抽丝剥茧见着迷雾中那张模糊又熟悉的脸,苏栖喊着他的名字惊醒。
“江淮”
陪在床边的傅时津被这声音惊到, 忙问“怎么了”
苏栖坐在床上, 一身的冷汗,面色苍白。她半天没缓过神, 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苏栖”
傅时津又叫了一声苏栖。
苏栖终于有点反应,清楚过来自己是在做梦后,她才看向傅时津, 没事般地说“没事,我就是, 做了个梦。”
“噩梦”
“也不算,就是,梦到我弟弟。”
傅时津目光微沉。
他知道苏栖没有亲弟弟,只有一个表弟, 是她小姨的儿子。
但是很多年前, 已经离世了。
“睡吧。”傅时津拍了一下床, 让苏栖重新躺下。
苏栖还沉浸在梦中的情绪里, 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
她听傅时津的, 躺下来,抓紧被子。
傅时津觉察到,就说“没事,睡吧。”
有时候苏栖也会奇怪,为什么傅时津什么都不问自己,这会儿也一样。
她说自己梦到弟弟,他也没问她什么时候有弟弟。
是因为并不关心吗
苏栖偏头看着黑暗中的傅时津,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换成了“你不回去睡觉吗很晚了。”
傅时津帮她掖着被子,浅淡地答着“你需要人陪夜。”
“其实,你把佩姨叫过来就行。”
傅时津抬眼看着苏栖,眸色变了变,低声说了句“明天会安排她过来。”
“对了,我住院的事,你别告诉我爸和小姨。尤其是我小姨。”
“嗯。”
忽然间就无话了一样,苏栖转过身,背对着傅时津,闭上眼睛。
傅时津一直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两人都各怀心事,一夜就这样过去。
天亮后,苏栖再醒来,看到的已经是佩姨。
“太太,您醒了。”
苏栖迷糊地从床上坐起来,问佩姨“先生叫你来的”
佩姨点头“是的。太太您还好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苏栖揉了揉脑袋,身上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胃口。
“先生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我过来的时候他就走了。先生他好像一夜没睡,看着特别憔悴。”
苏栖听到佩姨这么说,心里一颤。
他真的在这一夜没睡吗
“太太,先生临走前交代,他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迟些会过来看您。”
“嗯,我知道了。”
正说话间,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随后进来一男一女。
苏栖看着陌生的男人,还有眼睛红肿的俞微,不禁暗自皱起眉头。
俞微是被她爸强逼着来跟苏栖道歉的。
俞谦一个劲地跟苏栖说好话,点头哈腰的赔笑脸,恳求苏栖不要追究昨晚的事。
这边跟苏栖说完,他转头就变脸似得凶俞微“还不快过来跟傅太太赔礼道歉”
俞微被俞谦凶的颤了一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颤抖着走到苏栖面前。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苏栖被他们这两父女一大早的道歉戏码弄得愣神。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地看着他们。
俞谦以为是俞微道歉的诚意不够,苏栖不接受,立马就逼着俞微弯腰道歉“你这样算什么道歉,快点,多求傅太太几句”
俞微被她爸掐着后脖子,身体往前弯着跟苏栖鞠躬,差点都站不稳。
苏栖终于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他们。
“够了。”
俞谦马上赔笑“傅太太,请您大人有大量,原来我这个不懂事的女儿。请您跟傅总说几句好话”
“你们的公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会管也不会插手。但是麻烦你以后教好你女儿。”
“是是是,是我教导无方,但是傅总那边”
“你和傅总的事我不会管。佩姨,送客。”
苏栖不想再和俞谦说下去,他们商业场上的事,她真的不想插手。
但是对于俞微,她觉得她有个这样的父亲,是真的可怜。
佩姨过来,请俞谦和俞微出去,俞谦表情僵硬,随后就差低声下气跟苏栖求情了。
“傅太太,上次在派出所的事,都是俞微不对。傅总已经因为这个收回我们好几个专营权,我们宇越因为这个已经快要周转不过来。若不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拉下这个老脸来求您。”
苏栖“所以呢你们周转不过来,你就送你女儿去陪酒”
旁边红着眼睛的俞微微怔。
俞谦脸上挂不住,干巴巴解释着“这,这事情不是这样”
“俞总,我再说一遍,你们生意场上的事,真的跟我无关。傅总不是那么儿戏的人,收回专营权那件事,你不如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次的事”
苏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俞微“这次就算了,以后别让你女儿再出现在我面前。”
俞谦听苏栖这么说,一边应着“好好好”,一边拉过俞微跟苏栖道谢。
俞微没有说出道谢的话,而是怔怔地望着苏栖,咬着嘴唇,说“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
俞谦和佩姨离开病房。
苏栖坐在病床上,没太多耐心地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真的很讨厌你。”俞微开口就是这一句。
苏栖面不改色“巧了,我也是。”
俞微忽然就流着眼泪笑了起来“可是我讨厌你,都是因为嫉妒你。我嫉妒你出身不好,但是偏偏运气那么好,你只是一个矿工的女儿,凭什么一夜之间成为千金大小姐。凭什么你这样的出身,能嫁进傅家。”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嫁给傅时津吗那么多的名媛小姐都挤破了头,结果却是你。是你也就算了,商业联姻本来就不会有太多感情,可我们私下嘲笑你是豪门弃妇守活寡的时候,傅时津又那么护着你。为了我在派出所说你的那几句话,他就让我们家成了现在这样。”
“我讨厌你,也恨你。但是我被迫去陪那些老男人喝酒,没有一个人,甚至我妈都没为我说过一句话。只有你,刚刚为我说了那么一句话。”
俞微擦着眼泪,问苏栖“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吗,为什么这次,不追究我的责任。”
苏栖垂眸,想着一些事,说“你就当我觉得你可怜吧。”
“觉得我可怜”
“对,就是觉得你可怜,同情而已。还有,刚刚我也不是为你说话,而是作为一个正常人,说了一句正常人应该会说的话。”
俞微自嘲地笑着“那我还得感谢你的同情。”
苏栖“不客气。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
俞微脚步顿了顿,转身离去。
在俞微走后,苏栖觉得浑身没劲,靠着床头,看向阳光充沛的窗外。
其实,与其说同情俞微,不如说是俞微让她想起很多过去的事。
在十来岁的时候,她也曾被逼着去阴暗的包厢,去给那些肥头大耳的老男人陪酒。
当时她没进去,是因为她的小姨拼死冲过来将她抱住。
苏栖不敢回想,如果当时没有小姨,那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或许现在,她不是别人暗地羡慕嫉妒的傅太太,而是在肮脏尘土之中苟活的肮脏女人。
佩姨重新进来病房,看苏栖好像在想事,就过来询问“太太,您心情不好吗”
苏栖摇摇头,忽然想问佩姨“佩姨,你有孩子吗”
提起孩子,佩姨笑了“有啊,有个女儿,正在读初二。”
“那如果你生计所迫,你会舍得用你的孩子换钱吗”
“太太,您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就是忽然想到,想知道普通人会是什么想法。”
刚刚俞微父女俩的话,佩姨也听懂了个大概。她心想,苏栖大概是有感而发,就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狠心的父母,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真的疼孩子,是不会舍得的。”
“是吗”
“太太您还年轻,等您以后有了孩子,您就会理解了。”
等以后有了孩子
唉还是算了吧。
苏栖对生孩子这种事还是没什么兴趣。
“太太,您和先生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啊”苏栖一顿,“要孩子”
佩姨笑着说“您和先生感情这么好,现在要个孩子也挺好的。小孩在有爱的家庭长大,是会终身受益的。”
等等。
苏栖不明白地皱起眉头。
“佩姨,你从哪看出我和先生感情好的”
“先生每次回家,都会先问您在哪,回来没有,您也是这样。”
苏栖“”
那不是随口一问嘛,毕竟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
这也算是感情好吗
不对,应该是,她和傅时津有感情吗
开玩笑,他们怎么会有感情。
商业联姻,塑料夫妻,莫得感情。
下午时候,瑠夏来看苏栖。
她一过来,就带了个消息宇越集团马上要被查税。
说这件事的时候,苏栖剥着一个橙黄色的橘子,不是很关心。
瑠夏说“你说这会不会也是你老公搞的突然被查税,还在这个节骨眼,真的是很有可能啊。”
“你当宫心计呢,他一个大总裁,天天搞这些。”
苏栖随手掰开一片橘子,丢进嘴巴里。
这个季节的橘子都很甜,她吃得津津有味。
瑠夏凑过来,也拿起一个开始剥,顺便问“你这事真就这么算了啊,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圣母的。”
“他们父女俩登门道歉,我看那俞微是真可怜,我就当我行善积德做件好事得了。”
“唉,幸好你没什么事。不过,你要在这住多久”
提起这个,苏栖就叹气“不知道,这里好闷,我只想出院了。但傅时津不让。”
“你想走就走呗,他现在又不在。”瑠夏就随口一说,苏栖突然眼前一亮。
“对噢,他现在又不在,我想出院可以自己办手续。”
苏栖说着就掀开被子下床,去换身上的病号服。
瑠夏看着忙活的她,隐约感觉不大好。
“栖栖,你真的打算出院你老公回来看不到你在这,怎么办。”
“我又没去哪,就回家而已。他还能把我抓过来继续住院”
“那你千万别说这事跟我有关,我觉得你家傅总有点腹黑,我怕他哪天找我麻烦。”
经过宇越和俞微的事,瑠夏是对傅时津望而生畏。
真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瑠夏总是不经意的去挑战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晚上,她就带着刚出院的苏栖,去了以前常去的一家夜店。
今晚周年庆,夜店里人特别多,气氛特别嗨。
在医院抑郁了一天的苏栖,终于感觉释放,跟瑠夏坐在卡座里喝酒,不时有脸熟的人过来打招呼。
出院和来夜店玩,都是瑠夏提出的,所以她现在也是惴惴不安,问了苏栖好几遍“你老公找你没有他怎么还没找你”
苏栖摸出手机瞧一眼,说“没,估计他自己也忙着呢吧。我让佩姨跟他说了,我已经自己出院。”
“真的会没事吧,我怎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栖笑笑“难不成他还会吃了你”
瑠夏
她是真这么觉得的。
把住院的老婆拐出院,带进夜店
傅时津估计会想宰了她吧
funx公司大楼,会议室灯火通明。
冗长的会议开完,方特助跟出去的人群错开,逆行进来,停在还坐在座位上的傅时津旁边。
今天事情很多,这个会议又是从下午一直开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快九点。
傅时津疲惫地捏捏眉心,交代方特助“备车,去医院。”
“傅总,”方特助犹豫着开口,“太太她,已经出院了。”
“出院”
傅时津眉头紧皱。
方特助“佩姨下午打过电话,太太自己办了出院手续,您一直在开会,就来不及通知您。”
傅时津闭闭眼,真是让人不省心。
昨天才进的医院,今天就自己办手续跑了。
“行了,我知道了。”
“傅总”
傅时津抬眸看向方特助,感觉他还有话要说“怎么”
“太太她现在,和川岛小姐在北城的一家夜店里。”
傅时津
行。
不愧是苏栖。
她估计是准备把他气死。
完全不知傅时津已经知道自己在哪的苏栖,和瑠夏靠在二楼的铁栏杆上,一块跟着音乐摇摆。
有服务员送来一杯酒,说是前边一位先生请的。
苏栖和瑠夏看过去,看到一个打扮模样都不错的男人在朝她们点头致意。
看眼神,是冲苏栖来的。
苏栖没接那杯酒,瑠夏帮她接过来,等服务员走后,她打趣苏栖“没想到你一个已婚少妇还这么有市场。”
“已婚就没人权了”
“已婚没喝这杯酒的人权。”
这杯酒由瑠夏喝了,反正苏栖对那位男士没什么兴趣。
按她现在的身份,也不能有兴趣。
在二楼站了会,瑠夏那杯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苏栖打算早点回家。
偷偷瞒着傅时津出院又大晚上来这,还不知道傅时津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正要走时,起先送酒的那位男士主动走过来,拦在她们面前。
周嘉汶用一种很欣赏的眼神看着苏栖,开口“两位小姐,这就准备回去了,不多玩会”
苏栖没说话,瑠夏就说“谢谢这位先生的酒,你继续玩,我们就先走了。”
“哎”周嘉汶伸手拦住她们,笑着说“别着急走嘛,要不留个联系方式,下次一起出来玩我姓周,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周嘉汶的眼睛一直盯在苏栖身上,问的也是苏栖。
苏栖没想回答。
刚好这时,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揽住。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以及那熟悉的低沉嗓音
“你该叫她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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