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喻五官灵敏, 异于常人,甚至偶尔动用能力能感知到别人的想法。
于是一千多年来,还算警觉的艾喻基本上没有面临过身份暴露的难题。
饶是如此,今天已经感受过国内网民的能力后,虽不明显,但合着这段时间经历的事儿一起,焦虑感悄无声息地在心头隐隐升起。
微博留言看得她头晕眼花,迷迷糊糊回到家, 开门便看到沙发上的江丛灿,正襟危坐的模样仿佛已经等待她多时了。
沙发上居家打扮的江丛灿神色清淡,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一只手握着遥控器, 听到开门声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
落地玻璃完美折射下屋外落日的余晖,洒了他一身。平平无奇的五官被打出阴影,突然多了种棱角分明之感,配上他深蓝色的高领毛衣,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不少, 连带着整个人的感觉都温柔了起来。
第一次见江丛灿时,艾喻并不觉得他五官出众,甚至如果没有他诡异的行为,像他这种长相的人放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但此刻许是光线与氛围齐齐作祟, 艾喻竟有些迷失在眼前的光景中。
噗通、噗通
千百年来未曾悸动过的心突然强烈跳动两秒, 这感觉还有些陌生。
许是艾喻驻足的时间有些久了, 江丛灿转头看她,眉目中稍显疑惑,“杵那儿当门神”
一句话便轻而易举打断了这份久违的旖旎。
艾喻冷笑一声,一抬脚便蹬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懒懒走进屋内。
呵,温柔
错觉罢了。
只是这一打岔,倒把艾喻心头刚升起的那点可怜的紧迫感竟尽数消散了去。
退一万步讲,江丛灿还指着自己解救十二地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份暴露吧
这么一想,她安心不少。
只是此时的艾喻并没有察觉,这和自己独来独往、从不依仗任何人的风格并不一致。
艾喻没接触过,自然不知道
爱情往往是从依靠开始的。
“我今天上街被偷拍了,”艾喻赤脚走向沙发,将手机随手一抛,准确投入江丛灿怀中,“你能查到是谁吗”
物尽其用,艾喻用得心安理得。
许是她的语气太理直气壮,江丛灿竟下意识按她说得去做了,不一会儿便开口道,“一个普通的记者而已,南方时空的。”
一边说着,他不知从哪儿变出张便签来,食指浮空划了几笔,而后稍一抬手,一张写了一串数字的便签条便飘到艾喻手中,“如果你要找他的话,这是他的姓名电话地址。”
艾喻看着男人一长串流畅的动作,啧啧称奇,“你说你要是有一天习惯了,在别人面前露陷了怎么办”
江丛灿斜她一眼,语气中隐含一丝不屑,“你多虑了。”
艾喻正想笑,只听江丛灿又轻飘飘补了一句,“就算发生了,抹掉他们的记忆就行了。”
艾喻一愣。
是的,尽管江丛灿每天花里胡哨的技能都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他不一样;但真正从这一刻,她才真的意识过来,江丛灿是神。
相比之她每天在身份暴露的危机感中度日如年,江丛灿却可以轻而易举让这些麻烦尽数消失。
随之而来的不是距离感,也不是复杂的落差感。
而是她有救了。
艾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却又很快克制了下去,只缓缓侧身,来到江丛灿身边坐下,将手中的便签晃了晃,“你确定只是个普通人”
江丛灿皱眉,似乎在问她哪里不对。
“这很不对劲,”艾喻耸肩,“虽然我不是神,但我的探知力至少能覆盖方圆十里,这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却一点儿没感知到。”
因为她的照片一天前已经上过一次报道,今天出门时她没有放松警惕过一秒。
但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大意了,”艾喻翘起腿来,雪白如玉的小腿在沙发边缘轻晃了晃,“毕竟商场人多。”
江丛灿被艾喻的腿扰了神,顿了两秒才瞥过眼,连带着语气似乎有些不自然,“这很正常。”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缓和片刻,“那天在拍卖会场门口,我已经帮你处理过媒体照片了,但很可惜,没起作用。”
“什么意思”艾喻丝毫不怀疑江丛灿话里的真实性,表情严肃起来,“你的能力会偶尔失效”
“神的能力不会失效,只能抵消。”江丛灿扯了扯唇,“给你制造麻烦的不是这些记者,另有其人。”
“谁”艾喻追问。
江丛灿修长的手指沿着茶杯边缘划了划,似乎有些犹豫,嘴中却终是吐出几个字来,“邪神刑天。”
当江丛灿说完前因后果,原本已昏黄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越听到后面,艾喻脸色越黑。
最后都快和这夜色融为一体了,江丛灿才终于闭了嘴。
半晌,艾喻撇撇嘴。
这下好了,刚落地的石头又悬起来了。
如果说刑天的能力可以抵消江丛灿的助力,那让江丛灿帮自己隐藏行迹显然不现实了。
一想到自己身上不仅肩负着解救十二个将死之人的使命不说,还要同时和一个“神”作斗争,艾喻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想死不能死,但不代表她想经历这无端的折磨。
一旁的江丛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艾喻的表情,一丝一毫脸部变化都不放过,心中升起一丝忐忑。
虽说审判开始便无法结束,但脚长在艾喻身上,她若想放弃,遇上任务不管不顾便是了。
眼看艾喻脸色越来越差,江丛灿张了张嘴,试图挽回。
不想艾喻却晃了晃腿,脸色恢复如常,率先开了口,“我的身份暴露应该和任务无关吧”
江丛灿颔首。
“那就行了。”艾喻放下腿,起身整了整坐皱了的裙子,“既然和任务无关,暴露就暴露吧。”
江丛灿一愣,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的确和任务无关,但暴露身份不管是于他还是与她都会带来很多麻烦,甚至带来危险也未可知。
他瞥了眼女人手上闪着亮光的戒指,突然有些后悔这么早就将戒指给她。
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神,被一介凡人牵着鼻子走算什么事儿
艾喻并未发觉江丛灿的小举动,看向他的眼神却带了丝狡黠,“毕竟不属于任务,那么暴露身份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你都能出手解决,对吧。”
“理论上是这样,”江丛灿眨眨眼,懵圈的样子竟看着有些可爱,“但我刚刚说过了,刑天可以抵消我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艾喻轻笑,“你让我上战场,总得在我身后把军营给我顾好吧”
不管不顾的语气让江丛灿啧啧称奇。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不等江丛灿说话,艾喻伸了个懒腰,笑得笃定,“你帮我收拾好残局,作为回报,我会带你和我一起,结束这漫长的生命。”
女人微卷的长发垂在耳侧,精致的五官和脸上徐徐绽放的笑意看上去好看极了。
江丛灿愣在原地,弯曲的双腿和随意摆在身侧的手都僵滞了一瞬,掌心微微泛麻。
他从未看到过这样的艾喻,也从未听过这样笃定的承诺。
明明是艰难而漫长的任务,在艾喻口中却显得不值一提。
他想笑着提醒艾喻,别以为这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话到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千万年过去,他何曾听过这样的话。
也许这就是艾喻一句脱口而出的玩笑话,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丛灿竟开始有些相信这句看似不太靠谱的话。
带他一起结束这漫长的生命啊
江丛灿看着已经抬步上楼的艾喻,嘴边突然溢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他遇到过无数受审者,有的是因为善良无法见到将死之人无动于衷执行任务;有的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像艾喻一样;更甚者可能是为了财富地位。
为了和他一起结束生命。
倒是新鲜。
房间内,艾喻穿着睡裙趴在床上刷着微博,长发用绑带缠成了一个丸子,一双腿扑腾扑腾地来回拍打着床,发出“嘣嘣”的闷响声。
不知道是不是江丛灿的缘故,尽管艾喻的照片在网上已经传开,但过去几天都没有更大的动静了。
没有钱乐怡所说的人肉贴,甚至风平浪静到已经没多少人讨论艾喻的话题了。
按照钱乐怡的说法,现在的网络每天有上千条消息传出,人们很快便会淡忘,艾喻也只道是江丛灿做了些工作,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仓鼠身上。
自那天保释出仓鼠后已过去近一周的时间,而距离仓鼠死亡只剩一天。
未来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为了更好掌握当天会发生的事情,她需要重新和仓鼠接触一下。
相比仓鼠而言,接触左和明显会简单很多;但毕竟仓鼠是直接接触者,以防纰漏,艾喻仍旧选择了仓鼠。
按照之前艾喻在仓鼠身上看到的短暂未来,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帮派中。
想着,艾喻随手打开通讯录,拨通了仓鼠的号码。
电话里的嘟嘟声和艾喻双腿拍打床垫的声音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嘟声中断,对方接通了电话。
“谁”
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艾喻轻笑一声,“你欠了一千万的人。”
那边沉默许久,空气中的嘈杂声变弱,对方似乎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半晌,仓鼠缓缓开口,“你终于找我了。”
那天之后仓鼠找左和确认过,艾喻并不是左和手下的卧底,但看她的行事作风和对他说的话,左和提醒他,艾喻也许是更高一级人派下来的卧底,左和可能权限不够才不知道。
仓鼠越听左和分析越觉得有道理。
最后左和让他静静等消息,如果艾喻真是卧底,一定还会联系他。
果然,在交易前的最后一天,他等来了艾喻的电话。
艾喻挑眉,也不做解释,直截了当道,“今晚七点,斐林咖啡,我们见一面。”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几乎是挂断电话的同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艾喻转头,“干嘛”
门外之人没有出声,只又敲了敲门。
艾喻这才“啧”了一声,不情不愿起床开门。
门一打开,江丛灿便皱了眉,“你几天没洗头了”
“不出门洗什么头,”艾喻斜了他一眼,“有事儿说事儿。”
江丛灿抿唇,“斐林咖啡旁边有一家卖蛋挞的老字号,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盒。”
艾喻冷笑,“我凭什么”
“凭你这段时间给我激增的罚单。”说着,江丛灿手一抬,一把捷豹的车钥匙从艾喻包里迅速飞出,来到他手上。
艾喻眼疾手快,立马伸手去抢。
只是凡人的速度终究比不上神,只01秒的功夫,江丛灿已经闪到走廊尽头,脸上仍挂着绅士般的笑意。
艾喻懊恼一瞬,“啪”一声合上门。
只是不过两秒,房门被人从里面重新打开。
仍是一身睡衣的艾喻冷着脸,慢悠悠走到江丛灿跟前伸出手,“知道了,我会帮你带的,钥匙给我吧。”
江丛灿浅浅一笑,“谢谢。”
说着,将车钥匙放入艾喻手心,转身走进书房。
走廊上,艾喻将手中的车钥匙随意抛起。
只见银黑色的车钥匙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再次落入艾喻手中。
艾喻不紧不慢走回房内,嘴边露出抹笑意。
千百年来,她哪曾受过威胁
答应是答应了,只是带不带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她可从来就不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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