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最后一日,金堂顶着炎炎夏日总算是到了涂州。
“可算是进城了,”金堂瞧着外头人流如织,松了口气。
墨书刚打发了人回涂州谢宅报信,转头便听见这么一句,笑道“已吩咐人回去报信,青梅姐一向妥帖,等咱们到家,必然一应俱全,到时您先好生歇上一日,再往各家递帖子吧。”
“我看行,”玉书靠在车厢边有气无力的附和着。
“你就歇着吧,别说话了,过会儿下了马车叫大夫给你看看,”金堂赶忙叫墨书给他倒杯凉水。
说是凉水,其实被这天气都蒸的温了,墨书不满意的探了探温度,道“咱们出发前瞧着天气还好,哪知道一出门就热得如蒸笼一般。”
“老天爷的事儿,谁也说不准,”金堂说着,又庆幸道,“得亏今年爹娘都不得空,没一起跟来。”
谢父是答应了李恪坐镇颍州,为了方便处理突发事宜,自然离开不得。
徐氏这头一是不放心谢父独自在家,二则也担心谢嫦这几个月是假装乖巧,她若是才出门,紧跟着家里就出问题,没心思在外呆着不说,若误了大事可就不好了。虽担心金堂,心里犹豫着,却也还是被金堂劝了回去。
涂州城比起上回来时,繁华许多,可见张知州治理有功,去年吏部考评又得了上等,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他已连任过一届,依着本朝规矩,若不能升,就只能平调去其他地方,所以去年秋天他就回了京城,算起来还和李恪是前后脚。
有张大学士的面子在,皇帝对他也有些印象,今年春天张知州顺利补缺进了户部,做了户部左侍郎,算是高升。
张夫人与张大公子、张小姐早跟着一同进京,张二公子张松年却因要考乡试,还留在涂州。张大学士夫妻便也没走,等过两日调整好了状态,金堂便要上门去拜访他家。
没过一会儿,马车停了。墨书稍稍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道“少爷,咱们到了。”
金堂闻言赶忙催他下车,自个儿也赶紧下去。这一回出行,可是遭了大罪了。
金堂脚踏实地,瞧见涂州谢宅的大门,不由得松了口气。
门内有人听见响动,开门往外探了个头,等瞧见金堂,忙不迭打开大门,叫人赶紧去里头通报“是少爷到了少爷到了”
不过片刻功夫,谢松青梅就领着人先出来了,见金堂等人疲惫的模样,赶忙叫人先把东西都搬进家里。
青梅见金堂瞧着还好,便道“早备下了热水吃食,少爷是要先洗漱还是先用饭今儿暑气重,已请了大夫在家等着,不如先请他诊一诊脉”
“我先洗漱吧,”金堂见下人们忙中有序,心中满意,便没再管,只又指着玉书道,“先让玉书去大夫那边。”
青梅这才有功夫注意玉书两个,见玉书脸色不好,还是被墨书扶着下来的,也有些担心,赶忙招呼了两个人带着玉书往里去“都仔细着些,好生照顾你们玉书哥哥,等大夫诊断完了,再叫个人来回话。”
等金堂沐浴完,青梅正亲自上手帮他擦干头发呢,已收拾完了的墨书也到了。
“玉书那边可回话了”金堂有些昏昏欲睡,却还是强打起精神问。
“大夫看过,说是有些中暍,好在不重,他底子又好,已开了姜桂附子汤,叫用上一日,明儿就好了,”墨书说完又道,“我方才去时,他已用过药睡了。”
金堂听完玉书的事,心里落下块大石头,便道“等用过饭,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让玉书不必急着回来当差,多歇上两日,不然他就是来了,也要被我赶出去的。”
等墨书走了,青梅才笑道“少爷还是和从前一样,半点没变过。”
“什么”金堂脑子都有些糊涂了,此时听见青梅说话,也不能分辨其间真意,只道,“我都长大了,哪儿没变了。”
青梅也不解释,只哄着金堂起身,先去用饭“天气热,等用完饭头发就该彻底干了,若是这会儿就睡,还得用小炉子来熏,可不好受呢”
有青梅在一旁督促,金堂好歹用了一小碗银丝面,垫了垫肚子,这一回,才没人再说什么,任他沉沉睡去。
那头徐九收到金堂进城的消息,早在家里坐不住要出来,好悬被刘氏拉住了。
“早些时候叫你出门先去等着,你抹不开脸,这会儿知道急了,”刘氏没好气道,“这大热天的,孩子到家不能好好休息,还得强打起精神接待你不成半辈子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九被这么骂了一通,乖乖坐在位置上,没再瞎闹。
刘氏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只叫了贴身丫鬟把她一早备下的常用物件带着,送去谢宅。
“送到就成,不必非要传话,”刘氏道,“改日得空了,再让过府来玩。”
次日金堂醒后,青梅向他说了此事,金堂果然立即叫人先送了帖子到徐家,言说隔日前去拜访。
金堂与徐九的隔阂早已解开,甥舅俩虽比不上金堂和李铮几个亲近,却也胜过旁人许多。所以这回金堂去时,带了不少礼物上门,还被刘氏说教了一回。
刘氏还同金堂说定,等乡试那日,叫徐九亲去接送他。至于考试之前,他们若想金堂了,会自去谢宅,金堂自己安心在家读书即可。
从徐家回来的第二天,金堂又去了张家。等他到时,张松年早在门口等着了。
瞧见金堂下车,张松年顾不得还在长街上,欢喜的下了阶梯,先锤了金堂肩膀一下,才笑着搂了金堂往里走“等了你几日,可算是来了,你说你也真能耐,这几年呆在颍州就不出来了。”
金堂从前就与张松年关系好,此时旧友重逢,自然也高兴得很。
“你以为我不想啊”金堂任由张松年推着他往里走,道,“那不是先前我姐夫在家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夫管我有多严。”
一想到旧年见李恪时的情形,张松年同情的拍了拍金堂的肩膀“颖亲王比我爹管我大哥还紧,哪儿有都要考举人了,还拘着不许你出来参加文会诗会的。”
“我姐夫说我用不着,”金堂想着姐夫的回答,斟酌着道,“他说我改日若能金榜题名,勉强还能一去,否则都是丢人。他丢不起那个脸。”
“就你还丢人”张松年张了张嘴,苦着脸道,“颖亲王这要求也太高了吧。”
很快,张松年又自己调整过来,道“殿下瞧不上小地方的文会也正常,他是皇家嫡子,从小都是大儒教导,能请他去的文会,还真没一个庸才。这些参差不齐的文会”
张松年摇了摇头,继续道“稍微好点的,也就那么寥寥数人,旁的还不如咱们小时候在京城一道玩乐时随口做的打油诗。若有什么国家大事,还没了解前因后果,就开始高谈阔论,到底少了底蕴。”
“总归比不得我们自小在邸报堆里打滚,”金堂说完又问,“那你这些日子没再去了吧”
“早没去了,”张松年道,“我爹回京以后,祖父就叫我闭门谢客,只说是苦读备考。从那我就不大能出门,早盼着你来了,哪知道这都快立秋了,你才舍得来。”
感受到张松年话里的幽怨之意,金堂只故作不知,看了看周围环境道“咱们这是快到正院了吧。”
张松年见状,不情不愿的答道“是快到了,你还记得啊。”
“还有些印象,”金堂忙笑嘻嘻的扯着他快走几步,“咱们快去给你祖父祖母请安,再问一问你可能去我那儿住几日。左右咱们都要考乡试的,也不怕玩乐耽搁了学业。”
张松年眼前一亮,反手拉了金堂走快些“好兄弟,咱们走快些”
有张松年领着,金堂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主院。张大学士见到张松年莽撞的模样就皱眉,金堂赶忙上前行礼。
张老夫人率先出口叫了张松年带金堂近前,倒把张大学士原本要说的话给噎了回去。
“金堂都长这么高了,”张老夫人慈和的看着面前如青竹般俊秀的少年,很是高兴,“几年不见,你爹娘可好”
“一切都好,”金堂恭谨道,“我临行前,爹娘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上门拜访,若不是家中有事走不开,他们也必然是要一道来的。”
张老夫人点了点头,才指着张松年道“他们不得空也无妨,等你和松年考完了乡试,我们若得空,也去你家住一阵,你张伯父早念着要寻你爹下棋了,可惜总凑不到一处去。”
“那敢情好,”金堂立刻回答道,“我爹娘也早在家盼着二位呢”
也就几句话功夫,气氛渐渐活了,张大学士便也跟着问了金堂几句闲话。等说得满意了,又问了几句金堂学业上的问题,才道“你独自在涂州住着,若有什么学业上不明白的,可随时来问我。”
金堂赶忙站起来,向着张大学士躬身行了一礼,才笑道“那日后我问题太多时,伯父可不能嫌我问的太多,太烦啊”
张老夫人忙道“你只管来,他在家待的无聊,巴不得你来向他请教呢。”
一旁张松年听着这话,眼珠子转了转,凑上前道“那祖父祖母,我一个人在家也学着枯燥,可也能去金堂家和他一道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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