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金堂被李恪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谢斓母子几个都不由低头笑了起来,连着李恪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一笑,金堂自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骗了,不过都做出这姿态了,总不能立刻就收,是以仍眼巴巴的盯着李恪。
“瞧你把金堂给吓的,”最后还是谢斓拿团扇轻轻拍了李恪一下,才同金堂道,“别听你姐夫的,他同你闹着玩呢,一天才十二个时辰,哪儿就能请十个先生来的,人家先生不用歇着吗。”
“虽说请不来十个,可五六七八个却不难,到时候那么多个先生围在我身边,一人说上一句话,只怕我都要听不明白了,”金堂说着,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虽不至于五六七八个,二三四个总要有的,”李恪捏着腰间挂着的玉佩道,“除了教你学问,你的琴棋射御还要不要继续学了”
“要学的要学的,”琴棋出门做客总会用到,射御也是同理还可以强身健体,这几样要是不学,以后出门做客丢人不说,到时候考会试能不能坚持下来,还是个大问题。
金堂说着,又和李恪打商量“那能不能每七日学一轮总不能都凑到一处去学,我没那么多手不说,最后反而哪一样都学不好了。”
李恪没先回答,倒是直接问了一句“我看着就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
“谁说的,我找他去,”金堂忙拍马屁道,“姐夫你的安排一向是合情合理,非常通情达理”
这句话出来,金堂直接被通情达理的李恪给赶了出去,叫他自己回院子里呆着,晚上用饭再过来。
等金堂出来没多久,李钺也出来了,他到现在看着金堂满脸是笑“小舅舅你可真行。”
“没办法,我太讨人喜欢了,”金堂故意做出骄傲姿态,随后才道,“姐夫叫咱们回去休息,你可有什么安排没有”
“还能要什么安排,都已经到了家里,自然是睡不着也得回去躺一会儿,”李钺说着,又问,“这么一会儿,也不知道他们收拾出来没有,小舅舅你可要去我那儿休息”
“不去,”金堂摇了摇头道,“我得赶紧回去把功课找出来给姐夫才是,何况还有些礼物,我也得找一找。”
听见礼物一词,李钺眼睛都亮了,道“那我就回去等着了。”
金堂嫌弃似的摆摆手“去吧。”
等和李钺分开,金堂回到西院,就先喊了墨书“你叫人问问谢松,我放功课和礼物的马车在王府还是宅子”
“已经打小门搬进来了,”墨书忙道,“青梅姐说您要常住这边,那些东西便没往宅子放,她这会儿正在厢房登记造册呢。”
金堂松了口气“那先把我的功课匣子找出来,那些个见面礼再打开看看,若没什么损坏,就按预先贴好的红签送去各处。”
墨书应了一声,就去传话。
金堂进门才坐下饮了一口茶,就见青梅领人捧着匣子进来了。
“这几样是一早就取出来单放着的,您的功课和要送给王爷王妃的礼物在一处,”青梅说着,又将最上头的一大一小两个匣子取了来,摆在金堂面前打开,“方才听说明儿是府里孙少爷满月,这匣子是见面礼,另外一个是满月礼。”
小匣子里俱是些小孩子能用的镯子、坠子等物,大匣子里除了不同款式的镯子坠子,还特意搁了一套精心缝制的小衣裳。按着本朝风俗,参加满月礼的长辈宾客都要送小衣服或是摇车等物,以表祝福心意。
金堂特意上手摸了摸小衣裳的材质针脚,半点不觉得扎手。
青梅见状忙道“是特意吩咐咱们自家铺子紧着做的,用的料子也是特意寻的新织法,比对了好几十种,才定了这个,上手再软和不过的。”
“玄武大街那家”青梅这么一说,金堂就想起今儿才看见那家。
“就是那家,”青梅笑道,“原也是老字号,哪知道换了掌柜被败坏得不成样子,我当初还担心做不成,特意从江南调了些人手来,没想到还真盘活了。”
金堂闻言点了点头,关上匣子“那就这么送,我晚上再想想满月礼要不要再添些什么。等过几日我空了,再去店里瞧瞧。”
“那敢情好,”青梅上前收了匣子,又道,“您若是愿意去指点指点,怕又是个能日进斗金的。”
“哪儿这么轻易,还是他们自己琢磨得好,”金堂说完,也没留青梅,毕竟李恪和谢斓那边的东西,还得叫青梅亲自去送才妥帖。
墨书玉书伺候了金堂休息,也各自捧了礼物往李铮李钺兄弟的院子而去。
李钺是早知道金堂会送东西来的,只是见到有两个匣子,才难免问了一句“小舅舅怎么准备了这么多。”
“这件大的是给您的,小的是给裴二姑娘的,”玉书道,“少爷说,总归是您的未来妻子,他这个做长辈的,总该将心意送到。”
“何必如此,”李钺点头收了,等玉书出去才打开那沉甸甸的小匣子。
匣子里是一套累丝嵌宝梅花头面,梅花的花心与花瓣俱是寻了几乎同色的碧玺所造,其下另有一对“喜上梅梢”,也是极精细的。
如今是初夏,可不是簪梅的时候。不过等到裴二秋日嫁过来,过不了几个月就是冬日,那会儿可正当时。颠了颠这匣子东西,李钺又开了他自己那份。
他那匣子虽大,却轻飘飘的没多少重量,他开了匣子,果然没见着什么金银,只有一页纸。但他拿起来只看了一眼,就乐开了。原来这正是一份位于京郊庄子的地契,上头已经落了李钺的名字。
“果然还是我小舅舅疼我,”李钺仔细的将地契锁进小库房。这地契,可是能一直生钱的宝贝,何况京郊的庄子,还能时不时去玩一玩,就算产的东西不卖,每年地里的出息,也能直接补贴家里。再说了,他小舅舅给出手的东西,能有经营不善的吗
“备车,我出去一会儿,”李钺关上金堂给裴二的匣子,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既然都说是夫妻一体,那日后也该同我一条心才是。”
李钺拿起起匣子,又从自个儿库房里寻了养物件另装了,便往裴家而去。
金堂休息后,再去李恪处时,就没看见李钺,又见李恪谢斓都不等他用饭,还有些奇怪。
“小舅舅不是给裴二也送了东西”李铮和金堂走在后头,同他道,“他叫人传了话过来,就去裴家了,这会儿许是还没回呢。”
说完,李铮又道“郑氏说她这会儿不得出来,叫我帮她谢你,等明儿,她再亲来拜见。”
金堂闻言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拜见来拜见去的,我乐意给,叫她收着就是。今儿我倒是忘记问了,你儿子可取了名字”
“瞧我这记性,”李铮才想起没说这事儿,忙道,“咱们自家都是小家伙小家伙的浑叫,早两天皇上透了风声,问我琅字如何,想必是已经定下了。”
“便是皇上取名,你们做爹娘的也该给取个乳名啊,哪儿有这么含糊的,”金堂倒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出现在一向聪明的李铮身上。
李铮轻咳一声道“这不是头一个,我想给他取个好的吗,哪知道竟拖到现在还没成。”
这下子,金堂也没得说了,这第一个孩子,取哪个字都好,又好像哪个都不好。
前头李恪听见两人说话,也没参言,倒是等两人分别坐了,才同金堂道“你那处原只称了西院,没正经取名,只等你这个主子来。上午忘了这事,你且回去好生想想,叫什么好。”
“西院西院的叫惯了,我今儿也没想起这个,”谢斓也道,“不着急,慢慢想着,到时候叫你姐夫亲自给你写个匾。”
院名金堂闻言道“这取名之事,可就太难为我了,我在这上头,可没什么天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趁着上菜的空档仔细想了想“不如就叫有涯斋吧。”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世间学海无涯,我便在有涯中得乐,”金堂越念约觉得喜欢,旁的,就都觉得不好了。
“这个不错,”李铮也道,“只要心中有涯,能得其乐,也够了,这世上的大儒,也没得说谁能将全天下的知识学完,并融会贯通,到底都是有涯的。”
李恪念了两句,便道“过会儿就叫人给你送去。”
这就是觉得好了。
谢斓听了,便也说好,又叫底下人都一道改口,称西院为有涯斋。
金堂从小跟着李恪一家吃饭,一应菜色都是吃惯了的,没什么不适应,一家子谁也没想到夹菜这档子事,只当是自己一家人同桌,倒是都吃得挺香。尤其金堂打小吃相下饭,连着谢斓也跟着他多用了小半碗。
这爷几个吃完饭,都不想动,唯有一个谢斓吃得多了,叫丫鬟搀着她起来活动“下回再同金堂一道吃饭,我定要叫厨房多加几个素菜,免得我看他吃,又想转碗。”
“加不加都成,”金堂索性站起来陪谢斓绕圈,“等我多陪姐姐用几回,您胃口大了,也就顾不上担心转不转碗,只会想着如今才吃了七分饱,还想再用一些了。”
“好容易才减下来些,你又来招我,”谢斓没好气道,“如今你姐姐我是多吃两口饭,衣裳便要松两尺的,可不能在和从前一样了。”
“那是姐姐你出门少了,等过几日我带你出门跑马、爬山去,保管你吃再多也胖不了,”金堂说着又道,“何况我瞧着姐姐你现在也不胖啊,又不是弱质芊芊如杨柳,才叫好看,我看姐夫他就喜欢你这样的。是不是啊姐夫”
李恪见谢斓也看过来,忙道“金堂说得很是,你这样的最好,再瘦可不行。”
谢斓被这句话哄得眼睛都弯了“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做什么,还是在孩子面前。”
“这有什么,”李恪道,“左右天色也晚了,他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这就是要赶人了,金堂与李铮也不等他再说,忙主动告辞出门,这才想起还有牌匾这事儿,不过再要叫金堂回去,他也是不肯的。屋里蜡烛够多了,他这么高这么亮,还是别进去晃人眼了。
“对了明正,”金堂和李铮去想不同,便只能提前叫住他,“明天可有要我帮忙的”
李铮想了想道“小舅舅明儿记得过来吃饭就行,先前我问过流程,得岳母一早过来给孩子换头尾,而后就是剃胎发。到时候请亲朋用了饭食,我和夫人还得去岳家,算是出月。”
金堂听了这流程,便知道还真没多少自己要做的,想了想又问“那你岳家送的东西大致多少你可知道我原还想再添两件,倒是忘了不能越过他家去。”
满月礼得数孩子外家送礼最金贵,旁的亲戚朋友最好都别越过去,这是给他家的脸面。
李铮就是先前忘了,这会儿被金堂一提,便也想起来了,便道“小舅舅你今儿给的见面礼就够多了,明日稍带一两件就是。”
“那我明儿只带一套小衣裳,青梅特意叫人选了好料子做的,我摸着半点不扎手,若是之后用的惯了,你再叫她给你送来,”金堂说着又笑道,“至于旁的,总归下回再给也是一样的,还便宜我省一回置办礼物的心思。”
李铮闻言也笑道“那可不成,下回可是下回的,毕竟小舅舅你出手的,可没有一件不好,就当给你小侄孙多攒点家底了。”
“就那么点东西,能当什么家底,当心孩子长大了,说你这个做爹的不识货,认不得好物件,”金堂看天色晚了,也没再拉着李铮继续说话,同他别过,才回了院子。
他吩咐过青梅将满月礼另外减了饰物,才叫了水洗漱。等他预备睡了,正叫墨书帮着按头皮呢,突然听见外头有些嘈杂,又点了灯,便问了一句,才知道是李恪给写的牌匾送来了,刚送进厢房搁着,只等明日旭日初升时挂上,讨个吉利。
金堂这才知道李恪并没忘了这事,想着明早一定要好好观摩一回字,再去谢一谢姐夫,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
金堂坐起来时,天边才露了鱼肚白,墨书听见响动进来,道“少爷醒的可巧,我们才搬了匾出去看位置呢,力求在太阳初升时一回上好。”
“过会儿我也出去瞧瞧,”金堂洗漱完,头发也没梳,只换了衣裳,随手拿支乌木钗挽了就往外走。
墨书见说不动他,便也只能跟着出去。
李恪的字写得好,铁钩银画颇具风骨,但他这有涯斋几字,却写得没那么多锋芒,看得久了,甚至还能品出几分逍遥出尘的意思。
金堂一见了就觉得喜欢,连看人挂匾,也忍不住叫当心些。
等天际太阳初见,玉书等人喊着号子将匾给挂在了院门处,一次成功,半点没废他们在外头合计了半晌的心思。
“做的不错,今儿少爷我高兴,都有赏钱,”金堂说完这句,才被墨书请进了门,梳头去了。
今儿有喜事,金堂又很可能会见谢家亲戚,便穿了一件翠色绣竹纹的锦衣,腰带上还镶了一圈打磨成竹纹的翡翠。因他还没加冠,便只将头发用绸带束起,手上再配一把缀着翡翠流苏扇坠的折扇。
金堂拿着折扇,手轻轻一抖,扇面就开了。扇子正面画着高山流水,背面写了几句名句,再细看落款,却是前朝一有名的书画大家所做。
金堂手指抵在扇子上,用了个巧劲儿,扇子便被他转出了花。
“不错不错,手还没生,”玩了一会儿,金堂才满意的停了,扭头问墨书,“瞧着不错吧。”
墨书还没见金堂这么玩过扇子,眼里很是敬佩“少爷这是怎么做到的这扇子上,可还有坠子呢。”
“这有什么,就是再重些我也转过,”金堂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当初为了练这么一手,我都不知道摔坏了多少扇子,不过也就是靠这个,京城不少纨绔不论大小都得管我叫哥。”
青梅捧着礼物匣子进来,听见这话,不由笑道“可不是吗,那会儿京城的公子哥儿们,谁提到少爷不说一句厉害,但凡京城有什么好玩的新鲜玩意,少爷都能玩得转。不过除了咱们,也没人知道少爷私底下练了多少回。”
“那会儿练扇子的时候,少爷手指头都快磨破了,还不肯停,木扇、玉扇、芭蕉扇,得摔了好几十把,才练得如今如指臂使的模样,”青梅想起从前,总忍不住多说几句,“便是一些军侯家的少爷,见到咱们少爷,也都甘拜下风呢。”
青梅说着又道“要说少爷离京这么久,咱们家铺子还没人敢欺负,就是有这些个少爷在呢。外头都说他们纨绔,我看他们大都是极重情义的。”
听见这个,金堂收了扇子同青梅道“你隔日列个名单给我,等我同姐夫说了,去过谢家,再叫人送了帖子给他们,到时候将楼外楼的大院子出来,请他们一醉方休。”
“请客倒是成,一醉方休就算了,”青梅道,“你从前不是还说,喝酒伤身”
“我少喝些就是,”金堂想了想道,“大不了就叫在屋里摆上一个大桌子,把咱们酒坊的酒水各放些去,谁要是喜欢哪种,都可自取,并不都给烈酒或是清酒。到时候喝醉了的,也不留着,直接灌了醒酒汤往厢房送,等他醒酒沐浴更衣后再送回府去,也用不着挨骂。”
“这法子好,”青梅听得眼底异彩连连,“咱们家的酒都有,若是他们喜欢了,还可送上一些带走,若能得了他们家人喜欢,日后便又多了一笔销路。便是不成,这样的饮宴法子也可在咱们二三层往上的包厢或是楼后的院子用。”
“果然还是少爷聪明,若换了我等,是再想不出来这样的好办法的,”青梅说完又道,“少爷若得空,可得赶紧瞧瞧咱们家的铺子去,不独成衣铺子,咱们家的银楼也可以再多去几回。”
青梅这会儿看金堂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挖不完的大金库,好在她还记得金堂是主子,如今还有正事,便只得将礼物搁下,又嘱咐了墨书玉书不可误了去正院的时候,方才出去。
“难怪少爷舍得叫青梅姐跟着松哥在外头管铺子,”玉书惊叹道,“光是少爷你一句话,青梅姐就能引申出这么好一个赚钱的法子,她若不出去,您得少赚多少钱。”
金堂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这么算的,青梅有这个天赋,便该叫她去施展自己的才能,你和墨书要是日后有旁的天赋,我也是要叫你们去施展的。”
墨书玉书两个想起青梅的模样,也有些眼热,不过墨书却道“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嘴笨拙舌,若是出去了,只怕帮不了少爷还要少爷给我兜底。唯有胜在心细,还是在少爷身边,才更能施展我的长处些。”
听了这话,玉书却没表态,他性格更外向些,和墨书两个本就是一内一外的管着,只是青梅夫妻回来,他才和墨书一道,只守在金堂身边,未来的事,倒是说不准,他还会不会再帮着去外头跑腿。
只这一两句间,金堂便明白了两人的志向,心底便有了计较。不过到底这会儿正事是满月宴,他俩的事儿,不急。
金堂瞧着时辰去正院,也还是到的最早那批。不过这回满月只是小宴,人本就不多,除了郑家,也就是谢家、裴家要来,几位皇子皇孙都没亲至,只叫人送了礼。
裴家除了裴夫人,来的都是小辈,自然被李钺接过去招待,金堂则直坐到谢家来人,才被李恪领着去见客。
金堂跟在李恪后头,没走几步,就瞧见了亲至的两位兄长并几个小辈。
金堂离京七年多,他瞧着几位兄长侄儿还几乎如旧,那几人看着他却只觉面善,不大敢认了。
金堂等几人同李恪行礼过后,才上前一步道“大哥二哥,经年一别,可无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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