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叹了口气道“吕元可没提过继之事, 只说日后女儿若有次子,便随母姓。”
长子姓谢,承谢家业, 次子姓吕, 继吕家脉。
“吕大人给你说的不一样, 你倒是早说啊, ”谢斓埋怨了一句,又笑道, “怕只是如今咱们起来了, 吕大人知道过继之事不可为, 才在你面前这么说的, 还没告诉鄱阳吧。”
谢斓仔细想了想, 道“虽说与吕家结亲,金堂日后不用考虑承续之事, 可难道他没有一门这样的姻亲, 就需要考虑这些了吗”
李恪一愣, 笑道“夫人说的对,怪我,没先与夫人商量。”
“本来就是我对, ”谢斓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道,“若皇上没属意你便罢, 偏偏皇上就差明旨给你, 日后, 难道你这个做姐夫的,会不照顾金堂这个小舅子”
谢斓没出口的是,李恪都一把年纪了, 如今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她所出,又和金堂从小一起长大。只要李恪做了皇帝,金堂孩子的前程,难道还需要担心
吕家有再多的人脉,也比不过最顶上那人的偏心。只要李恪父子对金堂明摆着的好,那金堂的未来,还有什么可愁的。
谢斓想到他离开颍州前,谢父私下同她说的,金堂作为后族最妥当的路线,定了定心神,把方才因李恪话语而产生的些许动摇抛开,道“反正我必然要为金堂寻一个能帮着金堂,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姑娘,赶明儿你就把意思告诉吕大人去。大不了先让金堂家来,等过了年,再另寻一位师傅就是。”
“何至于如此,金堂只在吕家念几日书而已,”李恪这话,显然是应了谢斓了,“那你想给金堂寻个什么样的妻子”
“起码也得像我大嫂朱氏一般,做得宗妇,又撑得起一半家的,”谢斓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总不能找个二嫂那样的,娇娇柔柔,虽说她对谢泽全心全意,可却没半点主见。不能帮着家里不说,还得叫谢泽时常看顾着她。”
一说起谢家长媳朱氏和次媳秦氏的对比,李恪便是心有遗憾,也不再提吕家了。
谢家没分家前,有朱氏在前头面面俱到,也显不出秦氏有哪里不好,可等谢家分家,秦氏独自做一府女主人,才显出秦氏的短处。谢泽后院两个妾室一个通房,每日闹得乌眼鸡似的,她弹压不住,只知道哭,能顶什么用。
见李恪不在说话,谢斓才放下一半的心,又合计着定要寻个时机好生和金堂说一说,才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过去吧,别叫孩子们久等。”
抱霜院本有供给主人居住的屋舍,但先前李恪拒了纳侧妃一事后,便将府里除有涯斋外的空院子大半都拆改一番,如抱霜院,便是只留了适合赏花小憩和花匠仆从的屋子,多的屋舍都拆了,用来种花。
如今这抱霜院中,有菊花品种数十,从山间野菊到名贵皇菊都有,分布错落有致,可以从春夏到初冬,都能有花不间断的开着。
金堂进抱霜院时,李铮几个正对着下人捧着的东西犯愁,等略近了些,才看到托盘里,是各种姿态品种各异的菊花。
“小舅舅来了,”坐在李铮身边的郑氏率先起身,站了起来。
李铮两个倒没这么多礼,只同金堂道“小舅舅快来,你看看你要挑哪朵”
这些菊花都特意挑过,最适合用来簪花。
金堂扫过一眼,见一朵没少,看了眼郑氏道“侄媳妇先挑吧,我再看一看。”
郑氏正要推拒,李钺也道“怪我,和大哥兴致勃勃的看了半天,倒忘记嫂子还没挑了。”
“本是说我来的,”李铮面上颇有几分遗憾之色。
“还是夫君给我挑吧,”郑氏笑道,“你给我挑的,必然是最合适的。”
李铮得了这话,心情大好,也不再纠结,选了一朵粉嫩的清水荷花出来,亲手给郑氏簪在了云鬓之上。
等他退开,郑氏抚了抚那花,面上飞起两片云霞,叫李铮看得一愣。
金堂与李钺对视一眼,默契的都去看那盘中花朵,不管那夫妻两个。
直到郑氏提醒,李铮才回过神来,在盘中扫视一眼,飞快的取了一朵点绛唇,交到了郑氏手中,让她来帮自己戴。
金堂赶忙又拉了李钺道“你可挑好了”
“泥金香和金背大红都好,我正犹豫着呢,”李钺想了想,到底还是选了金背大红,“小舅舅你可想好了”
金堂其实也看中了一朵金背大红,但李钺已经先挑了一朵,金堂便想选一枝别的,便道“我也正犹豫着呢。”
“不如就在二乔、胭脂点雪、绿水秋波和瑶台玉凤中选吧,”李钺兴致勃勃道,“这几种花都不会太过浓烟,等稍晚些,在月色之下,又有屏风灯火衬着,也不会显得寡淡。”
李钺说完,在盘子里挑拣一番,又否决了二乔和绿水秋波“这几枝颜色和小舅舅你的都不搭,可惜没有墨菊,不然那个比这些更好。”
“墨菊每年都难得能有几株好的,哪儿是这么挥霍的,”金堂又看了看胭脂点雪和瑶台玉凤,又用自己身上的衣裳衬了衬,到底是选了瑶台玉凤。
等下人上前,帮两人簪好花,李钺几个看向金堂,都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小舅舅好看。”
瑶台玉凤通体洁白如雪,簪在金堂头上,更衬得他容貌俊秀如玉,并不会让人觉得女气。他神色轻松,戴着花,稍稍低头,连身后盛开的菊花丛,都成了最完美的背景。
连郑氏也难得悄悄拉了李铮道“怪道我又那样多的小姐妹至今对小舅舅念念不忘,他离京时,才七岁吧”
李铮听闻此言,想了想金堂幼时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道“小舅舅从小就生得好。”
李钺见金堂戴瑶台玉凤好看,不由觉得自己头上的金背大红有些庸俗了,犹豫道“要不我也挑一朵素色的好了。”
金堂见他真要再重新选过,有些可惜他头上那朵金背大红,正要说话,就听见李铮已经先开了口。
“戴什么花好看,和花可没多大关系,主要是小舅舅戴什么都好看,便是一朵野菊花,小舅舅只怕都能戴出淡泊的名士风范来,”李铮笑着让仆从先去,“至于你可别糟践花了。”
“哪儿有这么做哥哥的,”李钺不满的说了一声,到底是没再提重新选的事儿,只同金堂道,“我庄子上去年得了一株墨菊,花匠正试着分株呢,如今花还没开,若能成了,我给小舅舅你送来。”
“至于某人,”李钺斜了李铮一眼道,“就不必浪费这么好的东西了。”
李铮听了这话也没恼,只笑骂一句“能得你”
几人笑闹间,李恪夫妻也到了,先问清几人方才笑什么,跟着一并夸了金堂两句,才去看下人捧上来的花。
这一回,两人面前的花多了一盘各种姿态的金丝皇菊。
李恪两人也没多折腾,一人挑了一朵金丝皇菊簪上,既尊贵,又合身份。
谢斓那朵簪在发髻顶上,比挑心位置还高些,又让下人将华胜摘了,坠在皇菊之下,倒和头上首饰合了气质,凑出个相得益彰。
天色渐渐暗了,但院子风口上都设了屏风,院中又点了炭盆,几人便是不穿披风呆在外头,也不觉得冷。是以桌子便没摆在屋里,而是设在了院里。
为合节气,桌上有不少菜色都是以菊花瓣为材,又有不可少的菊花酒、大闸蟹等物。
“寒露时节,蟹膏肥美,今儿咱们可有口福了,”李钺吃了一口,又看金堂正拿着蟹八件拆螃蟹,倒了一杯菊花酒,往金堂边上推了推,“小舅舅吃酒,拆蟹的事儿,叫下人做就是了。”
“自己拆的才更香些,让旁人拆,倒是三两口吃完了,可你就不会觉得腻味吗,”金堂拆完螃蟹,才拿了个小银勺慢慢吃着,露出一幅享受神色。
李钺回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螃蟹,又看了看一整套麻烦的工具,道“还是算了,我是没有小舅舅你的闲情逸致的。”
等李钺吃过三只螃蟹,金堂才要去取第二只,得意道“我就说别自己拆,我都要吃第四只了,小舅舅你这才哪儿到哪儿。”
金堂闻言挑了挑眉,故意提高了声音道“都第四只了啊螃蟹性寒,你可得少吃点”
上首李恪听见这话,道“金堂说得没错,凡事不可太过,你这只用完,就别给他拆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吩咐屋里伺候的下人的。
“是,”李钺脸上得意之色尽去,变成了垂头丧气模样,他气恼的瞪了金堂一眼,“小舅舅,你害我”
“我也是为你好,螃蟹吃多了,难道不伤身吗,”金堂慢条斯理的拆着螃蟹,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我这才开始第二只呢。”
李钺闻言往后头的靠背上一靠,幽怨道“小舅舅你不疼我了。”
“你都要成婚的人了,”金堂看他一眼道,“如今有琅哥儿和骏达在,我自然是先疼他们的。”
“也就还有日工夫,”谢斓说着,又起了几分遗憾,“可惜长平有了身孕,来不得,不然骏达那孩子也该在咱们府里了。”
李铮离开颍州几年,就有几年没见过长平和骏达,听谢斓这么一说,便也起了些思念之意。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转移话题道“礼部拿了章程,到时候行知的婚事在郡王府办,倒是除了出席外,连半点都无需我们操心。”
“可不是吗,”谢斓遗憾道,“当初你成婚时,我与你爹就没经手,如今行知的事,也不用我们管,你们姐弟三个,反倒只有长平出嫁,是我亲手打理的。”
李钺闻言忙道“小舅舅不是还没成婚吗,到时候娘你亲自管小舅舅的婚礼,也是一样的。”
谢斓闻言心思一动,状似不经意的同金堂道“金堂可愿意”
金堂自是道“姐姐亲自替我操持,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等我成亲,那又得几年之后了。”
“不急,我还没给你选个端庄大气的好姑娘呢,”谢斓暗示道,“你出了府去可要记得,别唐突了哪位姑娘。”
“姐姐放心吧,”金堂笑道,“我整日读书习字学艺,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来的功夫见什么姑娘。”
谢斓这才将自己的目的说出口“我记得吕大人就有一位千金,你常常在吕家出入,可要恪守礼节才是。”
“我知道了,”金堂应下,又道,“吕姑娘养在深闺,我只在外院走动,哪可能会见着,姐姐你多虑了。”
见谢斓满意笑开,李恪轻轻叹了口气,同李铮道“近来大皇孙与二皇孙都安安静静的,连互相挑衅都没有,实在怪异,你让人多看着些。”
李铮兄弟对视一眼,心知李恪和谢斓两人在金堂婚事上起了分歧,忙应道“我多安排些人,必叫行知的婚事平平安安,不让人打扰了去。”
金堂此时却想起几个月前谢洛那幅黑云压城的画,犹豫一阵,还是在一家子赏花时凑近了李恪道“姐夫,大哥他几个月前画那幅画,你可还记得”
李恪听了这话,面上露出几分笑模样,道“如今还在秋里,风雪还早。”
金堂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秋里风雪未来,冬里却是少不得风雪的,李恪指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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